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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特洛伊战争

云翳在月亮高悬于头顶时散开,月光照耀失眠者。

勒内蜷在床上,被失眠的潮水淹没,漆黑的双眼在月光下无法折射出分毫光亮。他闭上眼,呼——吸。吸进口鼻中的全是鲜血。白日里被父亲割断脖子的侍卫的血。

血在勒内的记忆里没能没入土地,变成一迹不甚明显的、最后可以被人无知无觉地遗忘的痕迹。血一直在地面上流淌。

而他的记忆里,死去的人太多,因塞赫珀忒而招致杀身之祸的人太多,流的血太多。那些没能渗入土地里消失的血犹如从天而降的洪水。

勒内闭上眼。呼——吸。他在诺亚方舟上。

他要想起诺亚与降下洪水的众神,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呼吸。众神的告诫将他引导至祖父的书房。

他第一次见到萨尔瓦多·法莱兹,是在祖父的书房外。是一场窥视。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那个面上覆盖着银面具的男人着实吸引他,陌生人神秘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气质,仿佛从一个终年落着大雪的国度走来。彼时的时节却是初春。

这忽然出现的访客向德·克莱尔沃公爵奉上一个木盒。

公爵盯着木盒良久,盯到勒内以为他睡去,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带着银面具的访客。

“摘下你的面具。”公爵说,字句简单利落而充满威压。躲在门后的勒内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去摸自己脸上并不存在的面具。

法莱兹抗拒他的命令。

“请容许我永远戴着它……这个小崽子划伤了我的脸,我的脸十分丑陋,我恐惧我会使您嫌恶。”

他的声音在面具下显得有些沉闷。公爵安静地等他说完。他无时不刻地散发着威压,其后是更不容抗拒的命令:“摘下。”

萨尔瓦多·法莱兹静止在原地。

他服从了命令。慢慢地、慢慢地,将木盒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而后微微低着头,摘下覆盖在面庞上的银面具。

他露出一张分外狰狞的脸。尚未愈合的伤口自额角裂至下颌,裸露的嫩肉鲜红而诡谲,仿佛一只恶心的虫子牢牢扒在他的脸上。伤口刻过他的右眼,只留下他左侧一只黄色的眼珠,抬起,掠过经由门缝偷看的勒内。

勒内再次打了个寒战。他捂住嘴躲闪,而屋内寂静,谁也没有抓捕他这只小老鼠的意思。他壮起胆子,再次向祖父的书房里望去,发现法莱兹只是在看着祖父,刚才那一掠似只是无心之举。

“您有些伤害我的尊严了。”法莱兹微微垂下眼,不等人看清他眼中的神情便掩盖起来。公爵波澜不惊,示意他可以把面具戴上了。他语调冷漠:“今后你会获得众人的尊敬,足以弥补你现在所受损的那一点尊严。”

法莱兹轻轻笑了一声,让人分辨不出他是敬重还是嘲讽。他发出的疑问将他的笑盖过去:“请容许我问您个问题。”

公爵默不作声,算是默许他继续问下去。

法莱兹捧起木盒,捧至公爵面前:“他是谁?”

法莱兹的话让勒内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怎么会这样问?

——木盒里的是什么?

公爵直直看着他。

“这本也是我要问他的。但显而易见,我现在没法从他口中获得答案了。”

法莱兹低下头:“我对此感到羞愧。但如果不杀了他,您和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公爵身形一滞。

他缓缓接过木盒,随后用随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手中的盒子。

木盒中的物品上不知被划了几刀。书房内诡异地沉默着,只有木盒中的物品随着公爵的动作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法莱兹低垂着眼看着,眼中闪烁出光。

不等勒内试图看清或者想出这是什么东西,老公爵打破了死寂,将木盒递给法莱兹,擦拭着手与匕首。勒内甚至看不见祖父手上与匕首上沾染了什么。

“去后花园把它烧干净,埋在最高的那棵树下,埋深点。”

勒内意识到谈话结束。他匆忙闪到走廊深处,而后看着法莱兹自书房走出,捧着盒子,无声无息走向走廊的另一端,穿行,隐入旋梯下。随后窗的一角透出外面某处隐隐跳跃的火光。祖父书房的大门自始至终紧闭。

勒内的双眼在深夜的宅邸中追随着那个身影,他闻到了细微的铁锈气息,那气息像某个角落里的蜘蛛丝。

但现在的勒内知道了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在半梦半醒里被口鼻中的血腥味惊醒,在察觉自己安然无恙后,继续蜷在床上。他继续想象自己正乘在诺亚方舟上。

梆、梆、梆。

深夜里不知从何而来的修葺声爬虫般迅速又无知无觉地钻入勒内颅中,他终于得以入睡。关于萨尔瓦多·法莱兹的记忆仍在继续,血腥味的片段被他的梦加以粉饰,婉转而平淡地下了一场能渗入土壤的细雨,勒内的方舟在无风的海面上安然行驶。

方舟驶向另一个陌生的国度,他见到海神口中的海伦。

海伦生着一张他熟悉的脸,他当然知道这是艾雷诺尔·德·帕勒鲁瓦公主的脸,梦中无逻辑才是法则。他的敬爱与羞怯一如少年时那样,他向艾雷诺尔问:“您便是海伦吗?”

艾雷诺尔紫罗兰色的双眼沉静地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唯一的海伦。”

勒内因她的话困惑:“那么还有谁呢?”

艾雷诺尔微笑着看向他身后的方舟,勒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空荡荡的船头坐着一个裹着白袍的女人。女人的面纱拢在额际,露出鲜少展露在世人面前的面孔。

那是一张典雅昳丽到无以复加的脸,细长的眉压在双眼上,眼尾下垂的双眼不知看向何处,平静中一丝悲悯。勒内永远都记着这张脸,他的姑母,月神的宠儿,塞莱尼最伟大的祭司,瓦洛里亚·德·克莱尔沃。

勒内困惑到几乎要落下泪来:“可是你们怎么会是海伦呢?”

坐在洁白的矮墙上的艾雷诺尔没有停下编织花环的动作,也没有抬头看他:“一个称呼而已——你们记不住我们究竟叫什么。”

回应她的是急切的自证:“我记得、我记得!……”

艾雷诺尔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毕竟你会问我们怎么会是海伦。但是这算得上什么?”

勒内还想要继续证明自己。艾雷诺尔扬了扬下巴:“不过那里的确坐着真正的海伦。”

勒内不明所以地转身。裹着白袍的人依旧坐在那里,仰头看着白日下天空一角几近透明的月亮。风吹去头纱,她低下头,蹙着眉,双眼中十足的怜悯意味,向勒内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微笑。

他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微笑。

冬日鹅毛大雪中,“法莱兹杀死了大祭司”的消息随着雪花纷飞在城中各处的深夜里,萨尔瓦多·法莱兹脱去斗篷上的兜帽,在马塞尔公爵面前摘下银面具。雪在勒内眼里跌落得那样慢,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萨尔瓦多的面孔:一张五官与瓦洛里亚无比相似、却更加妖冶的脸。

“瓦洛里亚……”他听到祖父前所未有的苍老而微弱的声音,颤抖如即将熄灭的烛火。

他们好像看到死去的血亲站在几乎要把人吞掉的风雪里,向他们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微笑。狂风卷走了她的身形,消失在银白与乌黑交织的夜里。

萨尔瓦多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勒内醒着的双眼中。

勒内依然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蜷在床上。众神与诺亚以及驶向海伦的方舟都不重要,这里重要的只有那个本质是特洛伊城王子与阿伽门农的海伦。

勒内·德·克莱尔沃不想在鲜血中淹死,那么他只需要爱着那个让人神魂颠倒的“海伦”就好。

梆、梆、梆。

他看向城墙修葺的方向,即使重重墙壁让他看不到分毫。但他知道,城墙依旧在照常修葺。像是想要得到更确切的印证一般,他无知无觉地穿好衣服,走上无人的街头,道路四通八达。高高的城墙直直烙入他的双眼,与脑海里的古神话重叠。巴别塔。

那么,城墙什么时候完工呢?他忽然想。在他的幻觉里,海伦坐在完工的城墙上,徐徐展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微笑。而他内心惊惶、向往,澎湃如潮。

“城墙什么时候会完工?”

清晨行人尚零星时,墙根下,衣着简朴的市民这样问工人。工人面露难色:“我怎么会知道。国王给的命令只有‘修’,而已。”

他推着装满石块的推车离开了,免不了一句嘀咕:“这城墙有时高得我害怕,塌下来可是会砸死不少人……”

市民朝他的背影微微颔首:“多谢。”

他继续在墙根下慢慢走,忽然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他转身,看到了佝偻的乞丐,乞丐原本睡在草垛旁,不知何时醒了。

“您愿意听听我的计划吗,老爷?”乞丐露出一个谄媚的笑,“一个您能给自己搏来声望、荣誉、财富,以及所有的所有的计划。”

市民微笑着。他与乞丐的着装只有肮脏与否之差,因此这个体面的微笑、以及市民的回答,都附上了滑稽的意味。

“我愿意听一听,朋友。不过我得斟酌后再为之投入金钱。”

他们一同坐在草垛旁。朝晨逐渐炽热的阳光里,乞丐慷慨激昂:“这是一个有风险、但也回报丰厚的伟业!您听过赛里斯吧?您听过吧?那个富得流油的东方国家!您要听好……”

工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大声斥责着,驱赶乞丐。看着乞丐歪歪扭扭地蹿到远处,工人缓了缓嗓子,转向市民:“你是新搬来这里的?别理他,那是个疯子。”

市民有些遗憾:“他听上去颇有远见。”

工人的眼神透着不可置信,再次嘀咕着走了,这次更大声。市民无心听他的嘀咕,转向了乞丐,乞丐正双眼呆滞地望向远处。

“噢……失败了,没错。连德·克莱尔沃公爵也没能做到。”乞丐颠三倒四地喃喃。他的眼睛盯上了正向自己走来的市民,被他简朴的衣装吓了一跳,因这惊吓清醒了几分,“您听我的计划做什么?您看上去可不像能付出资金的老爷。”

市民背着手站住:“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您先同我搭话。”

乞丐皱着眉,缓慢地围着市民走了一圈,最后盯着市民细皮嫩肉的脸:“我想起来了……您看上去还有点钱,或者说曾经有钱……”

乞丐神经质地压低了声音,往前凑了一步。

“您是德·帕勒鲁瓦?”

听到前朝王族的姓氏,乌伦钦宁笑了起来,那个笑却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嘴角:“不,当然不是。”

乞丐再次打量他一番。

“您说不是就不是。”乞丐朝他眨眨眼,不灵活的面孔做出这个动作有几分可笑的意味,“既然您是个没几个子的、既然我这个计划早就失败,那我不妨向您说一说。”

乌伦钦宁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在我第一次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吸引了许多大人的目光:老公爵,现在的德·克莱尔沃公爵,勒内大人,法莱兹大人,甚至还有国王……噢是那个死掉的。”

乌伦钦宁在全然升起的朝阳下眯起眼:“您的语气听上去不怎么爱戴前朝,也不排斥萨尔瓦多·法莱兹。”

乞丐因抓到了一个发表自己更多见解的机会而兴致勃勃。

“前朝的国王,要我说,他虽然不是什么坏人,却是个没救的蠢货——他也为我的计划付过钱,由此您可见我说的是十足的公道话;至于萨尔瓦多·法莱兹,如果他建立了一个足够好的王朝,那么人们是不是要称他‘枭雄’?他与这词只有一步之遥。他没能找到一个、一个一笔勾销自己罪行的功绩。”

乌伦钦宁盯着乞丐。乞丐感受到一点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像暴雨后晴天、逐渐被晒干在地上的蚯蚓,他趁着地上的积水还没有被蒸发,向水洼蠕动:“……法莱兹大人实在是给了我太多和颜悦色。”

诡辩因被写上注脚而失去逻辑,也变得更合理。

乞丐为之兴致缺缺了。乌伦钦宁看在眼里:“您也不无道理,但是您还不能说服我。据我所知,法莱兹杀死了大祭司与老公爵,有什么功绩可以弥补他这滔天的罪行?”

他的话使乞丐激动起来。

乞丐的面孔兴奋得有些扭曲,却说不出话,面庞发酵面包一般鼓胀起来,双眼凸出,鼻孔翕张,攒动的话语找不到合适的出口。他几乎要贴上乌伦钦宁的面孔,把声音压得比掉了一根头发的声音还小:“您这是要我冒着被挂到城门上的风险同您讲……您这是要塞赫珀忒的时代被推翻……”

“法莱兹大人真的杀了他们吗?我瞧未必——”“你说出这些是毫无意义。”

乞丐因被打断的话而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后。身后正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他面颊凹陷、苍白到几乎透明,阳光照射下的眼珠泛着玻璃一样的光,身形纤瘦、摇摇欲坠,有如一堵修葺得潦草又修得极高的城墙。

男人胸腔起伏得剧烈,却看上去像一具失去呼吸与心跳的行尸走肉——以至于乞丐根本没认出来这是他曾经见过的勒内·德·克莱尔沃。

“你说出这些话毫无意义。”勒内重复道,清晨的空气使他喉咙发冷,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口中细细地咀嚼过,如墙体碎石剥落——用以填补豁口,“萨尔瓦多·法莱兹的脑袋已经挂在了城门上,任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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