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恍若黑风孽海，谢清风缓缓抬眼，眸底沉黑如渊，目光所及之处连风声都识趣地噤了声，刺客们脊背一寒，竟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公主府亲卫喜出望外，红袖又惊又喜呼道：“公主！是国师大人！”
萧晏清猝然抬起头，沉寂多时的心跳死灰复燃，仿佛有一只小鹿在她心里狂奔，一股神秘力量催使她毫不犹豫蹿出马车，直直凝视前方朝思暮想之人。
谢清风发丝柔软如云在风中飘逸，神色波澜不惊，仅是只身站在那里，却仿佛蕴含千军万马的气势。
刺客们从震慑中醒来，然而谢清风没再给他们搭弓的机会，单手掐指捻诀，手中桃木剑悬停半空，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劈开一道裂痕。
一股无形的力量犹如黑潮般将刺客们掀翻，兵器砸在雪地上闷啷声络绎不绝，不过转瞬间他们很快便发现身体像提线木偶不受控制从地上爬起，同伙脑门上贴上了黄符，他们互相搭着肩膀犹如走尸一路蹦蹦跳跳朝未知之路跳去。
处理完刺客，谢清风收回桃木剑，仅回首看了一眼车架方向，对牵马亲卫说了声：“走。”
谢清风不费一兵一卒便处理掉刺客，只是过程有些……玄之又玄。众人皆瞠目结舌的同时不约而同飘过一个念头——毕竟是国师。他们迟钝地从诡异的惊诧中回神，又担心有新一轮的埋伏，连忙驱马跟上。
萧晏清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眼里爱慕被另一抹晦暗所替代，也不回车厢内坐着，就在细细大雪中盯着谢清风在前方开路的背影，与他一同青丝披白雪，恍如走过岁月共白头。
红袖对上萧晏清的双眼，微微颔首掀开软帘进入车厢。
短短二里路程，先后遭遇了三波截杀，无一例外皆被谢清风控制，如游鬼般在寂静大街上一晃而过，准确无误地抵达京兆府大门。途中惊醒无数醉得歪七扭八的酒鬼，在雪地里手脚并用逃窜回家。
临到了长公主府正门外，萧晏清迈下台阶，眼中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哀伤，红着眼眶与谢清风四目相对片刻道：“谢谢，还有……抱歉。”
谢清风神情凝重起来，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下意识脱口道：“都不用。”
不用说谢谢，也不用说抱歉。
“我的一厢情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萧晏清嘴角扯出苦涩的笑，眼眶变得朦胧湿润，摇了摇头释然道，“国师大人要解脱了，皇兄要为我选驸马，往后本宫不会再缠着你了。”
谢清风握着桃木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五脏六腑犹如被潮水冲错位般哪哪都不自在，喉咙卡住一块巨石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恭喜。”
“可惜没事先准备酒，”萧晏清扯出一个凄然的笑，含泪说道，“本宫以茶代酒，还望谢国师不计前嫌，一笑泯恩仇。”
红袖双手捧着茶盘上前，腊梅当着谢清风的面同时倾倒两杯温茶。萧晏清拿起一杯，手上难以自抑地轻颤，仰头掩唇尽饮那刻，眼角滑落一滴晶莹泪珠。
谢清风见她轻而易举放下，面上云淡风轻粉碎为齑粉，唇角动了动未见开口，低头盯着那杯热气逐渐消散的茶汤，抬起像灌了铅般的手，缓缓拿起茶杯咽了下去。
萧晏清对谢清风的爱慕从来是大胆直接的，像夏日炎炎金乌般炽热，又像未成熟的橘子般酸涩。周遭亲卫大多见证了萧晏清主动追求的全过程，不由得为萧晏清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感到惋惜。
谢清风正要把茶杯放回托盘，眼前骤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脱力不受控地向前方倒去，意外撞进个满是芍药香的柔软怀抱中。
萧晏清不屑地抹去眼角泪水，高高扬起半边嘴角，稳稳接住谢清风，用志在必得的语气说：“把人给本宫抬进寝殿。”
“是。”
红袖和腊梅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应道。
寝殿内芙蓉花反季盛开，淡黄轻纱嫣罗帐半遮半掩。谢清风双眼紧闭，喉咙像是被火灼烧着，一阵口干舌|燥，无意识地张开双唇，近乎渴求地从泉水中汲取水源。
待他从混沌中醒来，双眼恢复清明那刻，瞳孔顿时震如山崩地裂，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急促喘着粗气厉喝道：“萧承平！你在干什么？！”
萧晏清俯身压|在他的上方，愉悦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指腹抚上他柔软的唇|瓣，抹去嘴角水渍温柔的说：“明知故问，当然是人生苦短，即时享乐。”
谢清风感受到她的香气拂在脸上，偏头躲开时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什么，呼吸猛地一滞，想要伸手推开萧晏清却惊觉四肢锁上铐链，不仅无处下手，更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萧晏清低低轻笑一声，坐起身卸下发钗，一头青丝如水倾斜，垂落在雪白的锁骨上，随着动作肩上薄纱已然垂落至谢清风腿上。
谢清风咬紧牙关，闭上双眼默念《静心经》，腹部酥酥麻麻的触感犹如静电般不断激着谢清风的紧绷的心弦，在水色加持下烈焰不灭反增。
床帷四角悬挂葡萄花纹银香囊，囊内暖香流淌，缭绕在床笫之间的是叶二公子同款香料。尘封多年终于不负众望派上用场，效果一如西域商人宣扬的那般惊人。
谢清风是缭绕山峦之巅无形无情的风，明明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及。萧晏清卑劣的想困住这抹风，却屡屡遭到清风的抵抗逃窜而去。
可当她陷入危难之际，那抹清风再度萦绕在她身侧。
这一次，她不愿在放开。
萧晏清指尖从他的脸颊缓缓划过分明的下颌线，一路延伸到男人清晰的喉结，垂下眼睫说：“是我强迫你，恨我吧……恨总比爱长久。”
谢清风从她低喃中觉着出别样的意味，忍不住睁开双眼，却再也移不开视线，山涧溪流在山风拂过之际泛起潋滟凌波，它指引着清风通往幽洞泉眼。
萧晏清注视着他双眸如深流过渊，带着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低下头轻吻上那块肖想已久的软肉，在感受到对方意乱情迷时，脱离开来狠狠咬紧唇肉，神魂犹如劈成两半，眼角因窒息的疼痛而溢出眼泪。
谢清风仿佛身临火山，将他的神智烧得一塌糊涂，脑海中纤细的丝线不用火烧，达到临界点自然而然断开来。他呼吸沉热地战栗，单手掐诀，四肢锁链无锁自开，在萧晏清震惊的目光中扣住她的后脑勺，反身将人压入身下，灼热的吻在水声彼此交融。
“不恨。”
萧晏清在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中，分神将这两个字在肚子里不断咀嚼，却被谢清风敏锐地觉察到撞地思绪七零八落。
谢清风抚上她腰间疤痕，心头紧缩成一团，沙哑问道：“疼吗？”
“忘了。”萧晏清环住他脖颈拥吻。
那是宫变时被刀刺伤留下的印记，养伤期间用祛疤膏轻松无痕，然而萧晏清执意铭记走投无路时的无力感，又比如此时此刻。
清冷的山风强势灌入幽幽山洞，在漆黑的甬道里不得章法地来回打转，闯入深处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氤氲热气所紧紧吸附住。而此时大地猛烈地震动起来，干涸的泉眼在大地的震感下源源不断地涌出温泉，将凉爽山风送出山间。
不知过了多久，清风裹挟着芍药花香，卷起轻纱在山林间交织缠绵，隐匿地心之下的情愫犹如地气般破土而出，发出嘹亮的龙鸣之音。
二人彼此想要继续燃烧，贪恋继续极致的愉悦，想要更多更多。
夜幕中一点火光在山风的助燃下很快漫延至整片山林，火光冲上胤都城天际，大理寺诏狱恍若地狱降临，烧焦味和烤肉味随着热潮扑面而来。
苏如是赶往现场紧急救火，巡防营和禁军一同赶来，却手慢脚慢添倒忙，逼得大理寺官差焦急上火险些与人打起来，最后还是定安侯府的侍卫赶来才阻止了闹剧。
滚滚浓烟中狱卒来不及打开牢门先行逃出，苏如是目眦欲裂摇晃着老酒的肩膀，不停地问道：“定安侯呢？！带高侯出来没有。”
狱卒老酒惊惧跪地，扯着嗓子道：“来不及！有人倒了油火势蔓延飞快，小的们自顾不暇，哪能管的上那些个牢犯……”
苏如是一把甩开老酒，弄湿口帕就想闯入火场，却被突然蹿出的火龙撞飞老远倒在地上。
老酒急急跑来劝道：“火势太猛，进不去了。”
“滚开，”苏如是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而扭曲，发出怒喝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找到高靖远！”
不远处街角拐弯处，徐戎尘整装待发，死死盯着诏狱大门。高靖远是煞神人屠，这样的人命硬，他不亲眼看着诏狱烧了个干净不放心。
“报——”
就在此时，手下拉紧缰绳翻身下马，急急道：“舒王中箭，撤回王府生死不明。我等已按统领吩咐包围舒王府，一只苍蝇都别想跑出来！”
“干得好！箭上淬了剧毒，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徐戎尘回过头，喜出望外道，“把消息传给杨采，请君入瓮后全城戒严。”
巡防营小兵应道，转身上马抽响马鞭。
长荣将消息传回定安侯府时哀鸣声四起，高无定搀扶着伤心欲绝的王太夫人嚎啕大哭，姜渔声泪俱下哭声肝肠寸断。
红羽快步跑进承志堂，疾声禀报道：“卢夫人传来消息，禁军假传旨意宣召文武百官进宫。徐戎尘偷开镇岳门，张党尽数随叶公权出逃，沈渊也在其列。只是不知为何，叶家母子双双殒命。”
沈思漓脸色阴沉道：“叶公权竟等不及给他儿子下葬。”
红羽缓了缓，斟酌说道：“东阳长公主和舒王先后遇刺，王府被巡防营围守，舒王生死不明。”
沈思漓手握成拳，指尖过度用力而泛白：“备马，莫莉和红羽跟我走。”
长荣阻拦道：“街道上都是巡防营的人，您此时出府万一落徐戎尘手里……”
沈思漓转过头看了一眼高家的老弱妇孺，语重心长交代长荣：“你带人做好准备，全员戒备严防死守，别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长荣看了一眼王太夫人，见她首肯这才沉重应道：“属下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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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清风拂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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