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地间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泥土顺着山体倾泻而下，姜暮岁只觉后背一麻，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掌，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人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鼓里，有人在外面疯狂地敲击着。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了好一会才消失，但仍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像是塞满了棉花，什么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吐出嘴里的沙子，忍不住皱起眉，又快速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六六。
刘六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颓然跌坐在地，发髻散乱，几缕发丝狼狈地黏在额角。目光呆滞地盯着地上，那里静静躺着一块染血的碎布，依稀可见原本鲜亮的绸缎纹路。
姜暮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强忍着后背的剧痛，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侥幸存活的人也大多带伤，一个个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尚未从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中缓过神来。
行衍独自站在爆炸中心的那块焦黑的土地上，身形单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姜暮岁拖着脚步走到他身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我刚刚算了一卦，”她挑了挑眉梢，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要听吗？”
行衍抬起头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街上看到她的场景，那个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倔强的眼，那双眼睛里，似乎总有一丝希冀在闪烁，让人无端生出一丝希望来。
“咳咳……”话还没说出口，行衍就捂住嘴狂咳了起来，像是要把内脏吐出来似的。每一声咳嗽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感觉整个气都被憋在体内，无法顺畅地流通，脸色也愈发红。
姜暮岁看着他那模样，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顺着他的背脊拍打，动作僵硬而笨拙。
“你是嫌他吐的少吗？”阳玄上人不知何时已走到两人身旁，嫌弃地瞪了姜暮岁一眼，随即一把拉过行衍的手，开始细细把起脉来。
姜暮岁讪讪地收回手，撇撇嘴道：“我这不是怕他憋死，那我不就成了未亡人了嘛。”
阳玄上人手一抖，差点没把住脉，又瞪了一眼姜暮岁，最后冲偷笑的行衍叹了口气。
姜暮岁大咧咧地耸耸肩，静静地盯着两人，最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也没听到想听的，其实她感觉行衍也不想让她在这种时候听这些，于是转身走向那个被炸开的石门那。
见姜暮岁离开，阳玄上人这才放开行衍的手，表情凝重地说道：“伤势虽重但未伤及根本，体内的气脉虽然有些紊乱，但不是大问题。那毒我现在给你解了，只是这胳膊恐怕情况不妙。”
行衍目光追随着姜暮岁道：“嗯，谢谢孟伯伯。”
“尘儿，”阳玄上人有种有口难说的便秘感，“就是她了？”
“嗯。”行衍依旧盯着那道背影道：“无她无我。”
阳玄上人略感无语，一时不明白，怎么就这么爱了？他这一辈子都已经入土三分之二了，也想不明白这情情爱爱，太无聊了。
石门没什么特别之处，普普通通，但在门框上方，均匀分布着五个圆形的浅浅凹槽，每个凹槽都只有铜钱大小。
姜暮岁盯着那些凹槽，总觉得莫名熟悉，脑子里莫名闪过自己那五枚刻着古怪符文的铜钱。
“这是那个门吗？”姜暮岁感觉到行衍过来，指着石门问道。
行衍看了一眼，淡淡道：“不是。”
姜暮岁点点头，又道：“那这就是那个人说的另一个门喽？”
这次行衍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些凹槽。
姜暮岁抱着胳膊，又端详了一会儿，心中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发强烈。她咬咬牙，掏出兜里的五枚铜钱，缓缓放入了五个凹槽中。
就在铜钱完全嵌入凹槽的瞬间，整座山体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石块簌簌落下，众人惊恐地四散逃离。
姜暮岁连忙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只见石门在一阵机械声响中缓缓滑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通道。她转头看了行衍一眼，微微抬起下巴裂开嘴。
刘六六见状，立刻跑到姜暮岁身边。
“六六，你……”姜暮岁刚要拒绝，却被刘六六打断，“姜姐姐，我不进去，我得帮着阳玄上人看看其他人的伤，你小心点，我就在外面等你。”说完，将两颗药丸塞到姜暮岁手中，“关键时刻保命用。”
姜暮岁握紧药丸，看了刘六六一眼，“你自己也小心。”
“嗯。”刘六六重重点点头。
洞内一片漆黑，两人刚进没几步，就在两人踏入的瞬间，两侧的石壁上一盏盏烛火依次亮起，昏黄的光晕驱散了前进的黑暗。
姜暮岁这才注意到石壁上刻满了奇怪的字符，和她铜钱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两人沿着狭窄的通道又前行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尽头，就好像走在了一条永无止境的路上，姜暮岁起初还能耐着性子，脚步虽慢，却还算平稳。可随着时间推移，周遭一成不变的景象和令人窒息的寂静让她渐渐焦躁起来。
“要听故事吗？”行衍贴着姜暮岁慢慢前行。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姜暮岁愣了一下，烦躁的情绪稍稍缓和。她侧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笑嘻嘻的盯着自己，最后那点烦躁劲也没了。
“我给你讲一个，”姜暮岁微仰起头，指尖轻抬，向他勾了勾，“如何？”
“好啊~”行衍弯了弯唇角，从怀中取出那块令牌，轻轻放到姜暮岁手中，“我的聘礼。”
姜暮岁垂眸打量了一下手中那块令牌，明明之前冷冰冰的，怎么如今这般热。她将令牌在指尖转了个圈，又往回转了一个圈，而后漫不经心地揣入怀中，语气懒散：“收了。”
行衍闻言，笑意更深，眼尾微微上扬，像是计谋得逞一般。
“你上次讲那个为爱杀众神的鬼，”姜暮岁目光重新落回石壁上的古怪字符上，“我这也有一个，为爱破天道的仙。”她顿了顿，声音轻缓下来，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传闻这人本应该羽化登神，成就一番大业，奈何最后一道雷劫击落，仙力溃散，未能成神，反倒成了个不起眼的土地仙。”
她边说边抬手摸了摸石壁上的符文，指尖沿着那些扭曲的线条缓缓划过，“本来她已经认命了，可后来她遇到了一只妖，而这个妖居然是她没成仙之前的丈夫。”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行衍，“本以为可以破镜重圆，奈何天道不允。”
她故意停顿片刻，见行衍听得认真，便接着道：“天道降罪于那妖，将其神形俱灭。这土地仙眼见旧爱消散，心中悲愤难平，竟以一己之力，将那天道……毁了。”
话语间，通道走到了尽头，一个更大的场地出现在眼前。场地中央，一把古朴的长剑静静地插在地上，剑身周围缠绕着蛛网，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波动扩散在整个空间。
两人相视一眼，行衍走到剑前，缓缓伸出手，握住剑柄的瞬间，一股怪异的感觉涌遍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抽离。
他想要松开手，却发现剑柄像是黏在了他的手上，怎么也挣脱不开。
姜暮岁察觉到不对劲，冲上前想要帮忙，一道凌厉的剑气却从剑身迸发而出，将两人狠狠弹飞。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同时晕了过去。
姜暮岁意识混沌间，感觉周身缠绕着若有若无的寒意，那寒意中夹杂着某种黏腻的窥视感，熟悉又害怕，让她本能地蹙起眉。意识在黑暗中飘摇，却始终摆脱不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迷迷糊糊中，她试图抓住这丝异样，却只触到一片虚无。直到脖颈处传来轻微的压迫感，她才猛地睁开眼。
黝黑的小蛇沿着昏暗的光线爬到一身影肩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赫然映入眼帘，正是三年前在万药谷救她性命之人。
“是你！”姜暮岁心头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的行衍。行衍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气息微弱且凌乱。
她顾不得眼前的那人，连忙从怀中摸出那颗药丸。男人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将药丸喂入行衍口中。
直到行衍气息平稳，姜暮岁才收回视线，抬头盯着男子手中的五枚铜钱，道：“三年前你问我想不想活。”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那把插在地上的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为了这把剑吧？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男子动作微微一顿，铜钱在他掌心静止了片刻，随即摇摇头：“不全是。”他抬眸看了姜暮岁一眼，“你有点像她，但只是一点点。”
姜暮岁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深情，不禁轻笑出声：“那你一定很爱她吧。只是一点点相似，你就救了一条命。”说罢，她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直视着男子，“你是天上来的？”
男子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五枚铜钱收回袖中。
姜暮岁见状，无所谓地点点头，耸了耸肩膀：“不说就不说吧。”她的语气轻松，但眼神却变得认真起来，“该说出你的条件是什么了吧？救我一命，总不会是白救的吧？”
男子抬起头，看向那把剑，道：“我说过，这把剑需要一个魂。”他目光重新落在姜暮岁身上，“只有一个顽强到连剑魄都害怕的魂，才能压住它，让它不再作恶。而你的魂……”他停顿了一下，“正是它所需要的。”
姜暮岁听完，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男子说道：“那就抽我一魂吧。”她转头看向仍在昏迷中的行衍，声音轻柔道，“就当是我给他的嫁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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