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骄阳似火,日悬林梢,一声比一声大的争执声从敞开的窗口传出来。
“你个姑娘家家的,成天不守规矩,不听祖训,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娇俏的女子声反驳道:“我不曾为非作歹,没有仗势欺人,有什么丢脸的,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不管!”
那女子生的浓眉大眼,飒爽英姿,宝珠一样夺目耀眼,正是少年时的宋清如。
那中年男子气了个倒仰:“你!你!”
宋清如上前两步,又压抑住担忧停下,语气放缓了:“爹爹,我们管人家说什么呢,姑娘家又怎么了,你闺女行事大方,这不丢人。这次四峰试炼我是一定要去的,非拿个第一堵住他们的嘴不可。”
宋百叹了口气:“爹爹不在乎你拿不拿第一,我闺女自是千好万好,可……你堂妹半年前就说好了亲,你母亲她成天晚上睡不着,咱家就你一个闺女,爹娘总会走在你前面,你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宋清如瞪着大大的眼,心里难受极了。
她今年刚过十九,不是不知道外面的公子小姐都是怎么说自己的,他们嗤之以鼻地喊她“悍妇”,骂她失了礼仪,还诅咒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做个老姑娘。
这些她都不在乎,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父亲和母亲竟为她操心至此。
愧疚过后,她猛然抬起了头,掷地有声:“我要去,今时重道统,看天资,他们这是嫉妒!他们拼尽力气比不上我,只会出言诋毁,恶语伤人。女子又如何,一辈子不嫁又如何!我受上天眷恋,天资卓越,更应该为自己活,怎能一生在后院烧柴煮米,围着男人转!”
宋百欣慰又无奈地看着独女,摇头笑起来:“你这脾气,跟你娘一模一样,罢了,你能这样想,爹爹很高兴。”
“真的吗?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宋清如笑得开怀,颊边的小酒窝甜甜地显露出来。
宋百脸一板:“你要答应爹爹,凡事不可争先,要和家里有商有量,一定要平安无事。”
宋清如干脆答应:“没问题!”
转眼就到了试炼的日子。
夏天的日头毒辣,人人头顶热汗,鸟雀都蔫头耷脑不鸣叫了,像是闯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炉,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只恨不能跳进湖里痛痛快快洗个凉水澡。
女弟子们纷纷退到树荫下乘凉,树少人多,遮不下太多人,那些男弟子自诩护花使者,强打精神晾在阳光下。
于是宋清如此时的处境便真真切切叫“万绿丛中一片红”了,她抬起胳膊扇了扇,感受不到一丝风,怏怏地放下了手。
“师妹为何不去树荫下避避凉?”将这一切扫入眼底的王行权轻声笑起来。
为的就是离你们这群没话找话的脑残远一点。
宋清如气还没消,她最讨厌背后道人长短的人,平日里面对这好意还会道声谢,可现在眼前人的关心被蒙上了层虚伪的外壳,刺耳。
“不想去不行吗?”她没好气道。
好心的王家少爷被呛了个大红脸,他哪里会应付这种困境,走不是留也不是。
“王师兄你别管她了,狗咬吕洞宾,她想晒让她晒着呗,传言果真不虚——悍妇!”与王家是世交的李翩然开了口。
李翩然长了张跟他脸很搭的嘴,脸是痞帅痞帅的,嘴也毒得不一般。
宋清如被气了个半死,仅存地那点顾虑也没了:“对,我就是悍妇,那又怎么了,你饭吃多了撑得要管我啊。”
李翩然冷嗤:“不仅是个凶的,还是个疯的。”
他把面子看得比天高,哪里会真跟个丫头片子计较。
正巧此时炼域之门轰然洞开,他身影一动率先入了红莲炼域。
不讲理的宋家丫头——他在心里给宋清如贴上了这么个标签。
王行权面红耳赤,慌忙行了个礼就跟了上去。
宋清如甩了甩脑袋,第三个进了红莲炼域。
炼域里的试炼弟子都是分散的,哪怕同时进入也会被强制隔开。
宋清如不在意,她本来就不打算结交同伴,这条规矩聊胜于无。
她敏锐地捕捉到细小的水流声,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先前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红莲炼域诡谲多变,每三年对外开放一次,一次仅供百人进入,守域时间长达半年,规模庞大。即使有四峰长老主持大局,也不可避免大半弟子伤亡。
让人咂舌的是,就算危险至此,每逢红莲炼狱打开时,仍有无数弟子争先报名。
这不仅仅是因为试炼者能在炼域快速提升修为,一旦通过则名声大噪,脸上有光,还因为红莲炼域中有修道之人痴迷的机缘际遇。
传说炼域深处有暗河,沿河顺行,百里有芸草,芸草蕴华,能引灵兽。
宋清如做梦都想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灵兽,她孤独又要强,这样一来,不仅有了陪伴,更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何不让她心向往之。
虽不知为何是沿河顺行百里,但炼域古籍流传久远,记载定有深意,她果断屏气凝神,细细分辨水流的方位。
不多时心里便有了底,轻手轻脚地顺流徐行。
没曾想才行不过十余步,就看到了闪着温润莹光的芸草。她喜不自胜,调转方向朝那棵纤美的草茎缓缓走去。
“蠢货!”熟悉的骂声吓了她一跳。
循声望去,正是入炼狱前和她发生争执的李翩然。
她视线复回,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芸草的影子。
芸草有识,想来是听见动静就跑了。
宋清如委屈上行,好大的火气:“李翩然!你赔我灵兽!”
“直呼师兄名讳,宋家大小姐就这教养?”李翩然冷冷吐出这句话。
“你!混蛋!你也配,你知道我有多想有灵兽吗?混蛋!”
宋清如想起刀子一样割人骨血的恶言恶语和刻意疏远,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失望席卷了她。她恨得不行,可翻来翻去就只会骂“混蛋”两个字,气得牙痒痒。
李翩然被骂了也不恼,没好气道:“嗤,说得好像谁不想要似的,之前说你是狗咬吕洞宾你还不认,你没读过炼域古籍吗?”
“自然是读过的……”宋清如话还没说完,气势先矮了半截。
沿河顺行,百里有芸草。
顺行百里,她只走了十余步,哪怕她步子迈的再大都不可能有百里,而红莲炼狱显然不是能容忍差错的地方。
宋清如愣住,眼神一点点偏移向芸草消失的地方,先前光线暗淡看不真切,她又被气昏了头,现在她定眼看去,赫然是万丈深渊。
“不可能,就算没有芸草,刚刚这里绝对是平地,我再三确认过……”
李翩然回呛,一点面子也不留:“再三确认?谁告诉过你在红莲炼域里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
这说教样子像极了四峰里的老长老,宋清如不合时宜地开了小差。
“哦……多谢翩然师兄,我本来知道的,一时……有些心急。”她是个知错就改能屈能伸的好姑娘,闷闷认了错。
“修为就这么重要?”李翩然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语气戏谑。
宋清如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废话,修为不重要你跑这儿来干嘛。
面对救命恩人,她老老实实道:“重要是重要的,但我更想有个自己的灵兽。”
多的却不愿再说了,她自认是个洒脱的人,为排解寂寞找个同伴已经是很软弱的表现了,不可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委屈。
李翩然挑了挑眉,脑海里浮现起同门师兄弟的闲话,心下了然,暗笑:还以为这姑娘虎的很,没想到还是想要个玩伴。
他嘴毒心却不毒,并不取笑,摘去她头上的一片杂叶:“红莲炼域怪得很,你叫我一声师兄,那师兄就罩着你好了。”
谁要你罩着?宋清如理亏,撇了撇嘴没说话。
危机解除,她好奇心乍起:“书上说'百里有芸草',非得是百里吗,九十九里不行,一百零一里也不行?”
李翩然看她一眼:“哪里会这么为难人,暗河在炼域深处,十分难遇,但遇到的很多人都死在摘芸草的途中,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清如讪讪地笑:“因为他们跟我一样,看到芸草就忘了要走百里这个条件?”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灵兽善战?”
李翩然缓道:“都不是,很多人一开始就到了暗河边缘,严重的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走了一段路后水声逐渐明晰,他们才会往这方面想,到那时,数出来的百里就不会是百里了。”
炼域通人性,仿佛在黑茫茫的天穹之外,有只巨眼洞察一切,惬意欣赏着通关者小心翼翼地度量,在他走到百里时遮挡芸草的光芒,眼睁睁看着他与梦中所愿失之交臂,走向“百里”的深渊。
“你运气还怪好,没有一开始就走错。”李翩然带着笑意扫她一眼。
宋清如愤愤不平:“这怎么算运气,我很谨慎的,我是听清楚水流后再动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没走错,你一早就发现我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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