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亮时,几人都早早醒了,只有楚毓还在睡,三人排排坐守在他房门前,等他醒来。
吕暄捧着脸说:“平常这个点师叔早醒了,怎么今天还在睡?”
他大抵是忘记了自己睡了几乎一天一夜这件事。
琴婴听了这话,扭过头一脸埋怨地看向吕曦容。吕曦容被他盯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震惊且无辜,“你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喔。”琴婴不置可否,又转过头去。
吕暄:“做什么?”
琴婴:“小孩子别多问。”
“我昨晚好像听见舅舅和师叔吵架来着。”吕暄边抠手边回忆,“还打起来了,嗯……师叔很生气,骑到舅舅身上揍他……”
琴婴皱着眉摇了摇头,脸上半是嫌弃半是指责,“啧……”
吕曦容:“……”
干什么,我真的只是在挨揍!
三人各说各的,等了两刻钟,楚毓才从房里出来,他这一夜睡得不踏实,腰酸背痛,头昏脑胀,一开门见台阶下坐着三个人,齐刷刷回过头看他。
楚毓道:“你们坐在这干嘛?”
“师叔我好饿,我想吃你煮的面。”吕暄已经饿到饥不择食,胡言乱语了。楚毓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但他是三个大人中唯一一个会做饭且会惯着自己的好人,他跟吕曦容喊了一早上饿,吕曦容让他去池塘里喝点水。
楚毓钻进厨房忙活,吕曦容进去给他打下手,没一会就被赶了出来,三人坐在天井里的围栏下,动作一致,双手捧着下巴,等待楚毓投喂。
微风和煦的上午,庭院内生机勃勃,四人端着碗坐在天井里埋头吃面,吕暄边吃边说:“师叔,淡了,你是不是没放盐?”
吕曦容拿筷子敲他的头,“有得吃就不错了,挑肥拣瘦,爱吃不吃,自己去加勺盐——”
“帮我也加一点。”琴婴赶忙把碗递过去,打着哈哈道,“我口重,口重,就爱吃得咸一点。”
吕曦容迟疑了一下,也把碗递出去,“那我也加一点吧,我也口重……”
楚毓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三人,平静道:“好像是忘记放盐了,帮我也加一点。”
吃完了面,几人坐在一起商量正事,关于紫金岛的小道消息琴婴早就打听清楚了,此时娓娓道来:“先妖王黑豹子名叫玄枵,他儿子叫霜儿,这个孩子生性孤僻,独来独往不爱与人交谈,自从他亲娘离岛之后,性格更加古怪,玄枵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让他住在妖王宫里。他原来住在黔水岸的一处院子中,后来桑女嫁过来没多久,他就从黔水岸搬到了妖王殿后殿中,桑女杀玄枵后,将他禁足在寒崖石窟下,关了大概半年左右吧,人突然就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人劫走了。”
吕曦容狐疑道:“怎么别人家里的事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是趁你吃饱睡足打情骂俏的时候出门打听的,在这种地方打听点八卦简直太容易了。”
琴婴边说着,边摸出来两张简笔画的地图,指着图上说:“昨晚我的蛇跑了一宿,把大致地方都摸清楚了,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往黔水岸宅邸和寒崖石窟去打探,这两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线索。”
他说完,将图纸拿起来卷成卷,问:“你们谁跟我去黔水岸?”
目光从三个人脸上划过,没有人应他,琴婴浅浅一笑,主动点了吕暄:“那就你跟我去吧。”
吕暄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和师叔一起……”
没等他说完,琴婴便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黔水岸有很多好东西,你喜欢吃葡萄吗,那里多得是,我带你去摘。”
紫金岛近日因为闻西涧的事状况紧张,桑女和白蘅也无心顾及他们,如今在岛上行事倒是方便不少。
吕曦容和楚毓则拿着那简易图纸寻至寒崖石窟,那地方偏僻,临海湿寒,涨潮时海水灌进石窟里,躲都没处躲,是座天然的水牢。又因地理位置特殊,周围布满结界,视野开阔,极难攻陷,常用来关押重要的犯人。
自十多年前玄枵之子霜儿在此失踪之后,这石窟便很少再用过,二人去的时候,那里甚至无人看守,荒凉得很。
两条海鱼从海浪里探出头来,好心提醒他们:“两位郎君,这石窟里虽然不关犯人了,但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里面凶得很。”
吕曦容摆出笑脸,随口问道:“一座关押犯人的石窟,为何说凶得很?”
海鱼便道:“当年主君把先妖王的儿子关在此处,为了防止有人劫狱,在石窟里布下了十几重陷阱,若是误闯进去,怕是要折在里面啊。”
吕曦容又道:“当年被关在里面的除了少主霜儿,还有先妖王亲妹溪秀,为何溪秀逃出来了,霜儿却莫名失踪了呢?”
海鱼尾巴一甩,两只鱼眼睛四下瞟了瞟,“溪秀大人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是有人在主君面前为她求情,才将她放了出来,至于小少主,就没人管他咯。”
海鱼说完,又叮嘱了他们几句,然后尾巴一甩游远了。
吕曦容转过头,伸出五指感应石窟洞口的结界,自言自语道:“曾经被人破坏过,也没怎么修复好。”
说着他两指划动,咒印弹射而出,直接破开了虚弱的结界。
楚毓站在他背后,“小心行事。”
“知道了。”
二人一起进到石窟中,与外面荒凉之景不同,里面别有洞天,石窟内部很大,只有一个入口,但进入洞内,能看到十余条交错纵横的通道,似乎每一条通道连接着不同的牢房。
这地方久无人至,从外面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正如方才那两条海鱼所说,这十余条交错的通道或许只有一条通往是关押霜儿的牢房,其余都是陷阱。
楚毓果断道:“分头找。”
说着就要扎进其中一条通道,吕曦容想也没多想,一把拽住他,楚毓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小心点。”他松开了手。
“嗯,你也是。”
吕曦容也随机进入一条通道,洞内漆黑,他点起一簇火,突然一只硕大的蝙蝠受惊猛扑过来,吕曦容侧身一闪,肩膀蹭到湿漉漉的苔藓,潮湿粘稠的触感让他眉头狂皱,不想再在这地方多待一刻,加快了脚步往里走。
通道内的陷阱或许因为年头太久,几乎已经荒废失去了威慑力,剩下的只有大片死不了的异兽,纠集在黑暗中,若有人闯入便猛扑出来啖人血肉。
楚毓选的这条通道内里境况更加惨烈一点,遍地都是散落的白骨,有人的尸骨还有动物的尸骨,干枯已久,没有新的尸体。他顺着长长的通道走到头,约摸七八丈的距离,眼前视野开阔起来,但光线实在黯淡,楚毓聚起一簇离火,亮光点燃的瞬间,一阵尖啸响起,巨大的黑影在光线中展翅而起。
只见石窟顶端,赫然倒挂着十余只等人大的蝙蝠,它们长久待在黑暗环境下,不适应光亮,本能地就要对闯入者发起攻击。
巨大的蝙蝠飞扑过来,楚毓手腕一动,离火瞬间爆燃,如一团巨大的火球汇聚在他掌心。
这大蝙蝠体型虽大,但灵智未开,竟不知离火的可怕,还要上前。其中一只最为凶狠,它体型比楚毓还要高出两个头,长期待在黑暗洞穴里,它的眼珠几乎消失不见,但方向感出奇地好,直冲离火而来,它张口发出尖啸,那声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下一刻,它的翅膀碰到熊熊燃烧的离火,瞬间被点燃,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只哀嚎了两声便化作一团焦炭。
那味道属实难闻,楚毓皱了皱眉,微微抬高了手掌,去观察其余的蝙蝠。见同伴惨死,它们不敢再冒进,倒挂在石壁上警惕地打量着楚毓。
楚毓扫视了一圈,发现此处虽然宽阔,但十分简陋,一眼就能扫得七七八八,此地应该是个审讯牢房,靠着石壁摆放着数架刑具,已经腐朽得不成样了,除了头顶悬挂着的大蝙蝠外,没有其他活物。
这些通道是相连的,进入一个洞口,在终点处定然能看到另一个出口,至于通向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楚毓高举离火,威慑那些还想上前的蝙蝠,寻到另一个出口,又一头扎了进去。
吕曦容运气比他还好一点,他穿过长长的潮湿通道,眼前开阔了起来,于是燃起火光去照前方。
火光一亮起惊得他一怔,见脚下半步远的距离,是个极深的池子,池子里密密麻麻全是蛇,吕曦容摸黑差点一脚踏进去,吓出一身冷汗。
他抽身后撤,冷不防身后通道内冲进来一只巨大的蝙蝠,将他往前一带,这一下冲撞来得突然,吕曦容毫无防备,就这么直直跌了进去。
洞内潮湿,慌乱之中他凝诀在手,于刹那间结出一层冰障罩在池子之上,他跌在冰障之上,脚下一尺便是虿盆。吕曦容头皮发麻,顺着冰障通行,这通道内各处连通,他想着尽快离开此地,从蛇坑中爬出去,想也不想便钻进了另一条道中。
“咻——”
楚毓射出七根浮屠钉,带起的离火在空中轰燃,烧死成群的红眼乌鸦,先前的大蝙蝠倒不算什么,只是这乌鸦缠人,乌泱泱一大片,动作又迅疾,怎么杀也杀不完。
频繁动用离火十分耗力,楚毓见杀不完躲不过,遂一边烧一边后撤,待终于看见另一条出口时,他忽然听见一声惊叫,有什么东西从通道里窜了出来。楚毓本能地拔剑刺去,千钧一发间看见是个人,剑尖一转,来人冲得急,硬是扑到了他剑上。
这洞窟里除了他和吕曦容,也没有别人了,吕曦容运气很不错,他钻的第一个洞是虿盆,第二个洞是蟒蛇窝,一钻进去他就后悔了,想着赶忙后撤,又想到撤回去也是蛇窝,干脆边打边跑。这石窟内地方不大,动作很有些受限,那大蟒常年待在这洞穴里,动作无比迅捷,吕曦容不欲同大蟒纠缠,甩出冰线结了张网,然后马不停蹄钻进了另一条通道里。
楚毓收剑尚算及时,通道里的人钻出来后,下一刻,一条银白大蟒也猛然冲了出来,楚毓手腕一动,顾不得什么慎重杀生了,浮屠钉刺进大蟒七寸,片刻功夫那蟒蛇便没了动静。
吕曦容这才反应过来脖子上微微刺痛,楚毓出手实在太快,饶是他收剑及时,自己硬撞上来,脖子碰到剑刃上,差点血溅当场。
“曦容……”楚毓见他脖子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吓得剑都扔了,赶忙凑上去看,“怎么样,我伤到你了?”
吕曦容一把捞过他扔下的双月剑,同一时刻,楚毓背后大片血鸦呼啸而来,他抓住楚毓的手,同时化雾成冰,冰针如漫天大雨般飞射出去。
楚毓似乎比他更有钻洞的天赋,他所在的这个石窟四通八达,无比开阔,四面八方全是洞,好似一个枢纽,两人在洞窟里乱窜,看着四周石壁上七八个通道,黑漆漆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群血鸦跟疯了似的,见他两人四处逃窜,似乎更加来劲了,乌泱泱一大片齐扑上来,将洞窟里原本就不多的光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楚毓见躲不过,又抬手放出一道离火,烧退了一波扑过来的血鸦,他偏过头道:“这东西太多了,先出去。”
吕曦容沿着那七八个洞口饶了一圈,每一个洞都散发着森然寒意,内里一点光线都没有,若要让他选,他是一个也不想钻的,但那血鸦实在恼人,根本杀不完,他正准备随便赌一把,却突然看见另外两条不起眼的岔道。
那两条岔道其实也算是一条通道,但是坍塌了一部分,石壁上方垂下干枯的藤须,将那洞口遮了一大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和其他通道不同的是,这岔道口极为隐蔽,似乎曾有遮掩之物,经年日久洞口塌陷了才显出端倪,最重要的是,这岔道里没有那股潮湿的腥气。
吕曦容拽着楚毓跑向那两条通道,手一挥扫开洞口堆砌的碎石,同时飞快喊道:“快,选一条路!”
楚毓抬手又烧了一波乌鸦,然后随手一指,选了左边那条道。
在下一波血鸦即将扑上来时,吕曦容拽着他,没有一丝犹豫地钻进了右边岔道。
他结出冰障封了洞口,也不回头,一口气跑了出去。
楚毓逢赌必输的命格有时候也能派上用场,比如此刻,他们终于选对了一条道。
他们进入的那条通道并不长,也没有先前钻的几个洞里那股妖兽身上发出来的粘腻腥气,脚下泥土干燥,他们很快从通道里钻了出来,眼前彻底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地下溶洞,十分宽阔,上方垂下数条钟乳石,四壁有人为修凿的痕迹,宽阔整洁不像牢房,倒像座地下宅邸,从四下杂乱的情形能看出此地应该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颓败且荒凉。
吕曦容松开手,他脖子上的割伤血已经止住了,但满手血糊糊的,觉得很是难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楚毓掏出帕子为他细细擦去血迹,连指缝中的污渍都仔细擦拭干净,他垂着眼,似乎极为认真,一边擦一边问道:“发现了什么没有?”
“没有,被蛇追了一路。”
他抽出手,避开楚毓的视线,四下去探查溶洞内的境况,这里应该就是当年关押霜儿的地方,石壁上修凿了两间小石室,不算大,甚至有些简陋,应该是临时修建出来的,他走进一间,亮起火光去探看。
这是一间卧室,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案,案上还放着几本书,已经落了很厚的灰,小木板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子,连个像样的枕头都没有,料想那孩子被关在这里时日子应该过得很是清苦。
吕曦容将小石室细细摸索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临出门前,他突然发现书案边的石壁上好像写着字,凑过去细看,见那石壁上用石子划着记数用的‘正’字,应该是霜儿被关进来后用来算日子的,他细细数了一下,一共一百八十三天。
他正要起身,却发现脚下尘土中掩埋着个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只精巧的木雕小鸟,半个巴掌大,这洞里干燥,是以木雕保存还算完好,木雕上系着华美金线,应是主人爱物,大抵是霜儿留下的。
楚毓在外间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折回身来,同他面面相觑,“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吕曦容摊开手心,“找到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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