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吾与段灼刚下到二楼,便见到在转角处纠缠的一男一女。
女子似是想走,几次挣脱,男子却满脸意动之色,从背后紧抱住她,埋在她颈间深深地嗅闻,而后女子奋力踩了他一脚,趁着男子吃痛松手时从他怀中退出,转身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眼角眉梢都是不屈之色。
男子怒火高涨,竟丝毫不顾周遭有人,一把拽住女子将她压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恶狠狠地道:“不让我碰是吧,都做婊子了还装什么!”
女子不屑地挑唇一笑,语带挑衅,“所有人都行,就你不行!”
男子怒不可遏,脸色难看至极,“我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说着手向下伸去,竟想直接在这儿行事。
大堂已有人注意到二楼的动静,纷纷抬头,还有人兴奋不已地打了个呼哨,而底下的大半女子俱是眼含担忧,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兰生同样注意到这一幕,呼吸一滞,整个人急得不行,三步并两步地登上楼梯,全然没有平时的淡然从容。
她只知道,若是真的让那人成了事,连欢便活不成了。
沈镜吾没想到鸿门宴没开戏,倒是让他看了一出强逼民女的戏,其中的女子还是他正准备为之赎身的连欢。
此时男子的手已经掀起连欢的下裙,连欢也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同时唇缝微张,露出舌尖。
沈镜吾眼尖地瞧见她嘴角溢出的一点猩红,暗道不好,朝段灼使了个眼色,“去,用你的本族秘技把他拉开。”
被下了命令的段灼很是高兴,大步上前,手掌捏住男子的肩头,轻轻一捏。
“哎,哎,谁啊?”男子只觉得肩上搭了只手后半边身子忽然麻得不行,回头望去瞧见段灼的脸,他眼含惊艳,□□一声,“小美人,是不是想和哥哥玩儿啊?”
美色当前,他倒是忘了身上的麻意,反而还想摸索一番肩上的手。
沈镜吾嫌恶地撇嘴,走上前,毫不留情地往他膝窝踢了一脚,男子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脚,直登登地跪了下去。
连欢看见沈镜吾二人时眼睛一亮,哀哀唤道:“公子。”
这样的语气是男子从来不曾听过的,他顾不得自己还跪在地上,目光幽幽地在几人之间来回扫了多次,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试图起身时又被段灼轻轻一压,差点整个人趴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还不快松手!这地方轮得到你们撒野吗,当心我叫我爹把你们都抓了下大狱!”男子似是顾忌什么,低声喊道。
兰生刚上到二楼便见到这样一副场景,一贯嚣张爱找事的男子被人压着跪在连欢面前,嘴里低声咆哮不止,其余在旁的三人面色平静,沈镜吾甚至还挖了挖耳朵。
她憋着笑走到沈镜吾跟前,盈盈一拜,劝道:“公子,快让他起身吧,他身份贵重,恐会给公子招惹祸事。”平静的语气中细听便能听出一丝幸灾乐祸。
身份贵重?
沈镜吾观他行事嚣张,张口闭口便是“我爹我爹”,在这城里称得上身份贵重的无非是朝廷官员,也不知哪位官员这么倒霉,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冲段灼略一点头,“松开他吧。”
男子没了肩上的钳制,迅速爬起,指着沈镜吾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当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哦?公子这么有本事?我的脑袋还能不能安然地呆在我脖子上竟是在公子的一念之间?”沈镜吾语气淡然。
男子却将这话当成恭维之语,绕着沈镜吾与段灼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沈镜吾面前,冷笑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学别人来逛花楼,还看上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谁是你的人。”连欢冷冷地斥了一句,越过他走到沈镜吾二人身后,借着他们的身躯挡住男人冒着怒火的视线。她双手紧抓住衣襟,全身颤抖不止,将头埋得极低,显然受惊不小。
兰生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但心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别让男子闹开,于是上前赔笑道:“秦三公子,这二位是秦爷的贵客,要不我将秦爷请下来与您说道说道?”
秦三公子眼神一闪,似有顾忌,但很快便怒目圆睁,气道:“我难道会怕秦知训那个兔儿爷?”
“你自然不怕。”不曾被人注意的通往三楼的木制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个人。
几人回头望去,神色各异。
沈镜吾挑高了眉梢,方才明明醉死在桌上,这么快就酒醒了?
兰生与连欢面有隐隐的忧色,不确定秦知训是会护着她们,抑或是将连欢拱手相送?
秦三公子的神情则复杂得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仿佛罩了一层寒霜似的,一双冷冷的眼睛里闪着轻蔑之意。
秦知训踱着步子走近,兰生连忙退到沈镜吾身后,抽出帕子替连欢擦拭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同时狠狠地瞪了秦三公子一眼。
秦三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眼,满腹心神都放在越走越近的秦知训身上,待秦知训站定,他冷哼一声,道:“你敢管我?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
话中的嘲讽意味十足。
“秦某自然不敢,只是若秦三公子闹开了,想必秦大人的面上也无光吧?”秦知训慢条斯理地说着,并不看他,而是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袖口,言罢抬眸对他一笑。
听到秦大人三个字,秦三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快,眼底掠过阴鸷之色,冲秦知训鄙夷地嗤了一声,而后竟然一句话没说,直接下楼离开了。
只是从秦知训与沈镜吾二人间经过时,他狠狠地撞了一下秦知训,将秦知训撞得一个踉跄,手撑着栏杆才站定。
秦知训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阴郁地看着秦三下楼的身影。
“不知那位是?”沈镜吾问。
秦知训朝楼下大堂扫了一眼,见秦三已经迈过门槛离开,眼中的阴郁之色更甚,但回话时却迅速缓和了神色,漫不经心地道:“他啊,秦大人的三公子。”
“秦大人是?”沈镜吾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
“顺城知府,秦本昌。”
沈镜吾暗道果然,在顺城的地界,还有谁能比秦本昌更加身份贵重。
但无论是他从官差和商贩嘴里听说的,抑或是白日在街上的匆匆一瞥,他对秦本昌其人的印象还行,旁的不说,单从他让人去赔银子,就可看出至少在面上,他不是何不食肉糜的酒肉官员。
只是这与他便宜二哥嘴里的那个秦本昌却截然不同。
在沈同恩的嘴里,秦本昌是一个汲汲营营的人,他甚至觉得接连两次劫银案都是出自秦本昌的手,目的一是为了谋利二是为了升官,事成之后又不露端倪地将知情人处理干净,堪称心狠手辣。
但不论秦本昌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还是个绳营走苟的贪官,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此人城府极深,否则坐不稳这个位置。
沈镜吾完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心有城府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嚣张跋扈的儿子?满嘴都是我爹如何如何,秦本昌难道不怕仕途就此断送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秦爷似乎和秦三公子相熟?”他问。
“相熟谈不上,见过几次面罢了。”秦知训语气淡淡,又补了一句,“秦三公子疼惜不夜宫的姑娘,时常来看望。”
疼惜?
连欢嘴角的血迹可还在呢。
多问无益,沈镜吾将种种猜测压在心里,朝前迈了一步,恰好站定在秦知训与连欢之间,缓缓开口:“我想为连欢姑娘赎身,不知秦爷能否行个方便?”
虽是商量的语气,可秦知训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强硬。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瞥了眼沈镜吾身后的连欢,只能看见她高高梳起的发髻,经过方才的拉扯,发髻有些松散,几缕青丝垂下,荡在她耳后。
短短半晌,秦知训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若小沈兄弟真是秦本昌的人,只怕这又是一场试探,自己决计不能让他带走连欢,而如果不是秦本昌的人,自己也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带走连欢。
于是秦知训笑了一声,两步绕过沈镜吾到了连欢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连欢的去留,秦某决定不了,怕是得问过主人的意思。”
连欢忽地抬头,脸色惨白一片,眼中最后一丝神采渐渐散去,又沉默地垂下头,她双手握拳,指甲嵌进掌心,将心头涌动的情绪尽数压下。随即她的手中多了一只柔荑,轻轻拂过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连欢偏头看去,兰生对她安抚一笑。
沈镜吾早有预料,今日是带不走连欢的,便退而求其次,转身道:“那就请秦爷给我腾一间雅间吧,我们兄弟今夜宿在这儿,我与连欢姑娘投缘,想与她下一夜的棋,这总不用问过不夜宫主人的意思吧?”
“自然不用。”秦知训嘴角含笑,“那就上楼吧,楼上静,将小藏州那间给小沈兄弟,以后若小沈兄弟还来,都带去那间。”
“是。”兰生颔首道。
秦知训顺着她的手看去,“连欢先去更衣。”
“是。”连欢微微福身。
秦知训并无留下来的意思,他站在原地看着兰生领着沈镜吾与段灼上楼,又挥退连欢,而后双手握住栏杆,慢慢收紧,直到指骨泛白,他才将自己翻腾的心绪抚平,唇边却露出一丝讽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兔,儿,爷。”
这三个字实在刺耳,让秦知训的眼中充满了厌恶与恨意,但仅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平静。就如往常一样。
再说沈镜吾这边,他与段灼走在兰生后头,第一次上来时一心想着鸿门宴的事儿,只粗略一扫,如今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三楼的雅间都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如小藏州、蓦山溪、一痕沙、松梢月、清波引、剪湘云、归去来、玉山枕等。
“这些雅间的名字是不夜宫的主人取的?”沈镜吾问。
兰生停在门前挂有“小藏州”木牌的雅间前,推门入内,先将屋内各处烛台点燃,才回话道:“回公子话,主人从不来不夜宫,这些都是秦爷取的,说是有意境。”
蓦山溪、一痕沙、松梢月、清波引、剪湘云、归去来、玉山枕都是宋代的词牌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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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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