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薄云洒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舒虞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遥控器边缘，方汣则在她身旁并排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书页偶尔被风掀起一角。
电视上，晚间新闻的播报声清晰传来：【欢迎收看晚间新闻。下面插播一则本地消息：我县楠溪一中于11月25日发生一起意外伤亡事件。
受害者顾某系该校高三学生，据相关部门调查，事发当晚顾某作为值日生在化学实验室整理器材时，因实验室老化电线脱落绊倒，导致身体被电线缠绕。在挣扎过程中，其脚部不慎踢中实验台，致使台沿放置的浓硫酸试剂瓶倾倒。硫酸泄漏后造成意外伤害，顾某经抢救无效身亡。
因当晚遭遇雷阵雨，校内部分监控设备受雷击影响损坏，未捕捉到可疑人员活动轨迹。结合现场勘查及多方走访，目前警方初步认定该事件为“意外事故”，相关调查仍在进一步进行中。】
茶几上的白茶还冒着热气，氤氲出淡淡的白雾，混着书页翻动的轻响，原本透着几分闲适。
电视里的新闻还在继续，舒虞坐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微微张着嘴，眼神有些发直，落在电视屏幕上那行“意外事故”的字幕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顾冥，那个在以前常跟她搭话的女生，竟然就这么……
坐在一旁的方汣，书页停在某一页已经很久了。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舒虞怔住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
随即，她合上书，往舒虞身边挪了挪，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怎么了，姐姐？”
舒虞这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试图放松紧绷的下颌，语气却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没事，就是……这位死者，我好像认识。”
“认识？”方汣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站起身，绕到沙发后面。
她伸出手臂，从后方轻轻环住舒虞的肩膀，脸颊贴着她的耳廓，动作带着点超出平日的亲昵，却又显得自然——仿佛只是想给她一点安慰。
“那真是太遗憾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叹息的意味，尾音却像被风吹过的弦，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意。
指尖轻轻摩挲着舒虞的肩，感受着对方瞬间绷紧的脊背，方汣垂下眼，睫毛在舒虞颈窝投下细碎的阴影，眼底那抹得逞的笑意，被很好地藏在了温柔的伪装下。
电视里的新闻已经切换到了其他内容，主播平稳的声音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舒虞被方汣抱着，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心里那点因新闻而起的惊悸，竟奇异地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压下去了些。
她抬手覆上方汣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嗯，是挺可惜的。”
窗外的云慢慢飘走，阳光又亮了几分，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却仿佛照不透那层藏在温柔下的暗涌。
次日上午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地下室画室里只亮着几盏暖黄色的射灯，光线精准地打在画架上，将周遭的阴影衬得愈发柔和。
墙壁刷成了浅灰色，挂着几幅完成度不高的素描，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画框，画布边缘露出或明或暗的色块。
空气中飘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气味，带着点微涩的清香，角落里的除湿器发出轻微的嗡鸣，让整个空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干燥。
方汣坐在原木画架前，背挺得笔直，白色的围裙上沾着几点暗红和灰黑的颜料，像凝固的血迹。
她指尖夹着一支细尖的油画笔，正轻哼着不成调的小调，调子轻快得与眼前的画布格格不入。
画布上是一幅写实风格的肖像，线条凌厉而精准。
画中人物的表情扭曲狰狞，双目圆睁，仿佛正承受着极致的痛苦，而最触目惊心的是胸膛处——那里用厚重的油彩层层堆叠，模拟出被腐蚀的焦黑与溃烂，边缘还刻意画出了流淌的质感，像极了浓硫酸灼烧后的痕迹。
方汣对着画布微微挑了下右眉，眼神里带着点玩味的审视。
她放下画笔，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转动着调色盘，指尖沾着的深褐色颜料在白瓷盘上晕开。
微眯起的眼睛里映着画布上的惨状，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笑，那笑意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自得。
射灯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将她眼底的偏执勾勒得愈发清晰。
她伸出沾着颜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画布上那片“腐蚀”的区域，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油彩，触到那虚构的痛苦。
“快好了……”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完成杰作时的笃定。
画室里静得只剩下除湿器的嗡鸣，和她偶尔翻动画纸的轻响。
那幅尚未完成的画就立在光影里，像一个沉默的秘密，诉说着只有画者才懂的残忍。
顾冥的“意外”离世，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短暂的涟漪，很快便归于平静。
对大多数同学而言，这不过是课间闲谈时多了个话题，没过几天，就被新的八卦淹没。
学校倒是因此受了处罚，赔了笔钱给顾家，还被上级部门点名批评，成了全市安全教育的反面教材——走廊里贴满了“注意实验室安全”的标语，周一的晨会都要反复强调老旧线路的隐患。
倒是化学实验室因此彻底翻修了一番。工人用了三天时间，把那些缠满绝缘胶带的老电线全部换掉，裸露的线头被藏进了墙内，实验台边缘加了防滑挡板，连试剂瓶都统一换成了带防倾倒底座的款式，防护措施做得滴水不漏。
引导顾冥的简卿，只是在听说消息时挑了挑眉，嘴角挂着点漫不经心的讥诮。
在她看来，顾冥的死廉价又无用，连点像样的波澜都没掀起，就像随手丢进垃圾桶的废纸，不值一提。
真正为这份死亡感到剜心之痛的，无非就是顾冥的母亲和陈溪。
警方打电话通知顾母时，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直到走进警局，看到顾冥的遗体时，才猛地失控，死死攥住警察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哭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反复念叨着“不可能”。
陈溪是在三天后才从班主任那里得知消息的。
这个从前总像小太阳一样围着顾冥转的姑娘，当场就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掉一滴泪。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饭都不肯吃。
而从警方在结案报告上签下“意外事故”四个字的那一刻起，方汣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威胁，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依旧每天和舒虞一起上学、回家，笔记记得工整，笑容温柔得恰到好处，只是偶尔在路过翻新后的化学实验室时，脚步会顿那么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人察觉的冷光。
初冬的风卷着落叶扫过操场，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有风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埋进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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