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诏狱的阴寒尚未从骨髓中散去,墨石山的矿尘依旧蛰伏于指尖,但谢垣的脚步,已踏入了太医院深处一处被临时辟出的、弥漫着浓烈草药与死亡气息的验房。冰冷的石台之上,覆盖着厚重的白麻布,布下是几具陈年的骸骨。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合着生石灰的刺鼻、防腐药水的苦涩,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亡者的沉寂。
崔静姝站在石台旁。她没有穿那身素净的月白襦裙,而是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窄袖束腰棉布衣裤,乌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用一根没有任何装饰的乌木簪固定。脸上蒙着素白的细棉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此刻再无往日的清澈温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与锐利,如同淬火的精钢,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洞穿幽冥的光芒。她的双手戴着薄薄的鹿皮手套,指尖沾染着些许骨殖上的灰白色粉末。
“石师傅,”她的声音隔着面巾传来,低沉而平静,带着医者特有的、剥离了情感的叙述感,“依你所述,及陈大人所允,我已查验过从黑石滩下游义冢起出的、七具当年罹难河工遗骸。其中三具,骨骼保存相对完好。”
她走到第一具骸骨旁,轻轻揭开白布一角。灰白色的骨骼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崔静姝拿起一柄细长的钢制探针,动作轻柔却极其精准地指向骸骨右臂肱骨中段一处细微的、不自然的凹陷和放射状裂纹。
“此具骸骨,右臂肱骨陈旧性粉碎骨折,愈合畸形。”她语速平稳,“骨折断面参差,受力方向来自斜下方,伴有骨痂异常增生。此非钝器直接打击或高空坠落所致,更像是……手臂被巨大力量强行扭转、按压于坚硬粗糙的平面(如巨大礁石)之上,瞬间碾碎!其痛苦,可想而知。”
谢垣的目光落在那狰狞的骨伤上,仿佛能听到十年前黄河浊浪中那绝望的骨骼碎裂声。他紧抿着唇,赭褐色的短褐下,肩背的线条绷紧如弓弦。
崔静姝走到第二具骸骨旁,揭开另一角白布,指向其胸椎和几根肋骨上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陈旧性骨裂痕迹,以及盆骨上一处明显的、愈合后仍显畸形的塌陷。
“此具骸骨,胸椎、肋骨多发性陈旧骨裂,盆骨塌陷性骨折。”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骨裂方向杂乱,受力点多且分散。盆骨塌陷,受力点集中于髂骨翼上部。此等伤痕,非寻常斗殴或意外事故能造成。更像是……长期遭受钝性外力反复击打(如棍棒、皮鞭),以及腰部以下被重物(如滚落巨石或巨木)猛烈撞击碾压所致。”她顿了顿,补充道,“且骨裂愈合形态显示,伤者在遭受这些非人折磨时,仍被迫进行高强度劳作,骨骼始终处于异常承压状态。”
长期折磨!高强度劳作!谢垣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父亲……那些河工……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炼狱?!
崔静姝的目光转向谢垣,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第三具骸骨前。这具骸骨最为完整,但崔静姝的目光却落在了其牙齿上。
“此具骸骨,骨骼表面相对完好,无明显致命外伤。”她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然,其牙齿……有异。”
她拿起一把小巧的骨钳和放大镜,凑近骸骨的口腔部位。谢垣也屏息凝神望去。只见那副灰白的牙齿上,尤其是内侧牙根和齿缝间,附着着一些极其细微的、深褐色近乎黑色的斑点状沉积物,如同凝固的污血。
“这些沉积物,颜色深褐带黑,质地坚硬,深入牙釉质甚至牙骨质。”崔静姝用骨钳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点粉末,置于一片干净的瓷碟中,又滴入几滴特制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水(强酸类溶剂)。粉末在药水中迅速溶解,瓷碟上留下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边缘呈现奇异的蓝紫色晕染。
崔静姝又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在灯火上烧至微红,轻轻刺入骸骨一根大腿骨的骨髓腔中。片刻后取出,银针的尖端,赫然变成了黯淡的灰黑色!
“银针验毒,其色灰黑……”崔静姝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结合牙根沉积物遇强酸呈深褐泛蓝紫之态……此乃长期摄入‘醉梦散’及其代谢物‘离魂砂’之典型特征!”
“醉梦散?!”谢垣失声低呼!这个名字,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这是一种流传于前朝宫廷、药性极其阴毒诡异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混入饮食或饮水,初期令人精神亢奋,力大无穷,不知疲倦,如同醉酒般亢奋(故名“醉梦”)。然长期服用,则透支生命本源,损伤脏腑神经,最终在无声无息中衰竭而亡!死后,毒素代谢物“离魂砂”会沉积于骨骼牙齿,难以磨灭!
“正是。”崔静姝放下工具,摘下面巾。烛光映照着她清丽却异常凝重的脸庞。“‘醉梦散’药性霸道,能压榨人体最后潜能。中毒者短期内精力旺盛,不眠不休亦不觉疲累,甚至能承受远超常人的痛苦劳作……然代价,便是五脏俱焚,髓枯骨朽,最终如灯油燃尽,悄然而逝。其死后症状,与过度劳累衰竭无异,若非验骨,极难察觉!”
她指着那具骸骨:“此人骨骼虽无明显重创,但骨质却异常酥松脆弱,髓腔扩大,此乃长期中毒、骨髓枯竭之象!其牙齿沉积之‘离魂砂’,便是铁证!他绝非死于意外或力竭,而是被这‘醉梦散’,活活耗尽了性命!如同……燃尽的灯烛!”
谢垣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醉梦散!慢性毒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十年前,黑石滩堤坝工地!那些河工,为何能在恶劣环境下承受超负荷劳作?为何能在监工的非人折磨下苟延残喘?为何最终无声无息地“累死”在工棚?原来答案在这里!是醉梦散!是这阴毒至极的药物,压榨着他们最后的生命,让他们在亢奋的幻梦中走向死亡!如同被蒙上眼睛、不断抽打转圈的骡马,直至力竭倒地!
这比刀砍斧劈更加残忍!更加灭绝人性!为了掩盖物料以次充好、为了强迫河工日夜赶工掩盖偷工减料、为了最终灭口……那些幕后黑手,竟使用了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
愤怒的岩浆在冰冷的绝望下奔涌!谢垣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仿佛浮现出父亲谢秉直悲愤绝望的身影!父亲当年,是否也察觉到了河工们异常的精神状态?是否也曾怀疑过这无声的屠杀?是否正因为试图追查真相,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不止于此。”崔静姝的声音将谢垣从滔天恨意中拉回。她走到另外两具遗骸旁,指着它们骨骼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创伤:“此二人,虽遭受致命外力重创,但我在其部分未完全碎裂的指骨、趾骨细微骨髓腔内,同样检出了微量‘离魂砂’残留!虽因年代久远及骨骼损伤,浓度不如前者,但痕迹犹存!”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十年时光的尘埃:“这意味着,当年黑石滩工地,被暗中投喂‘醉梦散’者,绝非个例!很可能……是一种普遍的控制与灭口手段!重伤者,是灭口。而看似‘累死’者,则是被这毒药,无声地……榨干了最后一滴血!”
真相!血淋淋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这已非简单的贪墨渎职!而是系统性的、令人发指的谋杀!是披着工程外衣的、对无数无辜生命的残酷践踏与灭绝!
“醉梦散……离魂砂……”谢垣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带着死亡气息的名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扭曲,“好!好一个‘醉梦’!好一个‘离魂’!当真是……杀人不见血!好狠毒的心肠!”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崔静姝:“崔医官!此等证据……可能呈于公堂?可能钉死那些魑魅魍魉?!”
崔静姝迎着他燃烧的目光,郑重点头,眼神坚定如磐石:“能!‘离魂砂’沉积于骨,千年难消!其遇酸显色、银针验毒之特性,乃药典明载,铁律如山!这三具骸骨,便是沉默的诉状!便是那滔天罪孽……无法磨灭的烙印!”
“好!”谢垣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胸腔中翻腾的悲愤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又被更沉重的责任压回心底。他转身,大步走向验房门口,赭褐色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拉得很长,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
大理寺签押房内,气氛凝重如铅。陈垚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赭石色的官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厚重。他面前摊开着沈青梧弹劾的奏疏副本、江浸月提供的账册对比及苦力证词,还有谢垣呈上的那份染血的堤坝图纸。浓眉紧锁,眉宇间的“川”字纹深刻如刀刻,他正提笔,在一份新的公文上疾书,字迹方正有力,力透纸背。
“……综上所述,工部主事陈庸贪墨渎职、以次充好、构陷良善之罪,证据确凿。然其所涉,恐非止于文渊阁一案。其与永盛木行之勾连,虚抬物价之手法,竟与十年前黑石滩河工巨案如出一辙!更有匠师石方呈其父、前工部水部司主事谢秉直遗作图样,直指当年堤坝物料存致命隐患!谢秉直因此蒙冤而死,黑石滩七万生灵涂炭!此案疑点重重,沉冤待雪!臣,大理寺少卿陈垚,恳请陛下恩准,将此案与文渊阁事故案并案彻查!调阅工部、户部所有相关陈年档册!传唤当年所有涉事吏员、监工、乃至幸存工匠!无论涉及何人,无论事隔多久!务求——水落石出!以正国法!以慰亡魂!”
最后一笔落下,力透纸背!陈垚搁下笔,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仿佛扛起了更重的责任。他拿起公文,正准备唤书吏进来用印发出。
“大人!”
“陈大人!”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急切。
谢垣和崔静姝推门而入。谢垣脸色苍白,眼中燃烧着尚未平息的怒火与悲恸。崔静姝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的方形木盒,神色凝重。
“石方?崔医官?”陈垚浓眉微扬,放下手中公文,“验骸之事,可有结果?”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谢垣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一步,目光投向崔静姝。
崔静姝上前一步,将木盒轻轻放在陈垚的书案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她解开油布,打开盒盖。一股混合着生石灰和淡淡腐朽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盒内,是几块用油纸仔细包裹、标记着序号的骨骼样本,以及一个装着深褐色粉末的小瓷瓶。
“大人,”崔静姝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医者的专业与不容置疑的力量,“下官奉命,查验三具黑石滩罹难河工遗骸。现已查明,此三人之死,绝非单纯溺毙或意外!”
她拿起一块包裹着断裂肱骨的油纸包,指向那狰狞的骨裂:“此人右臂肱骨粉碎骨折,乃被巨力强行碾压于礁石所致!”
又拿起标记着胸椎肋骨骨裂的样本:“此人胸椎肋骨多发性骨裂,盆骨塌陷,系长期遭受虐打及重物碾压!”
最后,她郑重地捧起那个装有牙骨粉末和“离魂砂”样本的小瓷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灵魂的力度:“而此人!骨骼虽无明显重创,但骨质酥脆,髓腔异常!其齿缝间深褐色沉积物,经药液点试,呈深褐泛蓝紫之态!银针探入骨髓,针尖呈灰黑色!此乃长期摄入宫廷禁药‘醉梦散’,体内积存其代谢奇毒‘离魂砂’之铁证!‘醉梦散’药性阴毒,服之初期亢奋如狂,力大难疲,然实乃透支生命本源!最终髓枯骨朽,衰竭而亡,形同‘累死’!此等死状,若非验骨,极难察觉!”
她目光灼灼,直视着陈垚那双因震惊而骤然收缩的瞳孔:“更甚者!其余两具遗骸未完全碎裂之细小骨殖内,亦检出微量‘离魂砂’残留!足证当年黑石滩工地,暗中投毒以控工、灭口之行径,绝非孤例!此乃……系统谋杀!惨绝人寰!”
“醉梦散……离魂砂……系统谋杀……”陈垚缓缓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他那张素来沉凝如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浓眉下的眼睛,如同被投入石块的深潭,掀起了惊涛骇浪!饶是他审案无数,见惯生死冤屈,此刻也被这血淋淋的、超出想象的残酷真相所震撼!
他猛地站起身,赭石色的官袍因动作剧烈而带起一阵风。他绕过书案,几步走到崔静姝面前,目光死死盯着木盒中的骨殖样本和那个装着致命证据的小瓷瓶。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瓷瓶。仿佛能感受到那沉积了十年的、无数亡魂无声的呐喊与控诉!
“铁证……这便是铁证如山!”陈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愤与沉重,“好一个‘醉梦’!好一个‘离魂’!当真是……杀人不见血!诛心灭迹!此等行径,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他猛地转身,走回书案。一把抓起刚刚写好的那份请求并案彻查的公文,看也不看,直接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
“不够!此等弥天大罪!区区并案彻查,远远不够!”陈垚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签押房内咆哮!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怒火源于对律法的信仰被践踏的愤怒,更源于对那七万冤魂的深切悲悯!
他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加盖着大理寺正堂大印的公文纸!提起饱蘸浓墨的狼毫笔!笔锋落在纸上,力透纸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臣!大理寺少卿陈垚!泣血上奏!”
“惊曝黑石滩旧案惊天隐情!经查,承平九年黄河黑石滩决口惨案,根源非止于物料以次充好、贪墨渎职!更涉骇人听闻之——”
“蓄意投毒!虐杀河工!掩盖罪行!”
“现已验明罹难河工遗骸,其身负非人重创之痕!其骨殖齿缝深藏宫廷禁药‘醉梦散’代谢奇毒‘离魂砂’之铁证!此毒阴绝,服之亢奋力强,实乃透支生命,形同驱骡马至死!更兼棍棒鞭笞,重物碾压,致死者众!此非天灾,实乃**!非仅渎职,实乃——”
“戕害民命!灭绝人性之谋逆大罪!”
“涉案之广,手段之毒,亘古罕见!臣请陛下,立降圣裁!”
“即刻锁拿所有涉案嫌疑官员吏员!查封一切关联府邸、商行、仓库!”
“调京畿卫、禁军精锐,协大理寺办案!遇阻挠者,格杀勿论!”
“此案!无论涉及何等勋贵重臣!无论事隔多少春秋!”
“纵使搅动朝野!掀翻九重!”
“臣!亦要——”
“掘地三尺!犁庭扫穴!”
“为数万沉沙冤魂!讨一个——天理昭彰!”
最后一个字落下,笔锋几乎将纸张撕裂!浓墨淋漓,如同泣血!陈垚掷笔于案,胸膛剧烈起伏,赭石色的官袍下,那沉稳如山的身躯,此刻却因极致的愤怒与担当而微微颤抖!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再无半分犹豫与权衡,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
谢垣看着那墨迹未干的、字字泣血的奏疏,看着陈垚那因激愤而赤红的面庞,胸中翻腾的悲恸与怒火,仿佛找到了最坚实的依托!崔静姝捧着那承载着亡者无声控诉的木盒,眼中也充满了震撼与敬重。
“陈大人!”谢垣与崔静姝同时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陈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拿起奏疏,沉声道:“石方,崔医官,你二人功在社稷!此奏疏与验骸铁证,本官即刻亲呈御前!纵使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此案——必破!此冤——必雪!”
他不再多言,将奏疏与盛放证据的木盒小心收好,整了整身上象征着獬豸神兽、守护公正的赭石色官袍,挺直了如同山岳般的脊梁,大步流星地走出签押房,朝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宫阙,决然而去!
签押房内,烛火跳跃,光影在墙壁上投下陈垚高大而沉重的背影。谢垣和崔静姝默立良久。空气中,生石灰的冷冽、离魂砂的诡异、墨汁的浓郁、还有那亡魂无声的悲鸣,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崔静姝轻轻盖上木盒的盖子,指尖拂过冰冷的盒面,仿佛在安抚那些沉睡的亡魂。她抬起眼,看向谢垣。谢垣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一种沉重的、名为“真相”的千钧重担,已沉甸甸地压在彼此肩头。
风暴,已不再是暗流涌动。大理寺少卿陈垚,这位以“厚重如山”著称的司法重臣,已将那染血的诉状与淬毒的骸骨,化作了撞向九重宫阙的雷霆!
火眼金睛,已照见深渊之底。
木铎警心,声震九霄云外!
前路,注定染血,亦注定……通向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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