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会儿，几人浑身都湿漉漉的，路还长，萧蕴心疼陆狸的伤，没有让他再背，拖着两只脚跟着他，虽是脚下冰凉，因为有人陪伴着，也能暂时忘却有多难受。
只是腿脚麻木几乎没了知觉，路实在不好走，难免脸上显露些抑色，自己垂头瞒着，也少了话，陆狸看在眼里，没有多说。
他只做了一件事。
放慢脚步，一只手伤着不便举伞，索性大方淋雪，另一只手握住萧蕴的手。
掌心处透心凉。
萧蕴一时连走路都不会了，定定停在原地，惊讶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尖温热已渐渐地由他传递过来。
松了口气，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他人很热乎，下这么大雪，这么冷的天，没受凉就好，可是不是不太对？不符合陆狸一贯的行事风格。
真的是他吗？
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太过靠近，乱了舅舅的界限，一凑近亲昵点就会被他不留情面地推开，太多次以至于萧蕴都习惯了，今天这莫不是因为……雪？
下雪了，怪美丽的，他心情好，她心情也好。
回头看了眼，身后三人纷纷后退，转开视线，挠头的挠头，抓雪的下雪，乱看的乱看，只当什么也瞅不见，那便不顾了。
陆狸已经带着她往前走了，因为要拽着她，手便不由得攥的紧了些，萧蕴感觉到些微的疼，只得跟上。
陆狸安静走路，用余光瞄她，雪绸蓬帽之下她正一脸乖巧，跟着他走，一步一步数着他的步伐。
“若是再受冻，怕是又要生病。”他说，“忍着点。”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半个借口，而另外半个，是因为……他想。
萧蕴“哦”了一声，不在意：“本公主没那么柔弱！受点凉不算什么！”
他不理，分明是不认同，还是觉得她弱，萧蕴也不再说，悄悄地伸出五根手指，并用着缠住陆狸。
“阿狸哥哥。”
“嗯。”
“陆狸！”
“嗯。”
“小舅舅？”
“嗯。”
“阿狸。”
“嗯。”
不管她怎么调皮，陆狸都稳稳当当地回应着她，一句不落，直到……
“相公。”
“……”
陆狸故意捏她手：“不许乱叫。”
“那……阿狸，阿狸，阿狸。”萧蕴改用双手合拢住他的手，他也不怒，任着她这般，胡作非为。
“阿狸，阿狸。”萧蕴眯起眼睛。
“在。”陆狸说，“耳朵眼儿长茧子了，公主得负责。”
“你长吧，才不管你，我就要叫，想叫什么叫什么。”萧蕴根本不听，松开一只手，捂住耳朵跟他耍无赖，“本公主对陆舅舅负责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夜深雪重，前方灯火阑珊，陆狸带萧蕴回家。
仿佛一条漫无边际的路，雪瓣如撕扯的云一般，遮蔽视线，连微弱的谁家门前的灯笼都变得模糊，不知道前方究竟如何，是不是乱了道路，是不是错过了归处。
“迷路了。”陆狸使坏吓她，“哎……”
“只要有你在，走到哪里都可以。”萧蕴看出来他的意图，根本不怕，“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儿，我跟着你！”
这条路再熟悉不过，她还能让他给骗了？
陆狸投降。
“要不送你过去找姐姐？”他停下脚步，“离得不算太远。”
“这时候怕是不太合适吧？”萧蕴眼珠子一转，不肯接受，“云叔叔的脾气有多大你是知道的，若我去打扰他和婶婶甜蜜，他一定会当场把我扔出来，然后明日去找我父皇告状，我父皇那样，你以为你逃得了？”
陆狸再次投降。
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将军府。看清自家主人冒着大雪带回来的人，张伯一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点不犹豫，立马安排管家去准备，多烧热水。
关于房间的安排上却出了岔子，萧蕴非要住陆狸的主卧，她死不讲理起来，雪莲和红焰怎么劝都不行，求救地看向陆狸。
“这里是最暖和的，我不走，要么你走！”她抱着床柱，“要么你留下陪我！”
门口一众人倏地鹅一样伸长脖子，眼里闪出狼一般的光。
陆狸微微皱眉。
萧蕴好心情地看他心情变得不好。
“公主殿下自然是想住哪儿都行。”陆狸道，神情已恢复平静，吩咐雪莲和红焰，“淋了一路大雪，快去给公主殿下安排洗漱就寝。”
两人领命去忙，陆狸回头看了眼，张伯身后一群人还在扒着门不嫌事大地看热闹，手指捏了捏眉心，转身离开。
见将军似乎不怎么高兴，一众人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开，只留下萧蕴立在屋里，对着早已看不见的陆狸的背影紧抿起嘴。
他高不高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走，亦或是后天，一觉醒来就再也看不见他人了，至少这里有他的气息和痕迹。
反正陆狸眼里萧蕴刁蛮惯了，也不差多这一次。
脱下湿透的鞋袜，光脚踩在地板上，纵是地板也凉哇哇的，却是比穿着湿鞋要自在。
萧蕴在卧房里转悠，窗边有一张大桌子，看陆狸在书上做的批注，看他养的小金鱼，看他平日里的收藏。他不是个很复杂的人，所有的事都和他自己一样，干脆利落，连写字时都笔锋果决，不拖泥带水。
或许这就是武将，真的跟文臣不一样。
正看着，瞟见门口一个人影，回过头见陆狸手里端着个碗走进屋里来，闻出来是枣姜汤，原来他是做这个去了。
他衣服都没换，头发是湿的，显然心思全在这碗汤里了。
真的不会生气，跟个傻瓜一样，萧蕴一时想笑，又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处酸酸的，直想哭。
陆狸把碗放下：“过来。”
萧蕴听话地走到桌边，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失去控制扑向地面。
陆狸结结实实地抱住她，低头便看见一双明晃晃的脚丫子下有一滩泛着浅光的水痕，扶她立正，才发现脖颈上绕着一双细长手腕。
这把戏也能算是个老熟人了。
“站好。”陆狸出声，“听话，把药吃了。”
埋在肩窝的脑袋离开，萧蕴端起碗喝干净，陆狸拉住她坐回床边。
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蹲下身把一双雪白的脚裹进柔软的布中，擦掉她脚上踩脏的水渍。低垂眉眼，表情认真，擦干净后仍是用布捂着，给她暖脚底板。
萧蕴吓得差点把刚喝的姜汤给吐出来，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可她一双脚已然干净，轻手拂过的力度还未消退，为她擦脚的人云淡风轻起身，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偏巧这会儿也没个人来见证，让她知道这是真的，不是个幻觉。
“陆……”
“说。”
他人已经走到门口了，背对着她。
萧蕴坐在床边，望向陆狸面前门外的大雪，视线角度不太好，看不清楚，只能凭着入门而来的一股股冷气，感觉着没有停下的迹象。
“雪下这么大，赶路会很不安全，指不定有山匪趁机作乱，你伤还未好，你的事父皇知道，他不会怪罪你的，晚两天雪化了再走吧！明日我陪你过去看看婶婶，她肯定很担心你！”
陆狸没有回头。
“过两日再走。”他又说了一个字。
“好。”
他走了，去侧卧休息去了。萧蕴趴回床上，雪莲和红焰端着热水进屋给她泡脚，热水很暖，通身舒畅，萧蕴越发觉得方才是个错觉。
陆狸怎么会给她捂脚？他不知道这样子会让她更放不开，对他更死皮赖脸吗？他明明避她不及。
不会的，今晚的事全都是假的。
“帮我想个好办法。”萧蕴心生一计，一脚踩在床沿，“本公主要昭告天下！”
陆狸只能是她的！
七：他就是要你离不开他。
萧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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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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