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蕴听军帐外吵吵闹闹,掀开帐子出来看时,正见到葛南校尉人头落地的一幕。听士卒说这是扶瑄的意思,她便径直去了扶瑄帐里问。
十几日前,柳州城破,玄沉临见闲月楼有结界护持,立马想到了卫灵蕴,便下令全城搜查。卫灵蕴原本蛰伏在城中,想着若是玄沉临不得民心便揭竿而起,不料夏仆谨仅以三道旨意,短短十七日便赢得柳州民心。
既然形势不妙,她索性辞别闲月楼众人,连夜离开柳州去找扶瑄汇合。
进了扶瑄营帐,只见他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将凌乱的物品捡起来放归原处。卫灵蕴打量一番,这里乱作一团,处处是剑痕,不由得问道:“你在这里练剑?”
扶瑄叹了一声,一面捡东西,一面将少秦长公主的事草草说了一通。
卫灵蕴见他这样子可怜得紧,也帮忙收拾起来。她打趣道:“你竟没有杀了他们?我还以为你会杀了少秦,将尸体送去晟**中嫁祸玄沉临他们,如此便可叫他们失去洹国民心。”
“嗯,倒是没想到这层。现在杀?”
卫灵蕴将手中书简扔至扶瑄怀里,“我胡说的。”
“不过,”扶瑄正色道,“她留在军中多有不便,我希望你能送她回郢章安顿,你也好留在朝中主持大局。”
卫灵蕴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她起身离开营帐,见军营入口有一女子正同友人依依惜别,同扶瑄确认后,便朝她走了过去。
卫灵蕴行礼问候道:“见过长公主。”
“姑娘是?”
苏妙臻疑惑,这军中怎么会有其他女子?见她衣着不凡,姿容出尘,鬓边珠钗更是稀世罕见,想来身份贵重。
卫灵蕴自我介绍道:“我是大祭司卫灵蕴,奉君上旨意护送姑娘回兖国,明日出发,请长公主早做准备。”
她打量苏妙臻一眼,心说这就是洹嘉帝苏源一直牵挂的妹妹妙臻。她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双眼眸倒是十分坚毅。
苏妙臻行礼道:“见过大祭司,唤我妙臻就好。”
卫灵蕴望着路上渐渐远去的两道身影,问道:“那两位是姑娘的朋友吗?”
苏妙臻点头,“确切来说,他们是妙臻的恩人。萍水相逢,他们却一路护送我,妙臻无以为报,心中愧疚难言。”
望着那一缕黑衣,卫灵蕴暗暗疑惑,大名鼎鼎的杀手“夜毒”竟是这般古道热肠?她按下不言,带着苏妙臻去了自己的营帐歇息。
一路上遇到的将士对卫灵蕴都十分恭敬,苏妙臻虽听闻兖国将这位大祭司奉为“神使”,没想到军中将士竟也对她心悦诚服。
进了营帐中,苏妙臻顿觉一股凉意袭来,暑热顿消。她又惊又奇,便问卫灵蕴是如何做到的。
卫灵蕴指了指帐子上贴着的一张黄符,道:“那是凉风符。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就是吹吹风给将士们消暑解热,让他们在夜里也能睡得舒服些。”
苏妙臻大为惊异,她觉得眼前的女子跟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俨然有壁。明澜宫中倒也弄过符纸辟邪,可她以为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图个意头而已。
只见卫灵蕴盘坐在桌案边,尽管案角已经摞起厚厚一叠符纸,她还是提笔蘸了朱砂继续画符。
苏妙臻疑惑:“大祭司已经画了许多,还不够用吗?”
卫灵蕴埋头道:“阿姝那边也需要,我在画他们的。”
苏妙臻不知卫灵蕴口中所说的“阿姝”是谁,猜想是另一路的将领。见她这样不辞辛苦,苏妙臻也明白了军中将士对她心悦诚服的原因。
只有将好处落实,才能赢得人心。可惜苏家只将这些好处落在权贵身上,哪怕是一缕细丝都不曾飘进寻常百姓的家里。
苏妙臻惭愧地低下头。
入夜,卫灵蕴叫人备了热水让苏妙臻沐浴洗尘。苏妙臻连日奔波,格外疲乏,洗漱后便早早睡了。
见她熟睡,卫灵蕴便起身去找扶瑄。
营帐里,扶瑄还未就寝。
“走?”
“走。”
二人牵马出了军营,扶瑄引动追踪符。秉着月色,两人跟着追踪符一路西行。
不过一刻钟,两人便与戴鬼面具的人撞个正着。那人一愣,手腕一转唤出参差剑,不由分说朝着卫灵蕴攻了上来。
卫灵蕴双手凝住刺来的剑锋,问道:“只是想找‘夜毒’姑娘叙叙旧,不必动手吧?”
夜毒的长剑不能刺出,索性收剑离远,回道:“有人买你的命。”
她的身法诡谲多变、行踪不定,且出招极快,卫灵蕴只能一昧抵挡,全无掐诀反击的功夫。
见夜毒对卫灵蕴纠缠不休,反倒轻忽了自己,扶瑄便趁机一剑劈落,不料夜毒反手将短剑格在后背,挡住了扶瑄。她旋身一跃,将两人踢飞出去。
卫灵蕴得了喘息之机,当即掐诀吟诵道:“玄无无为,虚无自然;焕乎诸天,朗曜太幽。锁!”
言出法随。只见夜毒头顶白光焕焕,一道阵纹压下,当中探出数条银白链锁来。
夜毒足尖一点欲离开这阵纹范畴,可扶瑄那边掐诀召出石嶂挡住了夜毒的去路。见势不妙,夜毒面向卫灵蕴和扶瑄二人,两手挽着剑花逼近他们。
剑花越转越快,参差剑上竟泛出异样的光芒。卫灵蕴察觉到一股神秘的灵力在波动,这股灵力不是来自扶瑄,而是眼前的夜毒。
夜毒剑势汹汹,左手一剑挥出的剑气便轻松摧灭了阵纹和石嶂。她飞身而起朝卫灵蕴袭来,双剑在暗夜中愈发刺目。卫灵蕴避过锋芒,在与扶瑄的联手之下她仍游刃有余。几番对阵下来,卫灵蕴发觉她的灵力虽然收放自如,拿捏得精准,却没有修行人的章法,既不掐诀,也不诵咒,浑然是将灵力注入剑招而已。
她暗暗腹诽,这样的野路子是如何修出灵力的?
双方都想着,既然对手身负灵力,便不再藏着掖着,放开手脚打了起来。
趁着打斗的间隙,卫灵蕴打听道:“姑娘可还记得颜绥?敢问他近况如何。”
夜毒回想一番,如实答道:“我不知道。他胆大包天跟着我进了山门,我便将他活捉交给了门主。只是后来有一白袍怪人杀入山门,不仅救下了他们,还将门主重创。”
她反手刺破卫灵蕴的结界,继续道:“我听他们叫他作‘师父’。”
师父……是巫权!
卫灵蕴窃喜,有师父在,定会护好他们!心中的石头落地,卫灵蕴顿觉松快不少,出招就少了杀意。面对夜毒,也便转攻为守。
夜毒却不留情面,敌弱一分,我便强上一分。
三人正打得难分难解,一道靛青色的身影骤然落定。他仗义出手,拔剑便朝夜毒挥去,喊道:“朗朗乾坤,休要为非作歹!”
卫灵蕴正不明所以,却见夜毒对这男子只守不攻,手下分外留情,竟让他占了几分优势去。
扶瑄倒是在一旁看戏看得认真,还拉住卫灵蕴不让她出手。
几招对下来,卫灵蕴看出这男子使的是清池派的悬河剑法。她疑惑地看向扶瑄,却见他一副玩味的样子,便知道他就是护送苏妙臻来此地的另一帮手。
卫灵蕴手心攒着汗,一时不知该不该叫停他们。
月色下的两道身影,犹如惊鸿游龙一般。打到后来,赵长离运剑越发迟缓,呼吸已有几分紊乱,面上也渐渐皱起了眉头,似是力竭。夜毒那边倒是依旧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卫灵蕴暗暗蓄力,随时准备出手救下这男子。
忽地,夜毒眼神一冷瞥向了卫灵蕴,谜一样从男子的攻势中脱身而出,举着参差剑鬼魅一般往卫灵蕴杀来!
她不知卫灵蕴早已防备多时,这一剑而来正中卫灵蕴满满蓄力的一记沉山掌。夜毒被打飞出去,不料男子已在她身后恭候,她旋身站定,却撞到赵长离缓慢伸来的左手。
面具被轻松摘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赵长离。
赵长离怔愣,“聂姑娘?你……你是海棠鬼面的杀手?”
聂商容不咸不淡应道:“是。我绰号‘夜毒’。”
她一把推开赵长离,二话不说又往卫灵蕴挥剑斩来。
没了面具,卫灵蕴此次对她的杀气感受得更真切:她的剑气肃杀,眼神更是冰锥似的锐利寒凉。
卫灵蕴忽然好奇,仙道贵生,她既然身负不俗的灵力,为何要做杀手这行当?又为何会修出这样一双冷漠凉薄的眼神?
“聂姑娘!”赵长离忽然喊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利剑刺到眼前,而聂商容却忽地收了手,参差剑没入虚空不见,迎面而来只是一只素手。卫灵蕴怔愣一瞬,便见聂商容手掌按下虚空,竟从自己的头顶翻越而过,两脚往树干一蹬借力,就往远处飞离遁去。
赵长离心下一慌,连忙飞身跟上。
见他们消失在夜色里,卫灵蕴望向扶瑄,疑惑道:“那男子所使竟真是悬河剑法。苏妙臻又叫他‘赵公子’,难道他真与阿姝有关?”
扶瑄耸耸肩,并未回答。
后记:
聂商容第一次救下赵长离,是在一艘贼船上。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聂商容阎王似的从天而降。
赵长离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身手,他眉飞色舞地同苏妙臻夸赞道:“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飒!一步一人,血不沾衣,干脆利落,飞燕游龙!”
“我当时……我当时就……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他啧啧感慨:“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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