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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星辉破邪

天衍山,观星台。

午时将至,烈日当空,却驱不散这山巅缭绕的氤氲雾气与那股无形的压抑。汉白玉砌成的问天阁顶,已然布置成了一座法坛。

九盏青铜灯按北斗七星辅以左辅右弼之位摆放,灯油散发着奇异的腥香。中央一面巨大的八卦镜正对天光,镜面却并非澄澈,而是泛着浑浊的暗黄。玄玑子身着繁复的紫金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持桃木剑,立于坛前,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而诡异。

数名身着同样道袍的弟子垂首侍立四周,神色漠然。太后并未亲临,但那股无形的威压仿佛透过这森严的法坛弥漫开来。

沈惊弦抱着琴,静立于法坛边缘指定的位置。他依旧是那身月白常服,在周遭玄奥而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遗世独立。他低垂着眼睫,无人能窥见他此刻心中的波澜。

袖中的指尖,微微触及那卷被他篡改过的兽皮秘谱,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成败,在此一举。

“时辰已到!”一名弟子高声道。

玄玑子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桃木剑指向沈惊弦:“沈惊弦,奏《安魂曲》,引星力,安魂定魄,涤荡幽冥!”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几名弟子眼神空洞,仿佛等待着某种仪式的完成。

沈惊弦深吸一口气,走到琴案后坐下。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闭目凝神,将昨夜反复推敲、糅合了正气的“伪·安魂曲”在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

然后,他睁开眼,目光清冽如寒泉。指尖,落在了琴弦之上。

“嗡——”

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并非预想中的阴森诡谲,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月华流淌般的清辉!这并非兽皮秘谱上记载的邪异之音,而是沈惊弦融入了自身理解与浩然正气的起始!

玄玑子眉头瞬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并未立刻打断,似乎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沈惊弦心无旁骛,指尖翻飞。他弹奏的旋律,大致遵循了秘谱的框架轮廓,足以瞒过不精通音律之人,但其内核气韵已截然不同!琴音清越而庄严,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仿佛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又似圣贤低语,阐述着天地间的正理与秩序。

他并未刻意去“引动星力”,而是将自身的精神意志,将那份对光明的坚守、对冤屈的不屈、对真相的渴望,尽数融入琴音之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纯净而充满力量的琴音流淌,那九盏青铜灯的火苗竟开始微微摇曳,不再稳定地散发腥香,那面浑浊的八卦镜,镜面似乎也清澈了一瞬,隐约映出了天空中太阳的轮廓!

“不对!”玄玑子脸色骤变,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这琴音非但没有引动他预设的幽冥之力,反而在涤荡、在净化此地的阴邪气息!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感觉到自己暗中布下的、用以引导和控制沈惊弦“命格”之力的阵法,正在被这充满正气的琴音干扰、削弱!

“停下!”玄玑子厉声喝道,桃木剑指向沈惊弦,带着一丝气急败坏,“你弹的不是《安魂曲》!”

沈惊弦琴音未停,反而更加高亢清越,他抬起眼,看向玄玑子,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国师何出此言?此曲旋律,难道不是源自您所赐秘谱?或许,是惊弦心念至诚,感召的并非幽冥鬼魅,而是……煌煌天日,浩然正气!”

他话语清晰,伴随着涤荡邪祟的琴音,竟让那几名眼神空洞的弟子身形微晃,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你敢诈我!”玄玑子勃然大怒,再也维持不住仙风道骨的表象,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他猛地一挥桃木剑,咬破指尖,迅速在虚空画下一道血色符箓!“冥顽不灵,便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术法之威!”

那血色符箓竟凝而不散,带着一股污秽腥臭的气息,如同活物般朝沈惊弦扑来!

沈惊弦心头一紧,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他不懂术法,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琴音,寄托于自己坚信的正道!他指尖速度更快,琴音如惊涛骇浪,又似金钟大吕,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正面迎向那血色符箓!

就在琴音与符箓即将碰撞的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乌光,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自远处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那道血色符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嗤啦”声。那污秽的血色符箓,竟在乌光触及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而那乌光,也显出了本体,“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沈惊弦身前的琴案之上,尾端犹自震颤不已——正是萧执赠予他的那把,未开刃的玄铁短剑!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玄玑子猛地转头,看向短剑射来的方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见问天阁入口处,萧执负手而立,玄衣墨冠,神色冰冷如万古寒渊。他并未看玄玑子,目光直接落在因脱力而微微喘息、脸色苍白的沈惊弦身上。

“本王的‘獠牙’,也是你能动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整个问天阁顶的空气。那几名弟子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玄玑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摄……摄政王!你……你竟擅闯皇家禁地,干扰国师做法!”

“皇家禁地?”萧执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脏上,他扫了一眼那诡异的法坛,嘴角勾起一抹极致的嘲讽,“何时这观星台,成了你玄玑子行此魑魅魍魉之事的私地?太后若知你借祈福之名,行此邪术,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话语中的威胁,让玄玑子浑身一颤。

萧执不再理会他,走到琴案前,目光落在沈惊弦苍白的脸上,以及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红的指尖,眸色深了深。“还能走吗?”

沈惊弦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五味杂陈。又是他……在最危险的时刻。他撑着想站起来,却因精神与体力的巨大消耗而身形一晃。

萧执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却也驱散了他身体最后的虚软。

“看来是不能。”萧执淡淡道,随即俯身,竟在玄玑子与众多弟子惊骇的目光中,将沈惊弦打横抱起!

“!”沈惊弦猝不及防,整个人僵住,清冷的面容上瞬间染上一抹难以置信的薄红,“王……王爷!”

“闭嘴。”萧执语气不容置喙,抱着他,转身便走,甚至未再看玄玑子一眼,仿佛那所谓的国师,不过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经过那钉入琴案的玄铁短剑时,他脚步未停,只随手将其拔出,收回袖中。

玄玑子眼睁睁看着萧执将人带走,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最终化为一抹深深的恐惧与怨毒。他知道,自己今日不仅功亏一篑,更是彻底得罪了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萧执抱着沈惊弦,一步步走下观星台。山风猎猎,吹动他玄色的衣袂与沈惊弦月白的袍角,交织在一起。

沈惊弦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冷冽的松木气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这种全然被掌控、无处遁形的感觉,让他心绪复杂难言。羞恼、屈辱,却也有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与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安全感。

“王爷为何会来?”他最终忍不住低声问道。

萧执目视前方,脚步稳健,声音依旧平淡:“本王的棋子,岂容他人染指,更不容……轻易折损。”

棋子……果然如此。

沈惊弦闭上了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下。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下最后一段石阶时,山下却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以及一声如同狼嚎般狂怒的吼声:

“萧执!把沈惊弦给本王放下!”

只见赫连勃率领着数十名彪悍的北狄武士,骑着骏马,如同旋风般冲到了山脚下,将出路堵得严严实实!他手持弯刀,怒发冲冠,死死盯着被萧执抱在怀中的沈惊弦,眼神如同喷发的火山!

萧执脚步顿住,看着山下杀气腾腾的赫连勃,又低头瞥了一眼怀中骤然绷紧身体的沈惊弦,冰冷的唇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淡、却令人胆寒的弧度。

“看来,想抢棋子的人,还不止一个。”

他抱着沈惊弦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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