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臻册封之典很是隆重,长公主封号仍为“少秦”,赐公主府一座。照雨尸骨未寒,董昔虽得暂赦却也未来赴宴。
之后,为巩固旧洹民心,扶瑄为旧洹五郡安排了五位巡按御史走马赴任。
再然后,他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于广言殿上宣布了与卫灵蕴的婚讯。婚期定在七月初八,正是七夕的后一日。
七夕盛会,扶瑄很是欣喜,早早就开始准备礼物要送给卫灵蕴。七夕当日,扶瑄捯饬了一身清贵十足的公子派头:他穿着淡金色绣昙花的衣裳,腰间别着他弱冠时卫灵蕴赠的檀木扇;银色的发冠垂下两条宫绦,点缀在他如瀑的发间,织金的衣料随着他的步履浮光闪烁。
他把礼物藏在怀中,兴致勃勃往天枢殿接卫灵蕴去了。
卫灵蕴早已梳妆打扮好。她着一袭绣金缕梅的天缥色衣裙,长袖软裙,青丝半绾,眉心一点朱红的花钿,比起往日的妆容艳丽有余。
见扶瑄来接,卫灵蕴莫名有些羞怯,漆黑的眼眸里潋滟着别样的悸动。
火树银花不夜天,银汉璀璨,月色无瑕。热闹的人海中,两人牵着手,在夜色里并肩。卫灵蕴手里提着“白鹭转花”的宫灯,白鹭头顶饰羽随步而晃,白翅一开一合,悬绳缠绕散合时,便引得宫灯旋转,翩翩若飞翔之姿,叫卫灵蕴爱不释手。
戌时末,烟火齐鸣,漫天华彩。今年的烟花工艺似乎比往年进步许多,已不再是单一的色彩,每一朵烟花如同双生芙蓉似的,伴着两种不同的绚丽颜色。除了颜色更加多变,烟花也更加稳定,绽开的时间不再转瞬即逝,更有厉害的商户制出“好运莲莲”形状的烟花,可以完整地在夜幕持续了足足一弹指的时间。
游人惊叹不已:“今年的烟花真好看呐!”
一人附和道:“是啊,听说是从东溟捞上来不少稀罕的矿石……”
“灵蕴,”扶瑄难掩悦色,“我觉得自己不日便可突破,渡劫飞升。”
卫灵蕴嫣然一笑,晶亮的眼眸看向扶瑄,喜出望外:“当真?”
若能飞升,二人便可永携百年、千年,千秋万代,永不分离!
凤箫声动,灯影幢幢,扶瑄将卫灵蕴的手握得更紧一分,藏不住的爱意从眼中满溢而出,他笑道:“我不骗你。”
扶瑄笑意温柔,神秘兮兮地让卫灵蕴闭上眼,悄悄从怀兜里取出自己准备多日的礼物来。
镂花盒子还未打开,他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突然惊叫起来,纷乱的人流猝不及防冲散了扶瑄与卫灵蕴。镂花盒子掉在地上,扶瑄完全无法捡起,他被人群推攘得越来越远。他咬了咬牙,只好舍下锦盒,转而寻觅起卫灵蕴来。
“扶瑄!”
扶瑄循声望去,见卫灵蕴就在不远处的人群里,便松了口气。两人拨开人潮,拼命朝对方靠近。千难万险似的,他们的手隔着一小股人流终于搭在一起,扶瑄看准机会用力一拽,便把卫灵蕴揽入怀里。白鹭转花的宫灯早已被挤坏损毁不知所踪,卫灵蕴手里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灯杆。
再看那镂花锦盒,也早已被人群踢远不见了踪迹。
扶瑄抱着卫灵蕴一跃而起,飞身跳到了屋檐上。
远远地,他们看见冲天的火光似要烧破天穹,于那烈焰中有一道人影歪歪扭扭、若隐若现。他飞出火光,只见他乱发飞舞,银甲披身,手持一杆长枪举过头顶,大喊道:“杀!”
卫灵蕴和扶瑄万分震惊。
那人长枪一动,锋芒所掠之处顷刻化作齑粉,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十性命竟直接灰飞烟灭!他扬枪一舞,整片夜幕流火如雹,飞沙走石。火团星罗棋布坠在各处,周遭涂炭生灵、哀嚎一片。
卫灵蕴欲冲过去制止那狂人,却被扶瑄死死拉住。
“扶瑄?”卫灵蕴不解。
循着扶瑄的目光,卫灵蕴看见,那狂人挣破灵力化成的万千锁链,竟一□□穿了良雾之的身体。
鲜血汩汩而流,良雾之的白衣染成一片血红。
奚旷和沐青桐倒在一旁,死活不知。
霎时间,卫灵蕴心中一凛。
若是连良雾之都制止不了他,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可若是不去,这郢章……还能有明天吗?
她害怕了,半天也挪不动步子。
而此时,卫灵蕴发觉到,自己的头顶有些异样。
星河不知何时被阴云掩盖,她仿佛听见云层里蕴酿的轰轰雷鸣。
“是劫雷?你的劫雷?”
“是。”扶瑄抱住了她,轻声安慰道:“灵蕴,不要怕。”
一道紫电劈落在扶瑄身上,他紧紧抱着卫灵蕴不撒手。二人升至半空渡劫,电芒自扶瑄流至卫灵蕴,卫灵蕴感觉浑身的筋骨都在跟随电芒震颤,如同裂而复生。卫灵蕴咬咬牙,忍痛问道:“你是想用劫雷对付他?”
“飞升的劫雷对付不了他的。以他的境界,这劫雷不过搔痒一般。”
扶瑄笑了笑,浑不在意似的道:“但这劫雷却可以助你重生轩辕骨。”
劫雷一道道劈落在扶瑄身上,牵连着卫灵蕴一道受劫。与万劫之阵不同,这劫雷虽然令人疼痛不已,但却毫无杀气,仿佛是谆谆教诲、良师鞭策,让人不欲与之相抗,而是想心悦诚服地承受,感悟其中真义。好在卫灵蕴是神躯一副,凡人飞升劫雷之痛对她来说并非无法忍受,何况她历经万劫之阵与业火灼烧,相比之下这劫雷之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突然间,卫灵蕴被扶瑄以灵力束缚在劫雷之下,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卫灵蕴心慌意乱。她从未见扶瑄的这种眼神,平静、安宁,视死如归。
她疯狂想挣脱开扶瑄的灵力束缚,可无论如何用力都毫无作用。她急哭了,带着哽咽的哭腔哀求:“扶瑄……”
扶瑄却是笑了。他抹了卫灵蕴眼角的泪,承诺似的道:“别怕,我会回来的。”
“不骗我?”
“嗯,不骗你。”
那狂人似是觉得受到挑衅,怒火滔天地朝他们飞速而来。
“灵蕴,”扶瑄眼里蕴着泪,温柔地叮嘱道,“活下去。”
而他自己,转身扑向那蓬头垢面、乱发飞舞的狂人。那狂人果然上钩,紧跟扶瑄飞去远处,很快便追上了他。
劫雷还在降下,而这次,是直接打在了卫灵蕴身上!她低头一看,扶瑄不知何时将那柄檀木扇挂在了自己身上,正是这股气息让劫雷以为此地仍旧是扶瑄在渡劫,故而雷云没有跟着他远去。
而扶瑄那边,突然风云变幻!更加阴沉可怖的雷云几乎是压在扶瑄和狂人的头顶,紫电惊雷,如银蛇蜿蜒于天际,雷声震鼓青冥,全然不是卫灵蕴所受的飞升劫雷可比!
除了万劫之阵,卫灵蕴再未见过这般场景,紫电如瀑,光耀夜穹。
她心中胆寒,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扶瑄也承受万劫加身的痛苦,呼唤道:“不,不要!扶瑄,你回来!”
可她的声音彻底被淹没在喧天的雷鸣里。
狂人被扶瑄强困在劫雷里,他如癫如疯,竟要飞向苍穹与天雷争斗!
但是,卫灵蕴很快就看到狂人坠落在地,似是没了生机。
而扶瑄……
卫灵蕴期待地看着那个方向,可那里一片死寂,并没有出现她渴求的场景。扶瑄好似化成了一点点星尘,金闪闪的,像轻盈的萤火一样,悠悠飘散在夜色里。
扶瑄的灵力消解,卫灵蕴立马挣脱束缚飞奔赶去。她大喊着扶瑄的名字,却无人回应。那个狂人不知落在了何处,已寻不到踪迹。
两处雷云消散,一切重归于寂静。灿烂的星河仍悬于天穹,习习的凉风扫净地上的灰埃。
卫灵蕴茫然无措地跪在地上:“你骗我。扶瑄,你骗我……”
她落着热泪,就连心口,也无比温热。
因为她的轩辕骨重新生长了出来,散发着勃勃的生机,流动着浪涌般的灵力。
“卫姑娘,”一旁的良雾之奄奄一息,“你可还记得秦易?”
卫灵蕴蓦地想起来,秦易曾交代:“若是灵蕴身故,便搜寻她的魂魄遗骨,带回天界。”既然如此,那他身上必定有法器可以帮她搜寻扶瑄的灵魄!
她瞬行至诏狱。此时扶瑄灵力消解,秦易正欲趁机逃走,偏巧被卫灵蕴撞个正着。她一掌击向秦易,被秦易躲过后,她当即捏诀念咒:“玄无无为,亢池锁罪!”
晦暗的诏狱中霎时狂风大作,四道水柱幻出,紧紧绑住了秦易的四肢。
“钧天之术?”秦易药力未散,灵力尚不能聚集,一番挣脱无果,只好悻悻作罢。
卫灵蕴一心只想着救扶瑄,逼问道:“你曾说要搜寻灵蕴的魂魄遗骨,把法器交出来!”
“你找到她了?”
“说!”卫灵蕴无暇与他周旋,水柱将秦易锁得更紧。
秦易吃痛地大呼:“东西我早就交给审讯我的那个男子了!你找我要也没有啊!”
“别耍花样!”
秦易痛呼:“千真万确!他就收在这狱中,要不你找找?”
卫灵蕴抓了秦易便往存放证物的屋子疾走而去,冷冷道:“我数五下。五、四、三……”
秦易慌张喊道:“你别着急啊……找到了!”
秦易举起锁灵囊,不过眨眼功夫就被卫灵蕴一把抢过。
她迅速赶回了扶瑄殒落之处,将一颗鲛珠放在良雾之伤口上,以灵力催动鲛珠,莹莹华光流动,鲛珠自行修复起良雾之的伤口。
她将锁灵囊解开,以扶瑄留给她的檀木扇为引施术召魂。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锁灵囊毫无动静。
卫灵蕴再念道:“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锁灵囊还是毫无动静。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
一遍又一遍,锁灵囊却始终一片死寂。
卫灵蕴仍不死心,执拗地念着: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上告青天,下禀幽冥,请以魂聚,请以魄归!”
……
安月嫌不知何时出现在卫灵蕴身后。她看着这残楼败宇、野火荒烟,心中觉得无比凄凉。又见卫灵蕴反复诵咒招魂,似有入执之象,便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不灭冥灵已不在这里。走吧,凌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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