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不知自己此时该进该退,便站在原地,想等沈同恩方便完再问。
而沈同恩直到放完水都没听见段灼离开的脚步声,不由地怒火高涨,当然其中还夹着几分恼羞成怒,系好裤腰带后循着那道呼吸声找到段灼,一把揪住他,怒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故意在这儿偷听爷爷撒尿?”
段灼上身后仰,“你没净手。”
“嘿!这荒郊野岭的,我去哪儿净手?用你的血给我净净手?”沈同恩露出一抹狞笑,手摸到了段灼的颈间。
段灼有些怔愣,实在是沈同恩从没在沈镜吾面前露出这副模样,一直都是成熟好二哥的形象,见他还没认出来自己是谁,段灼只得自报家门,“沈……二哥,是我啊。”
这声音是有些耳熟,沈同恩眯着眼回想,不确定地道:“你是一直在我小弟身边的,段,灼?”
“对,是我。”段灼忙不迭地点头。
沈同恩松开手,小声嘟囔着:“就算你是小弟的朋友,也不能偷摸着来听人撒尿吧。”
段灼眼角一抽,辩解道:“我不是故意来听你撒尿的,我只是无意撞见。”
“那你听见了怎么不走?”沈同恩斜睨他一眼。
此时雾气向更深的林间飘去,城门口的灯火亮光照进林间,让他得以看清段灼的神色,惊诧地道:“你这身打扮是什么章程?我小弟叫你来的?”
段灼一听这话,便明白沈镜吾并没来找过他,一时泄气,肩膀颓然地塌下,沉默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小弟出事了?”沈同恩面色渐渐严肃起来,关切地问道。
“他似乎,不见了。”
段灼的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遏制的不安,心绪繁杂,这种感觉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可他依旧难以从中挣脱出来,只能不断地摩挲着腰间的海棠玉佩,力道也渐渐加大,直捏得指尖泛白。
他走进了一条死路,内心的执迷让他无法转身走出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情绪吞噬。哥哥,是不是又一次丢下了自己?
沈同恩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别着急,他功夫不弱,兴许只是去办事了,他不见多久了?”
沈同恩想着自己今早还跟小弟见过面呢,就算人不见了也才不到一日,再者小弟的武功比他还高上三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话并未宽慰到段灼,但他知道此时最有可能帮自己找到人的便是沈同恩了,便将他们今日的行程一一说明。
直到他说完,沈同恩仍在沉思,段灼心里既急又慌,语速飞快地道:“沈二哥,你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
沈同恩扫了他一眼,沉吟道:“那位安大夫说小弟匆匆离开,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段灼点头。
沈同恩摩挲着下巴,“我是在想,依你的说法,这位安大夫必定医术精良,否则不会让城内趋之若鹜,可你又说你们初见那日他对你误诊,这倒是前后不一,你不觉得此人很有问题吗?”
言罢,他抬眸望向段灼,但见段灼神色莫名,不由得好奇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你没净手。”段灼别过头,嘴唇紧抿,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同恩:……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他早些年在军营历练过,那里的汉子别说净手,每日练完兵洗脚的都少有,整个营帐中都是散不去的酸臭味。
如今他仅仅是没净手,再说他又没碰到段灼的下巴,便想理直气壮地斥一句“矫情”,可一对上段灼的眼,他说不出了,只能狼狈地扭头,脸上冒着热气,生硬地道:“这位安大夫大有问题,只是我不明白,若是他将小弟掳走,目的是什么,你也说了此人年迈,虽然当时还有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在场,但他已被小弟教训了一顿,这二人加在一块儿也不是小弟的对手,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悄无声息地将小弟藏起来?”
段灼一脸认同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在客栈与不夜宫附近都找了一圈,连他的人影都没有。”说到最后,他神色黯淡地叹息一声。
沈同恩见状想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刚抬起手便想起段灼方才的话,动作一顿,不自然地收回手,负于身后,又轻咳一声,“这样,你先回客栈,明日白日里去保康堂瞧瞧有无不对劲的地方,我也会派几个亲信进城寻人,如今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我,我不能太快地将软肋暴露给秦本昌。”
最后这句话也是在解释他为何不能直接对外表明小弟的身份,大肆寻人,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见识过小弟少有人挡的武功,总觉得凭那样一身本事,不至于被悄无声息地掳走。
沈同恩离去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人来寻,段灼便与他约好明日这个时辰还在这儿见,然后循着原路回到客栈。
翌日。
段灼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刚睡着便会梦见沈镜吾的背影,而他在梦中怎么也追不上,最后浑身冷汗地惊醒,如此反复两次后,他索性不睡了,靠着床头沉思。
他想的东西很多,想如何复活族人,想生辰一过,他会变成什么样,最后弯弯绕绕的还是想到了沈镜吾,为何自己会称他哥哥呢,明明记忆中毫无交集,可他总有一种会被抛下的心慌与不安,好似以前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也许,等他生辰一过,便能弄清其中缘由了。
此时熔金的日色一点一点地洒进室内,昭示着一夜过去了。
段灼立即起身穿衣,匆忙地出门。他的五脏六腑都充斥着焦躁不安,实在躺不住了。
如今时辰尚早,大街上只有早起讨生活的零星几个人,段灼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渐渐地,街上飘起了阵阵包子与汤面的香气,他在一家包子铺前停下,垂眸看着热气蒸腾的蒸笼,只觉得胃也跟着一起暖了。
“小伙子,包子刚蒸下去,你在后头坐一会儿,马上就好。”满头银发的婆婆一边利落地擀皮,一边冲他笑道。
不等段灼说话,身后传来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
“银婆婆,我与他一道的,给我来三个包子一碗咸浆。”
段灼偏头看去,身旁的秦知训负手而立,察觉到他的视线,冲他略一颔首,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小段公子,去后头坐?你这样站在这儿可挡了银婆婆的财路。”
银婆婆闻言,举起擀面杖作势要打,语气熟稔地道:“你啊,嘴里就是说不出好话。”
她手上附着的面粉也随之飞起,有些许飘到了秦知训的玄色外衣上,格外显眼,让银婆婆哎呦一声,面上露出歉意,“弄脏了你的衣衫,婆婆给你用湿布擦擦,放心,是干净的。”
“不用。”秦知训制止了银婆婆的动作,温声道:“婆婆,你要是觉着过意不去,就送我一个包子吧。”
银婆婆瞪了他一眼,“我这是小本生意,我还是给你擦擦吧。”言罢似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
段灼站在一旁听着二人交谈,看向秦知训的眼里添了一分疑惑,这人怎么会和一个卖包子的婆婆如此熟悉,与在不夜宫相比,简直就像两个人。
“走吧,小段公子,后头请。”秦知训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所谓的后头其实只有五张矮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能碰到彼此的腿,但与两旁只有个蒸笼的小摊相比,已经算是个大店。
段灼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秦知训坐在他对侧。
二人一时无言,段灼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的花纹看,秦知训则将视线放在了段灼腰间的海棠玉佩上,他率先开口,“怎么不见小沈兄弟?”
昨夜匆匆一别,秦知训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沈镜吾这几日夜夜都来不夜宫,每回来都要先问过连欢赎身的事,接连几日,楼里的好些恩客都听说了这么一号人,他不知道这个消息有没有传到秦本昌耳里,要是秦本昌知道,怕是会私下里使些手段。
而昨夜见段灼一人独自出现在不夜宫,秦知训心下凛然,只觉不妙,派人跟着段灼一天一夜,都不见沈镜吾出现,越发惴惴不安。
秦本昌性情诡诈,秦知训知道若是自己在秦本昌面前提起这二人,必会惹出他的疑心,因此他只能亲自找上段灼,试图打听到什么,若是小沈兄弟真的遭遇不测,他只能换条路了。
段灼对于秦知训找上自己这件事颇感困惑,这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便故作惊讶地问:“秦爷不知道我哥哥去哪了?”
秦知训:?
段灼这话把他问懵了,他应该知道吗?
“不知小段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灼细观他的神色,倒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但他并不信任秦知训,不欲多说此事,转而道:“秦爷觉得保康堂的安大夫为人如何?”
秦知训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小段公子初来顺城,可能不知道安家的事,安大夫不是安家嫡系后人,是从旁支领来的,据说是嫡系于医术上毫无天分,便想将衣钵传承给他,甚至怕他学了一身本事后离开,还立了一份契书。”
“未料,安老爷老来得子,他喜得心神俱醉,给孩子取名为安君尚,后又发现这孩子在医术之道上颇有天分,便也不让他去学堂念些之乎者也,整日拘在家里学医。”
“安君尚十岁便能坐堂看诊,当时全顺城的大夫都等着看笑话,但经他开出的药方,药到病除不说,所需疗程也不过七日,就连他药方里的药材也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药,这事儿引起轩然大波,但更多的人还是将视线放在了安大夫身上。”
“那时他已年过四十,可在医道上却比不过一个奶娃娃,满城人都等着看笑话,安老爷便放出话来,排资论辈,安君尚都应当尊称安大夫一声兄长,等他百年之后,安家还是要交给安大夫的,但是——”
秦知训拉长语调,试图吊起段灼的胃口,但他发现自己说得口干舌燥,竟还比不上银婆婆端来的包子吸引人。
银婆婆笑眯眯地将两碟包子送到他们面前,又各奉了一碗咸浆,“等急了吧,刚出笼就给你们送来了。”
秦知训从桌上的竹筒里拿出一双木块,呛声道:“婆婆,这店里就我们两人,你可不得给我们送来。”
银婆婆冲他扔了个眼刀,秦知训嘴角微勾,低声笑了,惹得段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像变了个人。
秦知训一个包子下肚,还没等到段灼询问下文,只得自己接上,“但是,顺城多的是看热闹的人,说安家的家业竟不交给自己亲儿子,反倒给一个都快出了五服的人,偏偏这个人医术还比不上自己的亲儿子。”
他摇摇头,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段灼,“小段公子觉得,这安家应该交给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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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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