清晨五点二十分，严瑾的生物钟先于闹钟将她唤醒。
她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在黑暗中缓慢地眨了三次眼睛。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次醒来都要确认三次自己身处何地。第一次确认床铺的硬度，第二次确认空气的味道，第三次确认周围的声音。
今天第三次确认时，她听到对面床铺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借着窗外朦胧的晨光，严瑾看见蓝羽已经坐起身，正在往脚踝上缠绷带。她的动作很轻，但每绕一圈都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绷带在黑暗中泛着冷白的光，像一条盘踞的蛇。
严瑾下意识屏住呼吸。她想起昨晚临睡前，蓝羽把闹钟放在了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的塑料闹钟此刻正对着她的方向，红色的数字显示着05:21。
九分钟后，这个闹钟就会响起。
她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蓝羽的方向。床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但被蓝羽收拾背包的声响完美掩盖。严瑾盯着墙壁上斑驳的月光投影，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五百四十秒后，尖锐的电子音划破了宿舍的宁静。
严瑾猛地睁开眼。闹钟的红色数字跳动着05:30，刺耳的"滴滴"声像一把电钻直接钻进她的太阳穴。她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按闹钟，却摸到了另一只温热的手。
"早啊，舍友。"
蓝羽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她抢先一步按掉闹钟，手指在严瑾手背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收了回去。严瑾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莫名烦躁。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严瑾坐起身，声音比平时低沉。
"晨训时间。"蓝羽已经套上了作训服，正在系靴带，"国防生日常，六点集合。"她抬头咧嘴一笑，左耳那缕蓝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建议你适应一下，未来四年它都会是这个点响。"
严瑾盯着蓝羽利落的短发下露出的脖颈线条，那里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她移开视线，声音冷了几分："宿舍是公共空间。"
"所以？"
"所以你的个人作息不应该影响他人。"严瑾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尤其是这种..."她瞥了一眼闹钟，"...工业噪音级别的闹钟。"
蓝羽系好最后一个鞋带，站起身时作训服发出布料摩擦的声响。她比严瑾高了半个头，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或者——"她歪头，那缕蓝发随着动作晃动，"你可以戴耳塞？"
门被甩上的声音在清晨格外刺耳。严瑾站在原地，听着蓝羽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墙上的刺绣微微晃动，曹娥投江图中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烁。
严瑾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她的字迹一向工整，此刻却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凌厉：
【"宿舍公约第一条：禁止在6:30前制造噪音。"】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三秒，又补充了一句：
【"违者后果自负。"】
便利贴被用力拍在蓝羽的床头，发出清脆的"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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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十一点，严瑾正在台灯下复习微积分。她的笔尖在纸上划出规律的沙沙声，偶尔停下来在草稿纸上演算。宿舍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的秒针走动声和蓝羽偶尔翻书的声音。
蓝羽回来后一直很安静，这让严瑾有些意外。她以为对方会立刻对便利贴做出反击，但蓝羽只是看了它一眼，就把它原封不动地留在原位。
严瑾的笔尖突然一顿。她发现自己的计算出现了错误，正要翻页时，余光瞥见蓝羽从床边站了起来。
蓝羽走到严瑾的书桌前，动作自然地拿起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那是我的——"严瑾的话还没说完，蓝羽就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卷迷彩胶带。
"借过。"蓝羽的声音带着笑意。
严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刺啦"一声——蓝羽撕下一截胶带，直接贴在了严瑾的台灯开关上。
"你干什么？"严瑾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蓝羽已经退回自己的床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潦草地写着什么。她走回来，把纸条拍在严瑾的微积分课本上：
**"台灯亮度超标，影响夜间作战休息。已采取'军事管制'。——LY"**
严瑾盯着纸条上飞扬的字迹，又看了看被胶带封住的台灯开关。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声音依然平稳："幼稚。"
蓝羽耸耸肩，转身走向浴室。关门声响起后，严瑾才伸手去揭那截胶带。迷彩胶带粘得很牢，撕下来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还留下了一层黏糊糊的胶痕。
严瑾从抽屉里取出酒精棉片，用力擦拭着开关。擦到第三遍时，她突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蓝羽的书桌。
蓝羽的《C 程序设计》就放在桌角，书脊已经有些磨损。严瑾走过去，翻开扉页，在空白处用红笔写道：
【"军事管制需要双方同意。单方面行动视为侵略行为。"】
她合上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张便利贴贴在蓝羽的枕头上：
【"PS：你的洗发水漏在我的沐浴露上了。请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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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严瑾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
她看了眼手表：05:25。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的微弱光亮。严瑾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蓝羽的床头柜前。
那个塑料闹钟安静地站在那里，红色的数字跳动着05:26。严瑾伸手拿起它，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外壳。她犹豫了一秒，然后熟练地打开电池仓，取出了两节五号电池。
电池在她手心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严瑾把它们放进自己的抽屉最里层，然后回到床上，拉起被子盖好。
05:30到了，闹钟没有响。
严瑾听见蓝羽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蓝羽似乎摸索了一会儿，接着是一声轻轻的"啧"。
宿舍门被轻轻关上，蓝羽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严瑾睁开眼，看见蓝羽的床上放着一张纸条：
【"电池偷得挺专业啊。军事学院没白去？"】
严瑾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起身，在纸条下面补了一句：
【"物归原主的时候会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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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严瑾在食堂吃饭时，听见隔壁桌的国防生在聊天。
"今天蓝羽被教官罚了二十圈，你们看见没？"
"活该，谁让她迟到。"
"听说她闹钟坏了？"
严瑾的筷子停在半空。她想起早上抽屉里的那两节电池，突然觉得米饭哽在了喉咙里。
下午的金融学课上，严瑾一直走神。教授讲的货币理论从她左耳进右耳出，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满了电池和闹钟的简笔画。
下课铃响起时，严瑾才发现自己把蓝羽的《C 程序设计》也带出来了。书里夹着昨天写的那张纸条，现在看起来格外刺眼。
她翻开书，在第47行代码处发现了一个语法错误。严瑾下意识拿出红笔圈了出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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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宿舍时，蓝羽还没回来。严瑾把两节电池放回闹钟里，然后坐在书桌前发呆。台灯开关上的胶痕已经清理干净，但依然能看出浅浅的印记。
十点半，宿舍门被推开。蓝羽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作训服后背湿了一大片，膝盖上还沾着跑道上的橡胶颗粒。她没看严瑾，直接瘫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严瑾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五分钟后，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膏药。
"肌肉拉伤贴这个。"她把膏药放在蓝羽床边，"比你们发的军用款有效。"
蓝羽睁开眼，目光从膏药移到严瑾脸上："......这算休战？"
严瑾推了推眼镜："算人道主义援助。"
蓝羽突然笑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对海绵耳塞，丢给严瑾："军用级降噪，比你地摊货强。"
严瑾接住耳塞，指尖不小心碰到蓝羽掌心的茧。两人同时缩回手，耳塞掉在了地板上。
蓝羽弯腰去捡，严瑾也同时俯身。他们的头差点撞在一起，又同时后仰避开。最后是蓝羽捡起了耳塞，塞进严瑾手里。
"明天开始，"蓝羽说，"我会把闹钟调成震动。"
严瑾捏着耳塞，轻轻点头："我的台灯会在十一点前关。"
墙上的刺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曹娥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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