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青川之上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妖异的红光盘旋在穹顶之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血红一片。
青川脚下的两大灵族看着这诡异天色,都吓了一跳,像是预感到即将发生不好的事。
楚毓脸色冷峻,掐指推算片刻,表情愈发凝重,“是浮屠塔,相岚动了浮屠塔上的封印。”
此话一出众人都躁动起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
李仙仙面色如死,简直快要昏过去了,“师叔……师叔,这可怎么办啊,浮屠塔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
楚毓眉心蹙了蹙,道:“相岚虽动了浮屠塔的封印,但他暂时没办法解封浮屠蜃鬼,只是浮屠塔里关押的都是暴戾难驯的凶兽,如果全部放出来,怕是要造成不小的伤亡……”
话没说完,天上那层诡异红光更甚,远远能听见几声划破天穹的呼啸声,被关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凶兽一朝出栏,凶性更甚往昔,别说是一群,光是一只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顷刻间,青川顶上的积雪如山崩一般滚滚而下,十余头面相狰狞体型庞大的凶兽从不同方位窜了出来,众人立时乱作一团。李仙仙只觉头晕眼花,攀着桥陵玉稳住身体,颤巍巍道:“陵玉师兄……我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你记得帮我给我娘写封信,就说我死得很英勇……拜托了……”
身旁突然一阵红光暴起,原来是有人迅速反应过来,结出索心阵开始对抗这些难缠的凶兽,李仙仙别过头去看,只见一头雄壮的白狮仰头嘶吼,往前疾冲,闻莺骑在白狮身上,高声喝道:“小白鹅,撕了它们!”
一眨眼,白狮已经载着少女冲进了战圈,刀光剑影,远远只能听见白狮的怒吼。
李仙仙愣了一瞬,然后从桥陵玉肩上起来了,蹭了蹭鼻尖道:“不愧是闻莺师妹啊,这么快就把那头白狮收服了……陵玉师兄,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很懦弱?”
桥陵玉拍了拍肩上的褶子,道:“有一点,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罢,也提剑冲了上去。李仙仙牙一咬心一狠,自暴自弃大喊一声:“死就死吧,早晚都要死的!暄慈,师兄来陪你了!”
青川之下混战成一片,浮屠塔像个漏水的坛子,不断有妖兽从塔内逃逸而出,幸而洛原地广人稀,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两大灵族的人统一战线,联手抗敌,将一**逃出来的妖兽暂且镇压,避免它们凶性大发流窜伤人。
吕笺吕曦容楚毓桥陵玉四人合力,结出索心阵将逃逸的凶兽锁住,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青川顶上浮屠塔的方向又是一阵强光闪过,一只五彩祥云环绕的异兽踏着满天红光降临。隔得老远还未靠近,青川脚下的小白鹅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嗷呜一声跪趴在地,好似十分畏惧,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那被五彩祥云环绕的异兽通体仙泽,形似鹿,头生独角,不似普通妖兽,就连李仙仙也一眼看出来不对头,高喊道:“瑞兽麒麟,那是麒麟啊……”
吕笺也惊讶抬头,“真是麒麟,麒麟怎么出现在这里?”
吕曦容道:“听闻相岚曾是神姬娘娘座下孔雀神使,以他的身份,应该不难接触到瑞兽麒麟。只是……麒麟是春荒神座下灵兽,我们怕是不好得罪。”
一筹莫展之际,李仙仙突然从远处冲了过来,拉着楚毓道:“师叔,有人来了!上回在宿阳城里帮过我们那个……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你记不记得?就是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紫金岛来的?”楚毓回头,“妖王桑女?”
“对对对,就是妖王桑女……她带人来了!”
李仙仙话才说完,空中忽然数道闪电划过,黑云翻滚,妖王桑女和白蘅妖君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声势浩大出现在青川。
桑女手提玄色长弓,长发挽起,一身黑衣的白蘅依旧像影子一般跟着桑女身后,此情此景,竟像是故友再逢。桑女从云端翩然落下,上前几步,笑道:“诸位,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好?”
“好得很。”吕曦容惊喜道,“主君果然够义气,等回去了,我给你介绍我们族里最英俊的儿郎。”
白蘅在后面恶狠狠剜他一眼。
桑女笑道:“行啊,那就说好了,等解决了这里的烦心事,我亲自去你们竹林挑,你可别藏着掖着不舍得让我瞧。”
楚毓飞快插话道:“主君,眼下确有一件要紧事求主君相助,逢魔之日快到了,我们必须尽快上青川阻拦孔雀神使相岚,可眼下浮屠塔妖兽倾巢而出,又有瑞兽麒麟拦路,我们实在难以脱身,还请主君施以援手。”
“把瑞兽麒麟都拉出来了,看来确实棘手啊。”桑女扬眉笑道,“既是瑞兽,你们不敢得罪,那就让我等蛮荒妖族来会一会吧。白蘅——”
白蘅立刻上前,“属下听令。”
“我去牵制住那只瑞兽,你带人开路,护送两大灵族速上青川,片刻不得耽误。”
白蘅急切道:“可是主君,麒麟神兽相当危险,还是让我……”
“闭嘴,”桑女打断他的话,“你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别的话,一句也不要多说。”
白蘅沉着脸,再一抱拳,“属下明白,主君万事小心。”
有了紫金岛妖族加入,局势开始扭转,桑女挽弓搭箭对付麒麟,白蘅则带人趁机开道,将竹林和神殿众人送上了青川。
黑云翻滚,紫电惊雷,天边妖异红光愈浓,逢魔之日将临。
*
雪女气冲冲回到住处,一路上看见她的人都纷纷吓得低下头,唯恐被雪女的怒气波及。
院里的茶花开了,一朵一朵顶着积雪盛放,雪女看见这花,脸色才终于缓和一点,她随后摘下两朵白茶花,推开房门进了屋。
屋里暖烘烘的,吕晗桑坐在榻上,小几上摆着棋局,吕晗桑正自己与自己对弈,听见雪女推门进来,他也没什么反应,仍旧低着头下棋。
“灵殊和凤凰血的人今天打上青川来了,你知道么?”雪女走过去,在软榻另一边坐下,“相岚把浮屠塔里所有的妖兽都放了出去,也没拦住那群人,看来明日会有一场恶战,你的处境危险了。”
吕晗桑还是不动,也不抬头看她。雪女似乎是习惯了,自顾自掏出那两朵白茶花递过去,笑道:“上次你说不喜欢红茶花,这次我换了白茶花,你总该多看一眼了吧。”
本以为吕晗桑又会装作没听见,没想到雪女话音落下,吕晗桑居然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道:“多谢,我很喜欢。”
说着伸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道:“不骄不躁,傲然高洁,花中君子,做人亦然应如此。”
雪女难得听他搭一回腔,有些惊喜道:“既然你喜欢,不如我叫人移两株到檐下来,你平日推窗就能看见。”
吕晗桑却笑了笑,将手里的茶花扔到棋盘上,道:“不必费心了,你刚刚不也说了吗,两大灵族的人打上青川来了,马上就是逢魔之日,相岚要拉我去祭阵,你对我再上心又能如何,相岚会因此放过我么?”
提起这茬雪女顿时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吕晗桑,“怎么,你想跟我示弱,好让我放了你?”
吕晗桑微笑着笑她,双眼好似清透的湖泊,让人多看一眼都忍不住沉沦进去,“如果我的确这样做了,你会考虑放过我吗?”
雪女怔了怔,接着说道:“我承认你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我可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坏了大事。”
“说得也是,”吕晗桑毫不在意地笑笑道,“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人为我放弃一切。只是想到死期将近,亲人朋友都在万里之外,不能相见,心中难免落寞,若是有机会能再见上一面该多好。”
雪女听了这话稍微松懈下来,道:“让你见亲人朋友自然是不行的,不过你若是还有其他的愿望,我倒是可以帮帮你。你说吧,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么……”吕晗桑手中捏着棋子,轻轻叩了叩桌面,似在沉思,“我有一个表弟,自小一同长大,如亲兄弟一般要好,往常我心中不快时,都是他陪我一起喝酒,三两杯热酒下肚,什么烦心事都烟消云散了,如今我亦思念他。”
雪女爽快道:“喝酒是吗,我陪你就是了,不过你可别想着把我灌醉然后偷偷溜出去,我的酒量再来十个你也不成问题。”
吕晗桑道:“那是自然,喝酒嘛,尽兴就好,喝过头了倒没什么意思。”
雪女住的院子里原本是有人服侍的,后来吕晗桑说不喜欢有人在他眼前晃悠,于是雪女将伺候的人都换成了雪鬼,雪鬼跟木头人似的无知无觉,却机警敏锐,比活人还好使些,吕晗桑身体底子受过损伤,灵力平平,就算把雪女灌醉了,他一个人赤手空拳,也几乎不可能在一堆雪鬼看护下逃出去。
不多时,雪女命人搬来一坛酒,屋里燃着炭火,窗户支开,两人坐在灯下对饮,窗外雪花飘如柳絮,檐下静谧,倒是一副静谧和谐的好景致。
喝了一杯热酒,雪女单手支着头,轻笑道:“像你这样的男子,家世好,相貌好,应该有不少女人喜欢你吧?”
她的目光有些轻佻,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吕晗桑无视她的眼神,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道:“世人皆爱好颜色,第一眼就看中的东西当不得真,爱慕易得,真心难求。”
雪女忍不住笑道:“真心?你长了这样一张脸,人人都爱你,居然去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吕晗桑抬手为她倒酒,语气平静道:“世人谬赞罢了,有机会让你见一见我弟弟,他长得比我好多了。”
雪女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弟弟么,我倒是见过,长得也还不错,可他好像对女人没兴趣?”
“他向来不按常理做事……”
吕晗桑还在继续说话,雪女支着头,却莫名觉得有些发晕,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水,奇怪道:“今日还没喝多少,怎么就开始醉了……”
话说完,在吕晗桑微笑的注视下,雪女手中酒杯一松,一头栽倒下去。
吕晗桑面上温和表情收起,指腹轻轻磨蹭着酒杯口,零星一点白色粉末在他动作间消散不见。吕晗桑的医术在太乙也是能能排得上号的,放倒一个雪女不在话下。
外面仍飘着雪,吕晗桑用一张狐裘将雪女一裹,神色从容地抱着她出了门,门外的雪鬼见状要上前阻拦,他低头笑道:“屋里太闷了,大人想出去透透气,你们不要跟过来打扰大人兴致。”
雪鬼个个都是榆木脑袋,见吕晗桑怀抱雪女,雪女又像是睡熟了一般,便料定没有危险,放吕晗桑出了门。
这一夜的雪下得愈发的大,青川上下响彻厮杀之声,吕晗桑脚步匆忙,才刚走出雪女的宫殿,便觉脚下一阵剧烈摇晃,他抬头看去,见浮屠塔方位光芒大盛,巨大光阵拔地而起。
足以唤醒浮屠蜃鬼的上古禁术万古同悲阵,开阵了。
*
万古同悲阵开,天地变色,浮屠蜃鬼的第二道封印开始出现松动,已到黎明时分,天穹却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连太阳的影子也看不到。
两大灵族的人将将逼上青川,就见万古同悲阵已经发动了,一时僵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太乙所有史册记载中,万古同悲阵唯一一次被摧毁,就是七年前镇恶台之乱那次,身为建木之灵宿主的薛必青行释灵之术,将三魂七魄分割成千万缕,渡化了万古同悲阵的万千生灵,这才阻止了一场浩劫。
可是如今,太乙已经没有第二个薛必青。
万古同悲阵已开,蜃鬼第二道封印摇摇欲坠,眼下只需将一位臻灵之体投进阵眼中祭阵,这阵法就算成了。
还未靠近浮屠塔,楚毓却像是受到万古同悲阵影响,突然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倒下去。
李仙仙简直快要吓破胆了,一把搀扶住楚毓,一边大喊道:“师叔,师叔你怎么了……太紧张了吗?你都这么害怕我可怎么办啊……”
吕曦容拨开人群三两步冲上前,将楚毓扶起来,他反应很快,伸手在楚毓后背碰了碰,脸色难看道:“不是说蜃鬼血契已经不怎么发作了吗,怎么突然又……”
楚毓杵着剑慢慢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看起来还算冷静,道:“离浮屠塔太近,血契又被牵动了,不过还好,不比以前发作的时候严重,我不要紧。”
吕曦容不太相信他的话,有些怀疑道:“真的不要紧?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一会打起来可没人顾得上你。”
“别担心,我有分寸,”几句话的功夫,楚毓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他面容憔悴,眼神却透出股狠劲,“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薛师兄的嘱托,他的尸首,我也一定要带回去。”
身后吕笺匆匆赶来,焦急道:“晗桑呢,你们有没有看见晗桑在哪?”
吕曦容一把抓住她的手,“阵法还未完全发动,哥哥现在还是安全的,我们兵分两路,姐姐,你去找人,我和楚毓去会一会相岚。”
而在光芒最盛之处,万古同悲阵阵眼中,相岚负手而立,听苏岩前来禀报。
“大人,出了些意外,雪女遭人暗算,昏迷不醒,那个臻灵之体……逃了。”
相岚闻言笑了笑,好似并不在意,道:“吕晗桑一介灵族,还能在众仙族把守的地方跑了不成,他一定还在青川之上,给雪女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她在一个时辰内把吕晗桑抓回来,亲自送到我面前。”
苏岩刚领命而去,两大灵族的人便逼近了浮屠塔,万古同悲阵发动,卷起妖风阵阵,吹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相岚立在阵眼中,脸上表情淡淡,好像并没有多年计谋一朝得逞的快意,他的视线在一众灵族身上扫过,笑道:“七年前在镇恶台上,我问过薛必青一个问题,凡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却为何有胆量敢与苍天抗衡,你们猜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吕曦容听他还敢提起薛必青,当即眸色一沉,冷声道:“当年薛先生如此信任你,将所有底细都对你全盘托出,你却害他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今你怎么还好意思再提他?!”
相岚面上勾起一个苦笑,不太明显,他道:“如果我说,我其实有些后悔,你会信么?”
吕曦容也冷笑一声,“你要是后悔,就该抹了脖子下去陪他。”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薛必青这个人,活着不让人好过,死了也不让人好过。”相岚说完,转头看向楚毓,“楚司祭,你是薛必青临死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楚毓语气如冷铁一般,“薛师兄的遗言中,只字未提你。他不恨你。”
“呵……”相岚失笑,摇摇头道,“不恨我吗,连恨也没有,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游离出数根傀儡金线,万古同悲阵即便未彻底开阵,发动时亦不可小觑。
“当年的问题,薛必青只回了我一句话:纵如蝼蚁,亦有倾山之力。如今,我这只蝼蚁也想试一试,能不能撼动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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