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吾借着身前人的遮挡仔细打量，段灼见状，凑到他脸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谁？”段灼小声问道。
“她是……”沈镜吾猝然停住，伸出一根指头抵着段灼的脸，将他的脑袋推开，“别打听那么多。”
没想到段灼皮肤异常的白皙，沈镜吾这轻轻一戳，竟留下一个圆形红印。
“哦。”段灼揉着自己被戳得发红的腮帮。
沈镜吾瞥了眼，怎么比他还身娇肉贵？
他撇撇嘴，再次将视线放回到那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顺利进城，守卫并未对其盘问，然而她才走几步，路过一个茶摊时，里头坐着的几名大汉突然跳出来，动作极其熟练，一人从背后用帕子蒙住她的口鼻，一人大声嚷道：“可算抓着你了！前几日你爹二两银子把你卖进来，你入夜就逃了，我们蹲了你好几日，总算抓着了！”
一番话落，女子就被那帕子迷晕了，整个人瘫软下去，被二人抬着上了马车。
这样一起当街强抢民女的事儿，城门守卫却好似见怪不怪，只在大汉开嗓时瞥了一眼，也不想着上去拦一拦。
沈镜吾拧眉看着远去的那辆马车，据他所知，那女子功夫不弱，这么轻易就被带走了？
“你心疼她呀？”段灼又凑过来。
沈镜吾冲他翻了个白眼，将他另半张脸也戳了个红印。
“大娘，您知道那两个男人是什么人吗？”沈镜吾面露好奇，冲站在他前头的大娘打听。
大娘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手半捂着嘴，声音压得很低，“小兄弟，他们是那种地方的莽子，莽子你知道吧，就是给花楼物色姑娘的人。”
沈镜吾了然，就是现代的猎头，没想到一个花楼也需要猎头。
“那他们这样当街抓人，不怕惹官司吗？”他追问道。
“哎哟。”大娘摇了摇头，“他们哪里会怕，他们只抓独身进城的生面孔，大都是外地人，不见了也没人去找的。而且啊——”大娘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这块儿，再次压低声音，“听说，知府都常去那里的。”
沈镜吾一脸恍然，“多谢大娘了，我们兄弟二人第一次来顺城。”
大娘侧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段灼，一脸庆幸，“还好你们是兄弟俩一块儿来的，那些莽子根本不管男女，只看脸。”
沈镜吾一副受教的表情，再次谢过大娘，待大娘转过身后他忍不住抽抽嘴角。
这莽子真不愧是莽子，够莽。
二人顺利入城，路过茶摊时，里头还有几个大汉坐着喝茶，一见他们的脸瞬间意动起身，但一看清二人是一起来的，身后还背着剑，又坐下继续喝茶了。
还挺有原则。沈镜吾心下嗤笑，没有过多纠结，他来顺城可不是来平不平之事的。
只是偌大的顺城，想要找一个人，着实难办，不说城内，城外的七县十二村想要一一寻遍，也得大半个月。
沈镜吾带着段灼先走遍了城内的几大医馆，却没有打听到有一个姓安的大夫，也不知是瞧他们脸生不肯说，还是真的没听说过，甚至连当初盛名的安太医，也没打听出什么。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沈镜吾领着段灼又来到一个医馆。
医馆布置简朴素雅，正中是一个长长的“一”字形柜台，只是门前路过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草木香气，右边有一屏风放置，屏风后是供大夫问诊的地方，左边则陈列着几个放满了编筐的架子，还有一药童正坐在小凳上碾磨药材。
“安大夫，别打盹啦，有人来看诊了！”正在柜台后抓配药材的伙计看了一眼进来的沈镜吾二人，大声冲右室喊道。
“哎，哎，醒了，要看诊的公子来这儿。”安大夫睡眼惺忪，给自己猛灌了一大口茶水提神。
姓安？
沈镜吾眼神一闪，拉着段灼入内，强硬地将段灼摁坐在安大夫对侧，自己借此打量安大夫。
安大夫头发花白，估摸着已年过六旬，下巴留着羊角胡，眼周皱纹堆叠，一双眼珠发黄浑浊，说话时露出的一口牙参差不齐。
“来，小子，把你的手放这儿。”安大夫点了点桌上放着的脉枕。
段灼先看了沈镜吾一眼，见他点点头，才将自己的手腕放上去。
安大夫搭上他的脉，闭上双眼，嘴唇蠕动几下，不知在念叨什么，仅几息过后，他猛地睁开眼，指尖也好似碰到火星一般弹开。
“他来瞧什么毛病？”安大夫看着沈镜吾。
“唔。”沈镜吾琢磨半晌，给段灼挑了个不太要紧的毛病，“他肾虚。”
段灼偏头，给沈镜吾扔了个控诉的眼神。
没想到安大夫猛地一拍桌子，连桌上的脉枕都跳了下，室内的几人更是均被吓了一跳，“对咯！他阳气不足，五心烦热，这是肾阴虚啊！我给他开剂药方，一日三次连吃七日，七日后再来复诊。”
他埋头写药方写到一半，忽地抬头又看向沈镜吾，笑眯眯道：“小兄弟，没想到你也懂医。”
沈镜吾：……我懂个屁。
难怪，他这一日跑了八家医馆，只有这一家无人看诊，原来是这人医术不好。
沈镜吾一把提溜起段灼，自己落座，敲了敲桌面打断他，“安大夫，其实我来是来找一个人，不知您是否认识告老还乡的安太医，我是来寻他的后人的。”
安大夫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沈镜吾半晌，手上的药方也停了，“你是何人，找他的后人有何事？”
“我来找他的后人是为了安太医在两百多年前研制的一味毒药，弹指眠，我来找解药。”沈镜吾据实以告。
安大夫继续写着药方，“那你要失望了，这毒没有解药。”
“但安氏后人兴许能研制出解药。”沈镜吾道。
“不可能的，如果是师祖，兴许能行，他的后人绝不可能制出解药。”安大夫斩钉截铁地道。
师祖？
沈镜吾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字，“您就是安太医的后人？”
安大夫写完药方，捏着纸张甩了甩，待墨迹全干后递给沈镜吾，“我不是，我是他的徒孙，他的后人早就不从医了。哎，别瞧我，我可制不出这解药。”
沈镜吾也觉得他制不出解药，这看诊如此随意，他要是说段灼有孕了，这老头是不是还要开一张保胎的方子？
“那您老一定认识他的后人，能否指个路？”沈镜吾道。
安大夫似乎是被他问得烦了，探头向正堂的伙计问道：“这几日有没有看见安君尚那小子？”
伙计想了想，回道：“好几日没见着了，兴许又醉在不夜宫了吧，常有的事儿。”
“听见了吧，自己去找吧。”安大夫将药方推远了些，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沈镜吾将药方折好塞进袖中，从段灼的荷包中拿出一粒金瓜子放在桌上，拉着他离开。
二人走后，安大夫迅速起身，用口水沾湿了指头，将糊窗的纸戳了个小洞，只睁着一只眼从小洞看出去，待看见二人牵走的马上果然有一只雪白的猴子，瞬间目露精光。
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后退几步，跌回到椅子里，从桌上堆着的脉案中抽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份，这份脉案年代久远，内页发黄发烂，他小心再小心地翻了两页，快速扫了两眼，然后一拍大腿，大笑出声。
“是虚嶷族，竟真叫我在有生之年碰上了，若是能拿到他的血……”安大夫陷入沉思。
再说这边的沈镜吾和段灼，二人牵着马找了处客栈落脚，恰好只剩一间房，也只能将就着住下。
待用过膳后，沈镜吾唤了小二送水。
趁着两名小二各拎着两桶热水倒入浴桶时，沈镜吾状似无意地问道：“小哥，这城里有什么能让我们兄弟俩夜里快活快活的地儿吗？”
“公子可是问对人了，这城里啊快活地不少，最热闹的还属不夜宫，你听听这名字就能猜到了，灯火通明，比知府宅子还气派呢！”
“里头的姑娘个顶个的俏，那身条那脸盘，宫里做娘娘都使得的。”
“那可不是，听说啊，要是你银子给的够多，你就能在里面当皇帝。”
沈镜吾饶有兴致地挑眉，“怎么当皇帝？”
“哎哟公子您小声点，这还是我在不夜宫做莽子的同乡告诉我的，让我谁都不准说呢。”小二将两桶热水倒尽，连木桶都来不及放下，先把房门关上了。
沈镜吾见他貌似要说大秘密却又顾及什么的样子，笑了一声，在他们二人手心各放了一锭碎银，这还是二人今日入城刚用金瓜子换的。
果然，银子到手，二人立即眉开眼笑，将银子塞入袖中后靠近两步，一脸神秘地说道：“听说，只要银子够数，就能在不夜宫当皇帝，你看中的女人就是妃子，给她们赐封号，旁人是连瞧都不能瞧一眼的，还有龟公变成大臣陪你演戏呢。只不过你既当了皇帝，那妃子和大臣的俸禄都得你来发，听说不夜宫到如今也就一个皇帝，但不晓得那人是谁。”
可不得瞒着，若是谁都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了，只怕老皇帝得诛他九族才肯罢休吧。
沈镜吾再次感叹顺城的大胆，这一路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城外聚集的流民竟无人看管和疏散，城内强抢民女也无人阻拦，只要有银子还能在花楼当皇帝。也不知顺城的知府是谁，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与顺城的知府一比，何为贵真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啊。
“公子，水给你备齐了，那我们就先退下了。”两名小二拿到银子已是心满意足，也想着拿银子去快活快活。
沈镜吾叫住二人，问道：“我进城时见城外有好多人聚在那儿，小哥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害。”方才没怎么张嘴的小二一摆手，“听说城外有匪患，截了顺城上缴的三十万两税银，知府派人去剿匪，那群人竟想了个馊主意，直接纵火烧山，没想到匪一个没剿，把村县好多人家的祖坟给烧没了，他们是来讨公道的。”
沈镜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公子要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稍等，能否帮我们兄弟二人购置一套衣物，这是银子，余下的都是二位的。”沈镜吾扔给小二一粒金瓜子，二人眼睛都看直了，手忙脚乱地接过，又忙不迭地答应。
沈镜吾随意晃了晃手挥退二人，待他们合上门离开，他自顾走到屏风后头，脱了外衣，将整个身子浸入热水，舒服地深呼了口气。
段灼一直没开腔，坐在桌边听着几人交谈，他对沈镜吾问的那些事儿一点兴致也没有，整个人思绪放空，等屏风后传来入水声才猛地回神，觉得自己好像也泡在温热的水里，不由地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瓣。
“哥哥，我来给你搓澡吧？”段灼起身，侧耳听着沈镜吾撩水的动静。
段灼：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沈镜吾：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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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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