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了几日。
这些日子，萧蕴连人带行李都从客栈搬到了驿馆，驿馆里一下子多了很多人，互相交流打架养伤的经验，异常热闹。
冬至日如期而至，寒风卷着一轮日头，藏在浓重云层里，浅浅冒个头，不多时躲不见了，只剩阴霾。
给陆狸换完药，萧蕴不肯走，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看他，陆狸平静地把脱掉的衣裳一一穿好，挡住胸膛上新缠的纱布，斜睨了她一眼。
“看什么？不许乱看！”
“就看！”萧蕴毫不避讳，直接道，“陆狸，你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小舅舅！”
陆狸一手掐住她的腮帮子：“舅舅？你何时有把我当过舅舅？公主倒是说说，我要怎么样才能做你心中那合格的舅舅？”
萧蕴从他手底下挣出来，搓搓被掐的脸：“今日是冬至，出门陪我逛个街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好舅舅！”
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儿，陆狸站起身：“走吧。”
“你先等等。”萧蕴从一旁架子上拿过黑狐皮的大氅，过来给他披上系好，还好心情地系了个交叉的结，系好后抚平，很是满意，才道：“出发。”
陆狸垂眼，花结是个蝴蝶形状，振翅欲飞。
萧蕴朝前跑出门，她一身清绿衣裙，又戴了一朵绿色的琉璃花簪，像冬日里的一颗青翠兰草，到哪里，哪里就绿意横生。
陆狸在后头跟着，从容迈过门槛。
冬至节后会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万物蛰伏沉寂，静待春来，人却是不甘寂寞的，有很多事做。
天气冷，街上人却不少，来来往往的，手里提着买的菜买的肉，满当当的，倒是颇有一种过节的喜悦气。
不远处有个简易粥棚，里面有人煮粥，赠饺子，一群衣衫单薄的乞丐围在一边，满目欣喜地等着，香气从老远飘过来，萧蕴闻得出来，是羊肉和驱寒的药材，看来是大户人家不缺这点钱。
萧蕴闻不惯羊肉味，以手掩着鼻子，陆狸停住脚，没再走近。
“不过去，容易饿。”陆狸说。
一只手拽拽他的袖子，陆狸低头看了一眼，看回萧蕴，她却没在看他，正看向远处，那是一个小摊子，上面卖着帽子，远远看过去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分明是哄小孩的东西。
摊子前立着一个青年，怀里抱着一个穿的圆嘟嘟的小女孩，约末三四岁大，正在试小帽子，是只小老虎，圆头圆眼的，煞是喜人。
小家伙看起来很喜欢，奶声奶气说道：“谢谢阿文舅舅！”吧唧亲了一大口，舅甥俩高兴地走了。
“你看看人家的舅舅，我也想要。”萧蕴手还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撒手，楚楚可怜，不停地眨巴眼睛，“你去给我买一个戴！”
陆狸认输，过来挑帽子。
虽是哄孩子的东西，倒也是有较大尺寸的，萧蕴很快看中了一顶，是只猫，尖尖的黄色耳朵，眼睛是用彩色的小珠子镶的，还有一根黄褐相间的猫尾巴悬垂脑后。
拿起来戴在头上，一圈雪白的毛绒帽檐遮住精心编织的发辫和簪花，越发显得一张小脸圆润，下颌却尖尖，细长柳眉下，一双眼溜圆透亮古灵精怪，咕噜噜地转悠，陆狸别开眼睛，不想说合适，拽她脑后的猫尾巴：“头太大。”
“娘子头哪里大！”摊主乐道，看出眼前顾客十分喜欢，“这位相公是不好意思承认吧，小姑娘家家灵巧漂亮，多适合我这个帽子，灵猫送福，有福气！”又对萧蕴说，“可别听你家相公的，男人喜欢口是心非！”
萧蕴抬眼瞅陆狸：“相公觉得呢？”
陆狸点头，又道：“头还是太大。”萧蕴还没来得及说就算头大戴不上她也想要，听见陆狸又道，“多少钱？”
纯手工，又做的别致，一钱银子不贵，只是萧蕴想听陆狸砍价，他一定有道理，她盲目地想。
陆狸掂了掂手里的绒织帽子：“十文。”
摊主面露为难：“这……”看向萧蕴，试图用她的喜爱加价。
萧蕴甜蜜一笑，把帽子交还，不与掺和：“小女子家家不会算账，出门在外自然是听我家相公的，跟他商量吧！”
摊主明显失望：“二十文拿走！”带着股断尾求生的意味，陆狸同意，拿了钱，把帽子整理好，盖在萧蕴头上。
“挺适合。”他说，拉拉她脑后的小尾巴，“小头小脸，今晚记得多吃碗饭！”
萧蕴用余光看了一眼，摊主正无奈摇头，一副没占着便宜的表情，忍住想笑，随着陆狸离开，猫尾巴在脑后一翘一翘。
“相公。”萧蕴跟着他的步伐，故意道，“你慢点！”
陆狸不理人，脚下保持着稳健的步伐，不快不慢任她跟着，不时逗她，让她小跑上两步。
不许乱叫，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盘旋，盘旋了好几圈后察觉点什么，萧蕴就在等着这一刻，趁他反应过来，来不及躲攥住陆狸的手，得意地昂着尖下巴，让他拿她没办法，怎么也抽不出手。
“陆狸。”萧蕴开口。
“嗯。”
“陆狸。”
陆狸握住掌心处柔软的手：“叫舅舅。”
“舅舅！”萧蕴变乖，“你高兴吗？”
她不说高兴些什么，他也不问。
“高兴。”
“高兴什么？”
猫头帽在眼前晃，她仰着小脸，陆狸蓦地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她这么笑过了，什么都影响不了她，到底是有多久了？这么便宜的东西，还被他砍的更为廉价，也这么喜欢。
身后传来一阵欢呼，随即是招呼的声音，是饺子和粥可以吃了，热腾腾的香气远远飘过来。
“都高兴。”陆狸说。
走回到驿馆门口，迎面走来两个人，微微僵住，时光似在一瞬间停住，人也被定住了。
“公主……”珠珠想开口。
“到处寻不到公主……”珠珠说，惴惴不安地对上萧蕴，没有看到生气恼怒，萧蕴很平静。
“我想出门。”崔寒烟说，“有个大晏人领着，到处去看看。”
迎着陆狸与萧蕴的视线，他缓慢拉住珠珠的手，察觉她在不安，越发温柔，紧握不放。
萧蕴看他，四目相对间，似有一抹笑容前后划过，倏忽间不见，更紧地牵住身边的人，不管那人乐不乐意。
解释什么？如今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她不管。
崔寒烟拉着珠珠先往院里走，萧蕴勾着陆狸的手腕跟在后头，走到院里，有细微的白色落下。
下雪了。
萧蕴松开陆狸，去接空中落的雪花，陆狸手中一空，被突然而来的空落攫住，下意识地往前探，想抓住她，什么也没捞住，忽然对上崔寒烟的视线。
陆狸收回手，当看不见。
院里一群人走出来，一头一身的白，雪还没下大，他们就已落了满身，笑着说：“将军，公主，二皇子，珠珠姑娘，饺子包好了！快来吃！”
原来是面粉。
萧蕴和珠珠一起跑去后头找吃的，崔寒烟同陆狸落在后头，也不急。
“不管了，反正都交还给你了，你们俩追也好，闹也好，慢慢玩吧！”崔寒烟说，“我差不多了，该滚了！”
陆狸“啧”了一声：“别带珠珠，自己走。”
“带不走，放心。”
崔寒烟仰头。
眼睑落了雪，微凉，濡湿，也很快就干了，小小的雪花再无踪迹。
“不过，我不会放弃，她还小，我有的是时间。”
反正这一生给定她了。
雪静静飘着。
春风白雪，夏荷秋阳，能与一人同看，人间诸多至景，说一千道一万，不过如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