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久远的故事经女声徐徐讲述，但从她口中并没有出现李翩然的名字——
这是宋清如和王行权的往事回首。
主角自然是他们，那多出的人是谁呢？
“伯母，院子里真的有人吗？”林昭忍不住问。
这个问题恰是大家都想问的，只有置身事外的青鸟半眯着眼，舒服地抖了抖小肩膀。
宋清如怔愣片刻，回过神来：“有的，翩然师兄就在里面。”
李翩然……
“伯父对你真好。”林昭真心实意感慨，对心爱之人，就应该不离不弃的。
翩然师兄……
犹如一根针刺着，她脑中尖锐地疼。一个声音远远隔着雾气听不真切：“宋大小姐，宋大小姐……”
“够了！”宋清如扫下茶盏，茶水沾湿了她的鞋面。
林昭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沈与身后让了让，却被一只手挡住。
好吧，又是凌千赫。林昭撇嘴，局促不安得像做错事的小孩。
红莲炼域么，沈与小指关节一动。
“无事。”他把尚不清醒的落尘搁在要哭出来的林昭怀里，上前拾起茶盏，静静看着清醒过来满脸歉意的宋清如，“宋夫人注意身体，莫多操劳。”
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既没有表现出对发生的事的好奇，又没有用看疯子的眼光待宋清如。
“小昭，伯母不是冲你……罢了，我这身体也不争气……你们今日先回吧。”宋清如愧疚道。
她是有点病糊涂了，睡梦见总能听到有人一口一个“宋大小姐”地叫着，男子声音带着不着调的痞气和上位者的自矜。
这厮也忒无礼了，可宋清如死活看不清男子的脸，脑中的刺痛总在一遍遍阻止她去想。
想不起来，就算了吧，该不是很重要的事啦。女儿离世对她已是很大的打击，别的，就不去想了，她安慰自己。
夜间，风吹动树影，在窗棂上晃晃悠悠。冬夜漫长，虫声都少见，从沈与二楼的住处只能听到一楼闷闷的说笑声——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人很爱热闹，以至于到了后半夜还不愿睡去。
沈与清冷凤眸中一点瞳孔大而圆，像是家家户户都爱养的狸奴，莫名多了几许天真稚嫩，把他拉到人间烟火中来。
他衣裳宽散，一只脚晃悠在空中，半边脸颊贴在窗缝里，安安静静地听人家墙角。
“陈大哥这趟活完了还出远门吗？”
“不啦不啦……你嫂子要生了，我要回去养闺女咯。”
一粒石激起千层浪，声音瞬间嘈杂起来。
“啊呀！恭喜了！”“名字起了吗？”
有人带着笑打趣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个丫头？”
那名姓陈的走商声音小了点，似乎是在难为情：“丫头像慧娘多一点……”
善意的揶揄声潮水般，灰扑扑的小旅馆更热闹了。
“是个小子你就不要啦？”
“也要的，要的。”
……
沈与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直至半边身子都麻了，才默默地平躺下来。
他从记事起就被封凡和莲花使者手把手带着，不曾吃过苦，同样也没有享受过双亲宠爱，寻常世间。
他是个佛缘厚泽的命相，却鲜知悲喜哀怒。
落尘白天睡得久，晚上就睡不着了。他偏着脑袋，黑豆眼瞅着沈与。
“蠢鸟。”沈与言简意赅地得出结论。
“啾！”不蠢！
沈与留给他一个后背。
神经大条的落尘难得察觉到了他哥低落的情绪，煞有其事地点点脑袋，心里有了决定：肯定是想封凡了，明天就给他一个惊喜！
“叩叩。”敲门声突兀打破寂静。
沈与眸光震动，像湖里碎成片的月光，他短暂地从混沌中抽离出来，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封闭的门。
门外的人迟疑着，拿不定沈与到底睡没睡着，犹豫后耳朵轻轻贴上门。
这行径很像个流氓……凌千赫面颊浮上一层红，不敢呼吸。
沈与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但没有下床的意思，他手腕掩住口，打了个哈欠。宽大的衣袖滑落，骨骼精致的腕白玉一样莹润。
他笃定：要是重要的事就会敲第二遍，这样不紧不慢的，定不是急事了。
落尘欢快地挥了挥翅膀，飞落在他枕头上，脑袋抵住沈与的肩膀，催他去开门。
沈与不耐烦道：“要去你去。”
尚不具备此能力的落尘：……
门外的人听到了动静，又抬手敲了两下。
沈与脸唰地一沉，掀开被褥赤足下地，开门：“大半夜不睡觉了。”
凌千赫愣了下，从身后拿出一个陶壶：“店家送了松醪酒，我想着师尊以前定没喝过，想让您尝尝。”
漆黑的眼珠雾气氤氲，执拗委屈。他太过迫切，连一晚也等不及。
沈与蹙额：“唔……我不喜欢喝酒。”
他困惑大于惊讶恼怒，但就算不通人情，也不能不给人个好脸色。
凌千赫一喜，师尊这是没拒绝。
沈与咽下胸口郁气，领他进来，落尘见是他，警惕地耸起羽毛。
见状，沈与嘴角微扬，有种小人得志的威风：叫你逼我开门，自作自受。落尘接触到他的眼神，一通乱骂。
他走动时，凌千赫才发现师尊打着赤脚走来走去，身上中衣松散，一头乌发倾泄到腰际。
凌千赫口中发干，眼神左右飘忽，胸口热意滚烫，又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膛。
哟，巧得紧，沈与若有所思，封印又出现了。
可出现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呢？他环视四周，最终缓缓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轻呵出一口气。
倒是比他想得好办得多。
凌千赫被自己身体的异常吓了一跳，不可避免地想起此前生死一线的冷遇，惶惶低了头。
沈与心情好了很多，此前一直无解的困境在今天找到了出口。
“喝啊。”他下巴尖一点。
凌千赫想走却舍不得，天人交战时听见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手指头局促地绞在一起。
“可是是送给师尊的。”他话这样说，手比嘴快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幽香诱人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中，凌千赫肺腑都灼烫起来。
他是个酒蒙子，从来把酒当凉水喝，轻易放不倒。这酒度数更是比他喝过的所有酒都低，介于黄酒和白酒之间，只鲜甜爽口而已——他怎么敢给师尊喝烈酒。
即便如此，他头晕脑胀，竟有了几分醉意。
他没读过书，脑子里冒出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诗词来——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没忘记初心，晕乎乎地又倒满，手递到半空想起了什么，讷讷地收回，想换一只杯子。
沈与擒住他的手肘，就着抿了一口。
“不错。”
凌千赫浑身血流加速，脑袋里炸开混沌的一片，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他喝过的……
沈与却没想太多，他终于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心情豁然开朗，很愿意试点不曾尝试过的东西。
他唇瓣上还留有亮晶晶的酒液，晃着烛台暖黄的光。
“师尊喜欢就好。”凌千赫别开了脸，不敢直视。
他来是想过要试探一番的，他年轻气盛，一路上难免露了马脚。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搬了个拙劣的借口就来了。
“被反将一军了！”他恨恨地想。奇怪的是，他似乎是欣喜大于恼怒的。
落尘见他们你来我往喝地欢畅，伸长了颈子，也啄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眼睛亮了。
“啾。”他翅膀围住这稀罕物，护食似的。
你不爱喝我要。
“嗤。”沈与见他一点打商量的意思也没有，冷笑一声。
随后又很快自我说服：没见过世面的傻子，让让他。
落尘见他同意了，亲昵地依偎上来，被沈宗师一巴掌拍出两丈远。
“我睡了。”沈与不等凌千赫回答，转身上塌，背朝外睡下了。
这么一闹，他那点心事散了干净，很快就呼吸匀长。
睡着睡着就听到有人砸门，沈与就是脾气再好也生了大气。
“不睡就滚！”他骂得中气十足，消了气才发现外面天色大亮，早已不是晚上了。
尴尬是不存在的，能让他尴尬的只有沈宗师本尊。
“沈宗师，卿卿、卿卿来了，她找我救她。”来敲门的是林昭，双目无神，宛如被勾走了魂。
“你说什么？”
“您不信我吗！您也不信吗？我真、我真见到了，穿着藕粉裙子，一笑就有两个酒窝。”林昭状似癫狂，语无伦次。
沈与清醒过来了，皱眉看他：“我没说不信。”
说完，他抬手拍上林昭脑门。
林昭只觉得舌头一下能捋直了，两眼通红。
“沈宗师，卿卿托梦给我了。她说王府是个鬼地方，求我带伯母走。”
沈与明白过来：“你能通灵？”
怪不得老是撞鬼。
林昭点头：“我天生体质阴，能见到一些愿意让我见的鬼灵。”
这不是个好本领，他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需要从梦中见他的卿卿。
沈与倒不以为奇，点头示意他接着说细节。
冷静也会传染，林昭语气平稳下来：“卿卿告诉我伯父其实并不看重她，她说……一切都是场骗局。”
林昭对此很困惑，像个木偶人一样复述了这句话——一切都是场骗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