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伴随下课铃响,班级内部骚动,学生不分先后放下手中的事,走出班级前往食堂。
季粟最后一个出去,教室已经空荡无人。
走廊外,一人正背靠栏杆站着,站姿很随意,一双长腿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他的大部分视野。
对方见季粟走出来,也没招呼开口说话,只是看他一眼,把一双似乎无处安放而不得已插入口袋里的手抽出,接着仿佛与季粟心照不宣,转了身抬步朝前走,行为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食堂人多嘈杂,季粟和走在一旁的人找了好久才等来一处不算干净的空位。
季粟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桌面,久久不曾动作。
直到这时,身边的人才忽然开口说话:“再换一处。”
季粟摇头,将自己的餐盘交给对方,后者自然接过,看着他抽出湿巾一点点收拾干净桌面,废弃的湿巾堆放在规定的一小块角落,然后又抽出一张擦干净双手。
他一向爱干净,会随身带着包湿纸巾,随用随取。
“沈书淮。”季粟喊出对方的名字。
沈书淮回神,错开季粟伸来端餐盘的手,将他的那份尽心尽责放在了本人面前。
两人都是话不多的性格,用餐期间是超乎旁人的安静。似是两个陌生人相对而坐,却又能够从中窥见几分溢于表面的熟稔。
模式怪异但又着实不失违和。
季粟吃饭速度缓慢,表现出一种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矜持感,沈书淮吃完后首先放下筷子坐等一边,没半点不耐。
两者相比,其实季粟的话要更少,通常沈书淮只有通过开口主动询问才能得知季粟近日境况如何。
沈书淮坐在对面,沉沉的目光落在季粟微垂半敛的眸上,开了话头,问:“最近怎么样?”
他指的是季粟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后沈书淮只得到了对方的一句还行。
他知道季粟兼职,每天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后连饭都不吃急匆匆赶去打卡,只为保住四小时整的工资。
从昨日开始,天气开始降温,夜里冻得人哆嗦,哪怕还未到该穿羽绒服的时候。
沈书淮没有从季粟那里听到一点关于兼职时候的只言片语。虽然自己有时也会过去等候季粟下班,然后一起徒步顺着原路回家,但他从未完整参与过季粟的工作,等他赶到时,季粟往往恰好背着书包走出店门与他迎面相撞。
季粟很节省,这种习惯自他父亲撒手不管后养成,钱一点一点省着用。食堂的菜系很丰富,但季粟为了省着那点钱会选择性的挑些最便宜的菜,荤菜隔段时间才会吃上一次,有一定的规律。
沈书淮的目光又落在季粟那盘只有青菜和土豆丝的饭菜上。
季粟身形颀长,但十分单薄,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总显宽大空荡,风一吹便能清晰勾勒出他没多少肉的身子。
沈书淮忽然想问,季粟昨夜晚上吃的什么,实际在他想起的时候,字句便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饭团。”
“几个?”
“一个。”
“什么味的?”
“金枪鱼。”
沈书淮了解季粟食量不大,但对于他们这种年纪的少年来说,一个饭团的分量实在太少,都不足以塞牙缝的。
昨夜那么冷的天,季粟只吃了一个饭团。
“还在省钱?”沈书淮细算了下,依季粟三年来不间隙工作挣来的钱足够他每天嚯嚯,吃好喝好。再如何能省的习惯,到这个地步早已不用那么紧巴巴的省着了。
“嗯。”
随话音的落下,一份清淡的饭菜终于在谈话间断断续续被吃干净,季粟放下筷子,站起身端盘打算倒残走人,沈书淮不得已止住要说的话,起身与他并肩。
午餐时间过去大半,食堂快要没什么人,迎面走来的多是要去校园超市的学生。
路上,沈书淮见到了他的同班同学,季粟在旁边听见他与对方简短打了声招呼。
期间听到的名字有些耳熟,季粟有了点反应,抬眸去看,恰巧和对面那人的目光迎面撞上,四目相对。
不过也只是须臾片刻,季粟率先错开。
而在季粟之后,对方仍旧看了他几秒,嘴角笑意浅显。
该说的都说了,沈书淮最后向那人点了点头,和季粟一起与对方擦肩而过。
出了食堂,晌午的阳光更是柔和的不可思议,吹来的风却让人一下想到了凛冬。
莫名,季粟垂眸瞧了瞧自己的那一双手——十指脱皮,皮肤干燥干裂。工作原因,他需要时常洗手,碰水的机会要比旁人多的多,马上冬日来临,这双手的情况一定会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怎么了?”头顶上方忽然传来沈书淮的一声询问。
季粟摇了摇头,不着痕迹收回手,插进兜里,一如既往地少言少语,心思难猜。
沈书淮见状没再多问。
食堂到教学楼的距离不过几百步,两人靠着腿长,四五分钟的路程只短短走了三分左右。
临到分开,沈书淮忽然叫住季粟,问他:“和班里同学关系怎么样?”
沈书淮站在比季粟低一级的台阶上,视角自下而上,是一种情感绝对真诚的仰视。
沈书淮自认为这样的角度,能够更好地捕捉并看清季粟眼底的神色,即使对方脸上再如何不露山水,他也能以此看出些许异样与端倪。
季粟上楼的动作就此顿住,下一秒转身看向沈书淮,目光是平静的,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分外平静,他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一字一顿,像是为了说服沈书淮,让他相信。
沈书淮抬头仔细瞧着他,季粟的目光不避不让,十分坦荡。沈书淮一无所获,内心开始相信季粟对他说的话。
“好。”沈书淮说,“我相信你。”
季粟视线在沈书淮脸上轻扫而过,接着淡而又淡的点了点头。
面对沈书淮的信任,季粟对此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心里愧疚。
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季粟低头清点好作业,拉上书包拉链背在右肩。
“你现在就走?”魏司站起给季粟让出一道出口,“这才下课没多久,你不在学校吃点?”
“嗯。”季粟率先回答前一个问题,然后又回,“工作休息会吃。”
“现在赶过去是因为时间来不及吗?”魏司没急着坐回去,依旧站着,只是脸朝向季粟的方向,角度转了一点。
“嗯,五点半必须到。”
魏司下意识抬头,眼看教室前的电子钟显示时间为五点十五,顿时一惊,神情比季粟还着急,继而不断催促,“那你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快去……”
“去做什么?”魏司话音未落,徐照不知从哪冒出来,接上最后一字,然后不急不缓挡在季粟身前,面对面,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季粟身后的书包上,“你有什么事啊?每天都急匆匆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关心的话说出来倒挺像模像样的,可奈何徐照本就狗嘴吐不出象牙,怎么听都让人心里不舒服,言语举止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一时不知徐照抽的什么风,要做什么,魏司方才还焦急的情绪转眼变得严肃,双眉紧蹙,抿嘴在一边打算先静观其变。
季粟垂眸静静看着眼前人,同样一言不发。
“看你每天都背着个包,里面有什么?给我瞧瞧。”没打算等季粟回答,徐照二话不说上手抓取季粟身前的包带,不客气的使劲一扯。
季粟本就攥着,徐照上手争夺,他用力回拉,分毫不让。
徐照见状嗤笑一声,倏地语出惊人:“看来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面。”
魏司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喊道:“你胡说什么?!”
“那怎么不让人看?”徐照冷笑道,“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拉开来看啊!”
“谁知道他每天出校都干什么去了,说不定去酒吧什么地方出卖色相了呢。”徐照语带嘲讽,“上次就有个朋友和我说,季粟在那当侍应生,工作期间被客人揩油都无动于衷。”
季粟眸色沉沉,却意外的神色平和,对徐照一番歪七扭八的说辞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无动于衷的态度仿佛是季粟变相承认了此事属实,于是周围未及时离开的学生纷纷震惊,交头接耳,开始诉说自己的个人观点,俨然成了一场大型“学术交流会”。
“没想到徐照居然说的是真的?!”
“起初我还很怀疑徐照的说辞,结果季粟也不反驳,看来这事确实是真的。”
“啧啧啧,没想到啊,家里穷成这样,父母都不管,看来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
“整天人模狗样的来上学,私底下竟是这种货色。是被男人揩的油吧?他给了多少钱?如果给钱就可以的话,那我也没必要对他客气了。”
“我想起来了,他曾经好像还是校园贴吧上的颜值榜一!当初对谁都不理,一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原来是故作清高……他好能装哦。”
“真没看出来啊……人不可貌相!!!”
“季粟!你倒是解释一下!”眼看场面越发不可控制,魏司在原处急得乱转。
季粟继续沉默,好似早已失去证明自己清白的**。
魏司大概知道季粟每天下课就走是去工作,但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并不知情,只知道依季粟本人所说给的工资非常之多。
出了这种事,魏司也是心中忐忑不安,他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还不够了解季粟。
魏司看不透他,哪怕自己想拿出十分的信任也有所顾虑,害怕这确实是真的。
四周言语嘈杂,模糊不清的字句淹没了季粟,他站立其中,目光凝视徐照脸上洋洋得意的笑,看对方趾高气昂,眼中是对自己的嘲弄与快意。
“我说对了吧。你的书包里一定有件黑色的工作服。”徐照倾身向前,与季粟贴的极近,压低声音用仅季粟一人能听见的音量道,“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呢?可能还会有些取悦客人的**用品——兔耳朵和兔尾巴?还是猫耳与猫尾?又或者是一副毛绒手链?”
“你们这些侍应生的工作内容除了为包厢里的客人倒酒,是不是还要戴着这些东西在你们的男客人面前扮演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徐照不再执意抢夺季粟的书包,而是借此附在他的耳边呵呵笑道:“人模狗样、故作清高的垃圾!平时装给谁看?!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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