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间,忽闻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叶湑兮循声望去,就见大郎君拢着衣袖步履端方,直直朝自己走来。
少年人常年浸润诗书瀚海,胸怀文墨、气度华然,衣袂当风、如琢如磨。
若不是日日见,早已习以为常,叶湑兮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看大郎君看呆了去。
只是还未走到小哑仆跟前,秦扬彗突然瞥见南房小门处拐进来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郎,他只得顿住脚步,转身面向来人,却在看到高个男子时面露异色。
其中个头稍矮,面冠如玉的郎君笑骂道:“好你个秦大郎,对外推脱说身体抱恙卧床修养,我不信,与曾兄打赌说你定是称病不出,果不其然。你这哪是病体沉疴,分明是龙精虎猛壮硕如牛嘛。”
叶湑兮虽然少有陪大郎君外出的时候,但也识得二人的身份。
着锦衣貂裘的是昌国公府的世子席一谦,因族中有位姑婆入宫为妃,萌荫三代,与大郎君、昭国公府岑世子岑皓一齐拜入户部尚书柳池安的门下,同窗数载彼此熟稔。
另一人则是左千牛卫大将军之子曾奕,因侯爷还未继承爵位前与其父曾直帆同在御前当值,共事期间,互称兄弟,因此结下了同僚情谊。两家子侄亦在武道上有过切磋,与大郎君算是半个发小兄弟。
而曾奕因职务缘故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他注意到秦扬彗先前的行进轨迹并非他们二人,就好奇推演一番朝叶湑兮的方向看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叶湑兮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定然十分滑稽,忙灰溜溜贴着凭栏蹲身前进,好将自己隐藏起来。
曾奕觉得有趣,就接了席一谦的话茬:“大郎糊涂啊,今日你府上美女如云,你不惦念也就算了,躲在院子里与小厮厮混又算个什么事。”
秦扬彗一阵头痛,“二位来我府中做客便是侯府座上宾,还请嘴下留情休要浑说。”
说着朝叶湑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避一二,上前拽了两位好友就往主屋走去。
意识到自己给郎君丢脸了,叶湑兮不由一阵心虚,忙扒完饭食还了碗筷。
出得灶房,刚巧平安从主屋那边出来,他看到小哑仆就朝她招了招手。
待人来到跟前,平安走在前面:“郎君说你搬过来以后可以住后罩房,那边空屋多,不用特别打扫就能住人,平日里也清净,省得来回倒腾南房,反而住得不痛快。”
闻言叶湑兮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忘了,原本要跟大郎君提及此事的,被彭二那么一打岔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听平安的语气,怕是大郎君着重交代过。虽说忤逆大郎不会怎么样,可这么一来又显得自己不识好歹。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大不了日后再起早一些,趁所有人还在酣睡之时打点好一切。她就不信自己做足万全准备,还能叫他们看出破绽!
主屋里,秦扬彗招呼两位好友坐下。
婷云放下内间卧房的帘子,在厅中点了炭盆,又捧来红泥小炉为几位郎君煮茶。
秦扬彗见她忙里忙外跟个陀螺似的,便道:“不必侍候了,去外头候着吧。”
婷云应诺,快步退出屋子,又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席一谦不赞成道:“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让小娘子在屋里伺候又有何妨。”
秦扬彗:“既然你是个怜香惜玉的,赶明我将她过到你府上得了。”说着洗了茶盏,为他二人斟上。
席一谦以手支颔,兴致缺缺:“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算了吧。”
秦扬彗:“说吧,假借遁术来寻我开心,究竟寓意何为?”
曾奕与席一谦对视一眼:“不愧是大郎,这都能被你猜到。”
秦扬彗:“这还用猜?我父亲不在家中,世伯定然不会亲自赴宴,差遣同辈子侄前来应酬才更为亲切。既为家中表率,离席太久恐失礼数,可别囫囵话还没说几句,就要被人叫回去吃酒了。”
席一谦:“那你再猜猜,今日非是休沐日,曾兄为何能来你府上。”
曾奕也算子承父业,前年被圣上钦点为千牛卫在御前当值。是以秦扬彗先前见他出现在府中时,心中就已疑窦丛生。
秦扬彗:“我好歹是这府中主人,今日宴席自然会亲自督办。前几日我就看了过府名单,根本没有左将军府的帖子。何况拜冬这种小事本不必铺张,是我母亲有意为我兄弟二人相看姑娘这才劳师动众。敬之家里都没个适龄姊妹,前来赴宴不是更加奇怪?”
见二人注意力被自己最后一句话夺走,秦扬彗扶额:“早先时候万执事从我院中调了两名小厮前去布置,回来以后我问起来,他说今日无故多出两三套器具桌椅,这显然是有人临时递了谒贴,但又不好拒绝,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连我侯府都拒绝不得,那必然是贵不可言!”
曾奕听完啧啧称奇:“不愧是秦大郎,心思缜密令人叹服。”
也算是变相承认那突然赴宴之人的确身份尊贵。
秦扬彗:“我倒是越发好奇了,能让圣上派遣千牛卫护卫之人,在宫城中能有几位。”
曾奕见他猜的七七八八,也不再卖关子:“大郎啊,自从你跟了柳尚书以后,这性情是越发古板迂腐了,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你就差指名道姓了。能让陛下派遣近身侍卫保护,又能混迹女眷之列不露破绽的皇室成员,自然是华阳郡主殷呈星。”
席一谦:“不过还有一人,你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她是谁。”
还真让他说对了,秦扬彗又不会占星问卜,他不过是比旁人多些心眼,能从细枝末节上推演出前因后果而已。
眼见时辰不早了,曾奕翻了个白眼:“刚说完他又轮到你了,打什么机锋呢,不就是吐蕃公主伽啰羽,蕃邦质子而已,有什么好遮掩的。”
秦扬彗意外地挑挑眉:“郡主贪玩倒在情理之中,但这吐蕃公主又为何来我府上?”中原节日与外蕃国家天差地别,即便公主受儒家思想熏陶,也不必连庆贺隆冬这种习俗也要尝试一番吧。
席一谦:“这公主不知哪来的兴致,说要在西市开一家胡姬酒肆,以此弘扬她们吐蕃的风土人情,郡主得知以后与她一拍即合,一人负责财帛,一人负责人脉,安排的倒是有条不紊。这段时间可不止是你秦远侯府,郡主仗着圣眷隆恩,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拉拢过了,也亏得她是女子,若是生做皇孙,怕是御史台早就拟好奏疏状告东府结党谋逆了。”
秦扬彗听罢沉默不语,他还是保守了,应当是太子薨逝以后,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即便圣眷正隆,也不过是圣上垂怜她与母亲失去倚仗而已。
毕竟男女地位相差悬殊,即便日后陛下百年宾天,也轮不到华阳郡主来争那一把龙椅。
说完正事,席一谦好奇问:“还没问你,你今日为何称病不出?你可知你那胞弟在两位侍郎面前出尽了风头,都说他视貌甚华,绣口成章嘞。”
秦扬彗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没什么,跟他们吵了一架不想去了而已。”
说得是他们,不是他,也就是说不止和一个人吵架。
再问下去就有些唐突了,席一谦不便追问,只好另起话头,“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不过咱们多年情谊,你可得放过我家小妹,她才十三,还未及笄呢。”
闻言,秦扬彗差点喷他一脸茶:“我在你席世安眼中就那般禽兽不如?”
曾奕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来时路上就在琢磨你躲在院中闭门不出,指不定是在暗处偷窥那一院子美娇娘呢。”
席一谦蹙眉:“什么话,你的人品我自是信得过的,我是怕你那胞弟,万一他相中我小妹,按咱们两家的交情,难保不能成事。”
虽说秦扬彗对胞弟无半分好感,但也见不得旁人如此诽谤:“那你大可放心,我那弟弟虽爱美人,但他素来偏爱明媚大气的女子,你那小妹都还没长开,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何况他并非浪荡纨绔,只是喜好美人而已,就跟文人喜好名画诗集孤本一样只有赏鉴之心,并非存有恶念。”
他不解释还好,一番解释席一谦忧心更甚:“那万一他相中了华阳郡主或是吐蕃公主可怎生是好?”
秦扬彗笑骂道:“他若是相中了这二位,左右与你无关,你操这个心是为哪般?”
席一谦尴尬道:“说来也是,时间不早了,我与敬之就先回去了。”
说罢要起身,但想起另一事,屁股又挨了回去:“老师这两日休沐,我与岑兄约好后天去给他拜冬,你应当会一道来的吧。”
秦扬彗点头,惜字如金:“去。”
落下了心头大石,席一谦心情大好,就以茶代酒敬了好友一杯:“隆冬尽欢,诸君平安。”
秦扬彗回敬:“瑞雪丰年,福泽延绵。”
曾奕也不甘落后:“岁暮寒天,阖家安康。”
将二位好友送至院门处,等席一谦走远些,曾奕才开口:“大郎,有些话做哥哥的不知道当不当讲。”
秦扬彗:“但说无妨。”
曾奕踌躇开口:“先前见你院中小厮午后了还在用饭,似乎于礼不合。”
秦扬彗哭笑不得:“他先前劳作了一夜,又被差遣去中庭布置宴席,遂起晚了些,往常时候他向来本分,从未有过逾矩。”
曾奕点头:“如此甚好,你在公侯世子间的声望日隆,可不能因为些小事跟昭国公府的岑大郎君一样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秦扬彗嘴角的笑意突然凝结。
前些时候街头巷尾传出一则笑料,乃系昭国公府的大郎君与身边的清秀小厮半夜嬉闹,至使命根受损,如今还卧床不起。
京中名门权贵的家主们得知此事,犹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生怕家中晚辈行为不检,闹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丑事来。
他又串联了这段时间万执事刁难小哑仆的种种行径,顿时犹如天心洞开,豁然开朗。
他就说万执事为何突然刁难许溪,不曾想竟是自己的缘故。
也不知他道听途说了些什么,竟会觉得自己对她怀有特殊情谊。
等二人走远,秦扬彗回到主屋,婷云已经备好了洗浴所需之物。
她本要侍候郎君擦洗,但被秦扬彗拒绝了:“我一个人待会儿,你出去吧。”
婷云感觉到郎君似乎心事重重,但她不敢揣度主人心思,只得跺跺脚转身出了屋子。
曾奕:大郎你怎么不笑了,是不爱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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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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