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带着湿漉漉的黏腻感，悄无声息地钻进骨子里。
庭院里的桂花树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像幅淡墨勾勒的画。
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掠过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客厅里开着暖气，暖烘烘的空气与窗外的湿冷撞在一起，在窗棂上凝出一层薄薄的雾。
舒虞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图书馆了。
客厅里传来江姨压抑的怒喝：“你说什么？！日子就快要到了，你现在告诉我设计师跑路了？！”
方汣端着水杯从楼上下来，脚步顿在楼梯口。
她指尖捏着玻璃杯，温热的水汽模糊了杯壁，正琢磨着最近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就见江姨“啪”地挂断电话，眉头拧成个疙瘩，盯着手机屏幕唉声叹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方汣放下水杯，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轻响。
她径直走到江姨身边，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江姨，这是怎么了？”
江姨见是她，胸口的火气消了些，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愁绪：“是小姐的成人礼。原本场地、流程都订好了，就等设计师把礼服定稿，结果刚才打电话，人直接联系不上了……”
方汣的思绪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她抬手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下颌线，目光落在窗外的雨丝上，似乎在认真思索。
半晌，她松开手，却还维持着抬手的姿势，掌心对着自己，眼神清亮地看向江姨，嘴角漾起温柔的笑，脸颊微微透着点薄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充满诚意：“江姨，我可以试试接替设计师的工作吗？”
江姨愣了一下，看着方汣认真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那些石沉大海的消息，眼底的愁绪渐渐散开，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声音也放软了：“可以的呀，小姐要是知道是你帮忙，肯定也高兴。”
“您放心。”方汣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里带着笃定的温柔，“我会尽快出草稿，到时候再和您细细商议细节。”
江姨满意地点点头，眉眼间的愁云彻底散去，转身去厨房忙活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方汣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渐渐密起来的雨丝，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眼底的笑意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暖气从 vents 里缓缓送出，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像极了舒虞身上的味道。
日子像指缝间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庭院里的腊梅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花苞，空气里开始浮动着清冽的暗香。
方汣的房间常常亮到深夜，台灯下摊着画满线条的设计稿，布料的碎样堆在桌边，偶尔能听见她和江姨讨论细节的轻声细语。转眼，舒虞的成人礼就到了。
这天午后，阳光难得穿透云层，给客厅的地板镀上一层暖金。
江姨正指挥着工人摆放花艺，见舒虞推门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去：“小姐，您可回来了，快试试裙子吧。”
舒虞轻声应着“好，我去放下书。”转身往楼上走。
她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纱帘，在书桌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刚把书放在桌角，她就瞥见桌上多了个精致的丝绒小盒子，下面压着一张贺卡。
舒虞拿起贺卡，指尖触到细腻的卡纸，心里微微一动。
贺卡以清新的青绿色为底，边缘是手绘的藤蔓框架，缠绕着细小的茉莉花瓣，每一片都带着自然的弧度，像是刚从枝头摘下的。藤蔓间点缀着几片嫩绿的叶子，叶脉清晰可见，透着蓬勃的生机。
中央用浅金色的笔写着“姐姐，生日快乐”，字迹娟秀却有力，周围画着几个独特的小符号——有小芽小草，有Q版胡萝卜，还有个小小的兔子剪影，可爱又不失庄重，设计感十足，一眼就能看出是用心打磨过的。
她盯着贺卡看了半晌，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眼里漾开温柔的笑意，像被阳光融化的春水。
舒虞沉吟片刻，转身走到书架前，指尖轻轻拂过一排书脊，最终停在《24个比利》上。
她抽出书，小心翼翼地将贺卡夹在扉页，当作书签，然后把书放回原位，动作轻柔。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那排书架上，给书脊镀上一层金边。
舒虞转身回到书桌前，指尖拂过丝绒盒子的边缘，触感细腻温润。
打开盒盖的瞬间，一道沉静的光泽映入眼帘——里面躺着一只挂携式耳坠。
主石是块罕见的藏蓝色平安扣，并非传统的圆润造型，边缘被打磨出细碎的棱角，在光线下折射出星芒般的细碎光泽，像将整片夜空揉碎在了里面。
银线以一种近乎诡谲的手法缠绕其上，并非规整的圈纹，而是模仿海浪翻涌的弧度，时而凌厉如浪尖，时而柔和如退潮，银丝的末端还缀着几粒极小的青金石，像散落深海的星子。
最妙的是那截藏蓝色流苏，采用了极细的桑蚕丝线，末端并未收束，而是故意散成蓬松的一缕，晃动时如海水漫过沙滩，带着种野性又神秘的异域感。
舒虞拿起耳坠，耳钩处的银丝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触感微凉。
她对着光仔细看着，那藏蓝色平安扣里仿佛真的藏着片深海，银丝缠绕间似有暗流涌动，设计小众又别致，完全不像市面上能见到的款式。
窗边的风铃忽然“叮铃”作响，不知何时起了风，纱帘被吹得轻轻扬起，阳光透过晃动的帘隙落在耳坠上，藏蓝色的石面泛起流动的光泽，竟真的像海水在阳光下变幻。
“小姐！”楼下传来江姨的声音，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舒虞回过神，刚要合上盒子下楼，脚步却猛地一顿。
她看了眼桌上的耳坠，又转头望向书架，最终还是将那只丝绒盒子放进了随身的口袋里，才转身快步下楼。
楼梯转角的窗台上，一盆文竹被风吹得轻轻摇曳，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楼下传来隐约的笑语声，混着风铃的轻响，像首温柔的序曲，正悄悄拉开成人礼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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