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口哨的外皮已经斑驳泛黄,沾着黑色的灶灰,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让人嫌弃,是丢弃街头都没有人捡的玩意。可拿着它的杜令轩双手微微颤抖,就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玉器一样,谨慎而轻缓地翻看了好几遍,终于红着眼眶抬起头:“我……我不确定,市面上做工相似的木工那么多,我……分辨不清。”
说是分辨不清,他却紧紧攥着口哨,过了一会儿,杜令轩冷静下来:“李道友当时还有没有别的发现,是在哪里拾得此物的?”
秦语阑回答:“有,和此物一同拾得一枚芥子石。”
“能否给我看看?我不会贸然尝试解开它。”
秦语阑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杜令轩。片刻后,他有些不安地再次保证道:“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既然此物为李道友寻得,理应归你所有,我不会空口白牙地讨要。只是我忧心兄长,想看一眼来让自己安心。”
秦语阑这才拿出芥子石:“我自然不做那不讲情理之人,只是有一件事杜贤弟需先答应我:无论是否能打开它,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此事都不可外传,仅为你我二人知晓。”
她的这个要求听起来很过分,万一里面的东西有关失踪者的踪迹,需要发布任务的人才知晓其中关窍,就会让杜令轩无法向家族求助,只能干瞪着眼着急,但秦语阑不得不这样提。
芥子石里的东西,她其实已经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如果没有猜错,这东西与秦家有很大的关联,而且是秦家不能出口的秘密。如果让杜令轩说出去了,恐怕就有祸患上身。
杜令轩没有犹豫,立刻回答:“好。”
徐晋州也同样说好,还问要不要自己出门去。
秦语阑本想说不用,觉得以他的脑子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是这家伙是个大嘴巴和缺心眼,她想了想,只能遗憾道:“你还是出去吧。”
徐晋州黯然离去,秦语阑递过芥子石。看到它的一瞬间,杜令轩眼神一亮,却在拿到手之后飞快地黯淡下去,逐渐蓄满泪水。
“是、是哥哥的东西……他曾经给我玩过,还教过我打开的密令……”杜令轩双目含泪,抬起头问道,“李道友,能让我打开它吗?”
“可以。”秦语阑也想看看那朵黑花。
杜令轩双手掐诀,熟练地变换了二十多个手势,看得她眼花缭乱。
秦语阑不由屏住呼吸,是成是败在此一举,如果东西毁了,那线索就断了,她总觉得这多黑花没那么简单。
两人目不转睛之间,石头“咔哒”分成两半,一朵五瓣尖尖的花朵飘落而下,秦语阑眼疾手快接过,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镜子里的黑花,肉眼看过去却是紫色。
她不止一次地见过同样的东西:草丛里的断花、夜半出府的神秘马车——都是在秦家。
所以那人是被杜家家主派去了秦家,潜入连秦氏子弟也不知晓的深处,发现了紫花的隐秘,然后,藏身在自己的隔壁,跟着她的马车出府,逃去了兴庆村。
路边的紫花是他的遗落,而他就是那个妖魔。
颤抖的人变成了秦语阑。
杜令轩仍在疑惑:“这……这是什么花,看着倒是挺好看,为什么要在芥子石里放花,难道也是送我的生辰礼物?”
说完,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会不会就是哥哥任务的内容?
可他已经答应了要保守秘密。
秦语阑强自冷静:“杜贤弟,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记住,切勿外传。”
杜令轩的目光追着秦语阑的手,直到那只手背在身后才抬头。他问出了萦绕在心的问题:“李道友是从哪里拾到这两样物事的?既然是哥哥留下来的东西,我想去那个地方找一找他。”
“兴庆村。”
这个地名有些耳熟,过了片刻,杜令轩惊叫失声:“无皮妖始源的村!”
“是,你知道当初我也在,差一点就被妖魔所害,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白日,挨家挨户找人的时候从灶台里发现了这两样东西,或许你的兄长……”秦语阑想了想,把“已经变成了妖魔”换成了“已经逃走,只是因各处戒严不能回家。”
“竹口哨送给你,但我会留下这朵花。”
杜令轩握紧竹口哨,“我想……去那个村子再看看。”
……
傍晚,秦语阑回到住处,跨过屋子里一地材料,走到正在用不知名材料绘制符箓的人旁边,托着腮坐了一会儿,就这样看着他,沉浸在自己侧颜的美貌里。
这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已经习惯了在他忙碌的时候安静修炼,而他也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留在身旁而不需要防备。
等到宋谷风绘好一沓符箓,指尖捻起一颗石子准备敲人的时候,忽然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他忽然想起,今日已结束对她的指导。
也就是说,之后她或许不会在旁边陪着自己了。
宋谷风慢慢地整理一地的材料,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秦语阑见方才他绘制得认真,忍不住道:“你画的这个有什么用?”
宋谷风也没瞒她:“可以在结界上开一个口子,让人潜进去。”
秦语阑瞪大了眼睛。
宋谷风被看得不自在,以为刚才的话不妥,正要解释一番,忽然听见她兴奋的喊声:“就是这个!我正愁着怎么办你就送上门来了!”
宋谷风:“?”
秦语阑把一样东西递到他眼前:“你认识这个吗?”
他捻起秦语阑手心里的紫色花朵,放在眼前细细看着,然后嗅了嗅,“送我的?”
秦语阑:“……不是。”
她一脸无语凝噎:“我送你也不可能送这么一朵怪花啊……这东西有古怪,我想问你有没有见过。”
——那你送什么?
宋谷风话到口边及时刹住,思索了一会儿:“我记得你在秦家也捡到这么一朵,乍眼看不出什么,我需要查阅典籍,找一找有没有类似描述。”
“可是典籍又要去哪里找,比较重要的那些都在各门派各家族里,不会拿出来给人看的。”秦语阑道,“不说这个了,我能借你的符箓一用吗?”
宋谷风顺手递来厚厚一叠。
看着这熟悉的场面,秦语阑感觉十分安心,又感觉有点不对,自己怎么像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咳咳,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刚才的符箓。”
宋谷风微微皱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要回秦家查探?”
除了偶尔有先前那样牛头不对马嘴的时刻之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点就通,秦语阑点头道:“对,我想找找他们在何处养这个花。”
宋谷风:“我与你同去。”
秦语阑摆手拒绝:“你不是说我出师了吗?这种时候正好考验我的实力!”
宋谷风隐晦地白了她一眼:“我也想去秦家查探一番。”
秦语阑仍然拒绝:“你可以听我回来讲。”
宋谷风:“我怕到时候还要去捞人,哦,对,以秦家的作风,可能捞回来的只有一副白骨了。”
秦语阑被他的毒舌打败,忍辱负重地带上了这个同路人。
月黑风高之夜,两个干坏事的人当场拍板,卷起符箓就跑到一条偏僻无人的深巷,这旁边,便是秦家垒起的高墙。
宋谷风祭出符箓,指尖一指,黄纸潜入院墙,仿佛融化了这层粉刷的雪白,几乎让表面泛起波纹,但这波纹很快消失了。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秦语阑说不上来,却能感觉得到。
宋谷风一马当先,像是要穿墙而过,秦语阑一边睁大眼睛看示范,一边感叹他术法高妙,一个符箓用出穿墙和破阵两种效果。
他却手臂一伸,腰身轻弓,从墙头越过去了。
……好吧。
秦语阑也跟着翻身跳跃,落地后不太放心地问:“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宋谷风淡淡一瞥,“如果结界被人触发,会发生何事?”
“要么直接把人拦在外面,要么触发警报遭人追杀。”
“那追杀之人来了吗?”他又问。
“等等看就知道了……但是我们为什么要等等看?”秦语阑反应过来,指了个位置,“快走,去那边!”
潜行片刻,秦语阑回头张望,再一次确认了大佬符箓的品质,十分想要竖起大拇指,却苦于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动作。
她忍了一会儿,终于抬腿追上人,跑到他的前面去了。
“你知道地方?”宋谷风以为她想带路。
秦语阑噎了一下,环顾一圈道:“不知道,但是……我大致有所猜测。”
她沿着被卖入秦府那天的路走着,越带越偏僻。
宋谷风忽然道:“我就是在那个院子里遇到了你。”
秦语阑扭头一看,顿时笑了,荒地、冷院、高墙,像极了一个囚牢,可她当时竟然没有发现:“所以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过来这里?”
“本来在找出府的路线。”宋谷风说完把人拉到身旁,比了个噤声手势。
秦语阑屏息,隐身在树丛间。一队夜巡者手持火把,从不远处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穿着特殊的足靴,踏在地上几乎无声。
她又想起那队蹄子绑了布的马。
两人等这队人走过去,对了一个眼神,悄悄地尾随其后。这群人走到一片荒地,绕了一圈,而后折返往回。见到了终点,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前方。
这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四周没有亭台,没有怪石,也没有种树,像是撂荒地。秦家足够大,有那么一片荒地不奇怪,但它不该成为巡夜人的拱卫中心。
宋谷风轻声道:“四方都有守卫。”
秦语阑拿出镜子,果然看见了潜藏在黑夜里的守卫,他们用了隐匿法门,呼吸极轻,仅靠肉眼双耳难以察觉。
“他们为什么守着这里?”她轻声问道。
宋谷风摇摇头,他也并非全知。
秦语阑又用镜子四处观察,可始终没有发现出奇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一只老鼠窜过草地,有夜枭俯冲而下,双爪按地复又飞走,带走了肥硕的美味。
秦语阑目不离镜,察觉到一丝涌动的波纹——就在夜枭触地的瞬间。
“或许……结界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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