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客栈,卫灵蕴取出一枚青玉腰牌,递给掌柜。掌柜见了玉牌,尤为恭敬,“几位贵客稍待片刻。”只见他从柜台中取出一壶酒,将玉牌放在碟中以酒浇淋,青玉竟变为白玉,酒浇透后,玉牌上显现“重明”二字。掌柜点了点头,将酒拭去,玉牌即刻就复原回原本的青白色。
掌柜将玉牌濯洗干净,擦拭后归还给卫灵蕴,道:“贵客请收好。”他对小二吩咐:“四间天字号客房。”
卫灵蕴接过玉牌:“有劳掌柜。”
客栈小二领着四人穿过前厅往内院走去。他介绍道:“四位贵客的厢房在东侧的风居、雅居。风居、雅居各有厢房两间,院中都引了温泉,贵客可随心沐汤祛乏。不知贵客们饮食上可有什么忌口?若是忌口或者爱吃的菜肴,可告知我等,我等一定尽力让客人们满意。”
不多时就到了风居,小二作礼辞别道:“再往前那户便是雅居,小的先告退了,若有吩咐小的随叫随到。客人们早些休息,好梦。”
沐青桐、卫灵蕴住在风居,奚旷、良雾之住在隔壁的雅居。几人惬意地泡在温泉中,煞是安逸。
贡湍的晚上比白日更加热闹。
那些妖族开的铺子,大多是夜里才营业。是以入夜后,莺歌燕舞、灯红酒绿,一副“不夜城”的景象。
他们第二日白天只逛了一个时辰,便回了客栈休息。
入夜,四人便再次出动。
奚旷道:“我已命人查探了,最好的画皮匠师就在南边一里的‘楚楚馆’。”
到了楚楚馆前,宾客的队伍竟排成长龙似的。
沐青桐讶异,“这商铺名字听着平平无奇,没想到生意竟这般好。”
“走吧,进去吧。”
“不排队?”沐青桐还是懂礼貌的。
奚旷冷笑一声,得意道:“我什么身份。”
进了楚楚馆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君上,匠师已恭候多时,请随小的来。”
店小二模样十分标致,卫灵蕴不禁好奇,这般模样难道也是画上去的?
进了后堂的作坊,明亮的屋子里四壁陈列满人面样稿。好在地方敞亮,这些“人面”看起来非但不惊悚诡异,反而像是一幅幅精致优美的艺术品,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品评一番,全然忘记这些栩栩如生的面皮只是一个死物。
再往里,越过帘幕,只见一个身材寡瘦、个子不高的女子低着头,对着窗全神贯注地描画手中的“美人皮”。
店小二唤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噢,”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子,起身转了过来,“见过君上。”
靛青色的襜衣染了五颜六色的涂料,她并不白皙,看起来有些笨拙,很难想象她那粗粝的双手绘出了这样一张张各具特色的美丽面庞。
沐青桐向前一步,微微侧躬身子,正好能看到女子瑟缩的脸。她语气轻柔,生怕吓到了她:“楚楚老板,久仰大名。”
“不敢当……”楚楚小心翼翼,“客人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尽力办到。”
“老板不必如此紧张,”卫灵蕴掀开幕篱,露出自己易容后的脸,“请为我绘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就好。”
楚楚看向卫灵蕴打量片刻,皱起了眉头。
她奇怪:“这是姑娘自己的面容吗?”
“不是。”
楚楚豁然开朗一般,让卫灵蕴坐在窗口的椅子上,自己另寻了一把凳子,道:“姑娘请把易容的面具摘下吧,我需要给姑娘量骨。”
卫灵蕴听话地将易容摘下,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
楚楚一愣,好奇问道:“姑娘容色过人,为何还要易容?”
“说来话长。”卫灵蕴答。她实在是不方便将原委告知,只能这样推诿掉。
楚楚虽然木讷,但也是个识趣的,便不再多嘴,只一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姑娘只需要修改面容,身形可需要修改?”
“这倒不必了。”卫灵蕴图省事,若是再改体形,恐怕需要更长的时间等店家制作。
量好头骨,楚楚很快就打起样稿,不过两刻钟她就在纸面上绘了一个雏形。
楚楚将稿纸展示给卫灵蕴,“姑娘觉得,这副面容如何?”
“可以。需要几日?”
“五……”话未说完,楚楚见店小二朝自己疯狂挤眉弄眼,她低下头悄悄瞟了奚旷一眼,觉得他冷面无情、恶煞一般,连忙小声改口道:“明日开店后来取就好。”
楚楚的一举一动卫灵蕴皆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惧奚旷威势已经最大程度压缩了工期,只得颔首道:“有劳。”
卫灵蕴将易容重新覆回自己的脸上,又戴好幕篱。既已完事,几人起身欲走,楚楚长舒一口气。
“对了,”卫灵蕴问她道,“定金和尾款几何?”
楚楚忙摆手,“君上已付过了,多谢君上厚赏。”
前脚刚出楚楚馆,便听良雾之低声道:“要当心。”
“可算能动动筋骨了。”奚旷把手指骨节按的咔吱作响。
卫灵蕴建议道:“需得寻个僻静处引他动手。不如回客栈去,咱们院子大,说不定还能瓮中捉鳖。”
“正有此意。”良雾之赞同道。
沐青桐会意,立马挽上卫灵蕴手臂,道:“逛了一天我都累了,这美人皮明日就能制好,咱们回客栈休息吧。”
卫灵蕴眼神夸赞她机敏,告诉对方明天过后可能再也看不到幕篱下的真容了,那他今晚势必会动手。
回到客栈,良雾之与奚旷便布置好阵纹,只等守株待兔。
梳洗后,卫灵蕴着一袭鹅黄色寝衣,钗环俱卸,脸上仍覆着面纱。她吹灭灯烛,佯装睡去。
不多时,沐青桐几人也熄了烛火。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灵蕴差点就真的睡着去。她拢了拢被子,用力眨了眨眼,让自己打起精神。许久,她终于听到些窸窣的动静。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多时就感觉睡意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无法振作。
糟了……
卫灵蕴心想,若是青桐他们也不慎中招,那今晚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本以为要大干一场,千防万防,着实想不到天界怎么也用迷香这种江湖小把戏。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的卫灵蕴是易容着的。卫灵蕴默默祈祷,若他得逞了,但愿他摘去面纱后,不会再细探自己是否有易容吧。
虽浑身乏力,卫灵蕴拼命让自己保留住最后的一丝清醒。
听到有人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左邻右舍却全无动静,卫灵蕴知道,完了。万般绝望之下,她忽的庆幸起来,还好对方用的不是毒香,不然自己害惨了沐青桐他们三人的性命不说,龙思齐这间客栈怕也是生意不保了。
想着想着,卫灵蕴突然就有了一种视死如归般的壮烈情怀。她泰然自若闭着眼,微微仰起头来,像是个即将慷慨就义的壮士。
“贼人看剑!”
卫灵蕴心里吃惊,这声音从院门传来,听着既不像奚旷,更不像良雾之,倒像是个热血热心的少年。
她有些担忧神族会对这个蓦然闯入的少年痛下杀手,竭尽全力从床上爬起来。披了床头的罩衫,沿着墙边踉踉跄跄摸索到门边去。
夜色里,少年看到门边软弱无力的卫灵蕴,恼怒更甚,对着黑衣蒙面人飞踢一腿后连斩三剑,“本以为是个小毛贼,没想到还是个登徒子!”
卫灵蕴本意是想看前来相助的陌生少年是否招架得住,可目光不知不觉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住。
在明月与光影之间,那个仪态婉约的少女穿着一袭冰湖蓝的衣裳,头上戴着两支紫荆花藤条缠成的精致花环。纤瘦羸弱的身板像是雪原上晶莹脆弱的绿绒蒿,经不住半点摧折。但她却神色泰然、处变不惊,一双桃花眼温柔如初升旭日,让人心头一暖,如沐春风。
她静静伫立在院门外,目光随着那个少年郎游移。
昏黄的灯火映着她雪白的脸,奇妙地,卫灵蕴在她身上莫名感受到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卫灵蕴与她目光偶然交汇,她礼貌地点点头,便继续注视那个少年。
沐青桐不知何时扶着墙过来了,见卫灵蕴并无大碍,便松了口气,嘟哝道:“修为再高,也怕迷药。”
卫灵蕴忍俊不禁,她忽然觉得门外的女子是个聪明的姑娘。一来,她站在院门外,既能看清少年的形势,又能借院墙遮挡避免自己卷入这场纷争。二来,少年与人打斗,少女没有莽撞地冲进屋子里来帮忙,不然她这样孱弱的身子,若是再染了迷香,可就太糟糕了。三来,想必她是看到沐青桐扶墙过来的情景,或许她已经猜到是中了迷香,于性命无虞,所以见卫灵蕴有气无力趴在房门才不动如山吧。不然,若她没有救人之心,便也不会任由这少年出手相助了。
少年渐落下风,力有不逮。卫灵蕴觉得这二人打得很憋屈,那个神族像是有意隐瞒自己的神族身份,竟然压着灵力不用,跟这个少年近身肉搏。
此时,良雾之和奚旷凌空飞越风居和雅居中间的隔墙。奚旷可不喜欢那种憋屈的打法,起手就是一记鸣风掌。
他俩脸色并不好,像是刚刚把迷香化解,一脸的疲态。
奚旷借势追击,打得很是收敛。他心里想着,等良雾之设好结界,到时候他就可以大展拳脚,打得他哭爹喊娘也不会有人听见。
良雾之按原计划起阵设起结界,见少女正处在结界边缘,左手掌心蓄力一把将她吸到自己跟前来,“得罪了。”
然而,少女到良雾之跟前的那一刻,一柄莹白秀丽的细剑散发着森森寒芒驻在虚空,直指着良雾之的眉心。
“放开她!”少年大喝一声,飞身就朝良雾之斩来。
局势骤变,电光火石间黑衣人一把摘下卫灵蕴的面纱,在结界封闭的最后关头,将消息化作流星一般抛出,随即一只青鸟衔住它瞬间飞远不见。
结界闭合,奚旷担忧良雾之而无暇再与黑衣人缠斗,以灵力强缚住黑衣人之后,转身便要去对付那个看起来孱弱的姑娘。
“凌夙住手!”
“奚旷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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