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汀洲妖蛟入魔之事蕣清公主也有所耳闻,特地将楚毓叫进宫来商议,那只白蛟是当年薛必青亲手关进去的,薛必青鼎盛之时都差点制服不了这白蛟,如今白蛟入魔,怕是更加棘手。
蕣清公主打算让楚毓去望汀洲探一探,若真是白蛟即将化魔,也好尽早商量对策。
琴婴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楚毓也要去望汀洲,他便死皮赖脸找上了神殿,美其名曰多个人多个照应。楚毓吩咐桥陵玉照看好神殿,第二日便和琴婴启程往望汀洲去了。
望汀洲是座偏僻孤岛,王城里犯了错的贵族有时会被发配到那里,后来蕣清公主惹怒先王显素被流放到岛上,此后便不再往那地方关人了,岛上除了被发配的贵族,还有不少被囚禁在那的精怪,人与妖共处一地,着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楚毓和琴婴二人前后花了五天时间,赶到望汀洲时,见孤岛上空盘踞着巨大一片黑云,黑云如吞噬万物的兽,在半空中张开巨口,要将整个望汀洲一口吞下肚去。
天色沉得像是要压下来,楚毓望着那空中黑云,问琴婴:“你跟着来这地方,是为什么事,相岚让你来的?”
琴婴满脸真挚道:“就不能是因为我担心你,所以跟着你一路么。”
楚毓提步往前,冷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别拖后腿就行。”
天边蓦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如擂鼓般连绵不绝,地上两人齐齐抬头,只见头顶黑云之中似有长影游动,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贯下,却未落到地面,霎时间,一股湿冷阴风不知从何处扑来,琴婴警惕地一拧眉头,抓着楚毓后退两步,“小心。”
下一刻,一道闪电划破黑云,如天外飞刃一般插入地下,正好落到楚毓方才站立之处,楚毓疾速后退,抬手召出本命剑双月,他动作极快,琴婴眼力更佳,一眼瞧出端倪,搭着楚毓的肩道:“是那头白蛟,它发现我们了。”
话音落下,只见顶上黑云翻涌不止,一声沉闷的嘶吼从云中透出,楚毓抬手荡出两道剑气,却是泥牛入海,拳头打在棉花上。在那不断翻卷的黑色浓云之中,逐渐显现出一道巨影,竖瞳泛着凌冽杀意,每一片鳞片都在滴血,那便是困守此处的妖蛟,原本雪白的身躯缠绕着浓重的戾气,远远看去好似被黑雾吞噬。
那白蛟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巨大,它从黑云中探出半个头来,一只眼珠仍是清明的棕色,而另一只眼珠如同洗墨池般浑浊乌黑,看不出本来颜色。白蛟动了动头颅,盯着地面上如蝼蚁般的两人,口吐人言:“不要来,不准你们过来……”
接着长尾一甩,一股山崩之力从头顶压下,混乱中楚毓只来得及画了个无悲罩,然而在绝对强悍的力量面前,无悲罩根本不堪一击,只听一声裂响,倒扣的无悲罩顿时四分五裂,底下两人措不及防,被压得双膝跪地,口鼻猛地喷出浓血。
*
吕曦容陪着吕晗桑回了一趟珠玑岛,三目青鸟疾驰万里,来回统共只用了六七日,他一到王城,刚落地就去神殿找楚毓,一问才知道出大事,楚毓单枪匹马去了望汀洲。
说起望汀洲这地方,吕曦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第二次。
七年前显素暴毙,王位空悬,他和姜虔去望汀洲接蕣清回来,没想到对上那可怖妖蛟,姜虔掩护他带蕣清离开,不幸葬身蛟口之下。蕣清与姜虔本是两心相悦,差一点就要修成正果,姜虔死在望汀洲后,蕣清悲痛欲绝,以至一病不起,王位也拱手让给了弟弟。吕晗桑治得好她身上的病,却治不了她心里的病,蕣清病愈之后,吕晗桑终于心灰意冷,只身回了珠玑岛。
当年姜虔的死状吕曦容曾亲眼目睹,他浑身的骨头都被碾碎,像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血从他身上每一个孔窍流出,惨不忍睹。
三目青鸟刚从珠玑飞回王城,又载着吕曦容马不停蹄赶往望汀洲,一路上吕曦容脑子里都在不断回忆当年的场景,姜虔的死不仅是蕣清心中不可磨灭的痛,也是他经年难以忘却的阴影。
他想起楚毓身上还背着蜃鬼血契,身体早不比当年,哪里是那白蛟的对手,越想越觉得心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让青鸟直接将他从半空扔下去。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望汀洲的地界时,只见那孤岛之上正淅淅沥沥地飘着血雨,好似炼狱一般,他当即呼吸一窒,眼前一黑,从青鸟背上一头栽了下去。迎着狂风血雨,时隔七年,他再次踏在了望汀洲的土地上。
冰冷的雨水冲得人睁不开眼,吕曦容将招句唤出来,结了张藤网罩在头顶,这才专心寻找起楚毓的下落。
招句淋了一会雨,缩着藤身道:“这血雨不太对劲,不是……怎么这活也要我干?”
吕曦容说:“闭嘴。”
招句又道:“你这么找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你叫他两声,他听见也许就应你了。”
“你是生怕那白蛟发现不了我们是吗?”
吕曦容来过一次望汀洲,对这地方还算熟悉,带着招句一通乱窜,不多时血雨渐渐停歇了,他则在一处石崖前停下脚步,望汀洲上大妖吃小妖,小妖躲大妖,这种隐蔽的石崖下面多半会有几个小精怪藏身,抓出来问一问,兴许能打探到些消息。
招句分出藤蔓,顺着缝隙慢慢钻进石壁中,哼哧哼哧忙活半天,还真抓出来几个,其中有个灰毛鼠精胆子最大,它挡在同伴面前,一边哆嗦一边强装镇定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鼠精说话时胡须一颤一颤的,圆滚滚的身子也跟着抖动,看着像个胀气的毛球,招句觉得好玩便扯了扯它的胡须,故意吓唬道:“你别管我们是什么人,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若好好答了,今日便都相安无事,要是有一句假话,便将你们都吃了。”
招句身上浓烈的妖气吓住了几只小妖,鼠精缩着身子,“不知两位大仙,有……有何贵干啊?”
吕曦容有些嫌弃地看着这灰毛大耗子,飞快问道:“望汀洲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人?”
鼠精思索了一下,“没记错的话,前天应该是来了两个人。”
“然后呢?”
“好像死了一个。”
吕曦容脑中嗡的一下,又听鼠精继续慢吞吞道:“不一定是死了,也可能没死,反正那两个人来得不凑巧,刚好赶上白蛟苏醒,就打起来了。”
招句也听得着急,追问道:“打起来了,然后呢?”
“然后就打死了一个啊。”
“你不是说没死吗?!问你人呢,人去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知不知道来的人现在在哪?”
鼠精在地上转了一圈,将身体缩成两个指头大小,“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不过要小心些,白蛟现在可能还醒着,你们是不知道那大长虫有多厉害,前天来的两个人里有一个还会喷火呢,看着很有本事,可也没在白蛟手下讨到好处,另一个更惨,直接从半空中砸下来的,我估计是摔死了。”
很快鼠精便将一人一妖带到一块矮丘下,指着下方的坑坑洼洼道:“摔下来的那个就是落在这下面的,反正他落下来后就没了动静,可能是死了,你们下去找找吧。”
它指的那块地方全是乱石深坑,人从高处砸下来,若是没个缓冲,怕是当场就要脑浆四溅,断肢横飞。
吕曦容沿着陡峭湿滑的坡地向下走去,蹭了一身稀泥,矮丘下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甚至有不少积水,光线也很差,他握着招句往前走了两步,心中焦急,轻轻喊一声:“楚毓……”
不料他刚喊完,身后就有动静响起,且来者不善,他还未回头,就听见一声鞭响,一条雪白的蛇骨鞭扫过来,作势就要锁住他的咽喉。
那鞭子十分坚硬,与兵器碰撞能发出金石之声,甩动时却很柔软,贴到身上便要扯下一绺皮肉来。吕曦容弹出三枚冰凌,狠狠撞开荡过来的蛇骨鞭,同时灵巧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踹出一脚,他这一脚下了狠劲,身后之人被踹出老远,蛇骨鞭也脱了手。
“怎么是你?”吕曦容定睛一看,发现刚才偷袭他的人竟是琴婴,地上一摊血,琴婴惨白脸色,捂着腰上伤口费力地咳嗽。
“吕少师,哪来这么大火气……”
“死不了吧?”吕曦容走到他身边蹲下,想将他搀起来,可见他身上伤得实在严重,便只将他扶着坐起,“是那条白蛟把你伤成这样的,怎么就一个人在这,楚毓呢?”
琴婴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你先……咳咳,先让我喘口气,再慢慢跟你说。”
两句话的功夫,吕曦容已经撕开他黏在伤口处的衣料,替他简单止血包扎了一下。琴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两声,抓着吕曦容胳膊道:“那白蛟现在还醒着,要小心,它非常讨厌外人闯进它的领地……我和楚毓来的不是时候,送上门给它揍了一顿,你别管我了,去找楚毓,别弄出动静让那白蛟发现你。”
随后琴婴又仔细叮嘱了几句,吕曦容一一应下,将琴婴交给招句看着,自己转身去找人。
按琴婴所说,当时他和楚毓一踏入望汀洲,刚好碰上白蛟苏醒,许是将他二人当做敌人,白蛟不分青红皂白发起猛攻,就连无悲罩也毫无用处,楚毓便跃上黑云,画了一方结界,同那白蛟大战三百回合,打得头破血流。最后眼看琴婴快撑不住了,楚毓干脆将他踹了下来,白蛟打了一天一夜才显出疲态,楚毓不敢松懈,仍在云端同它僵持。
抬眼往上看去,那片笼罩着望汀洲的黑云不仅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浓,在那化不开的浓重黑云中,有一团红黑缠绕的雾气格外显眼,那便是楚毓划出来的一块结界,他藏身在那红雾中,刻意收敛气息,与白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可是楚毓在那团雾中已经待了一天一夜,期间白蛟又发过几次狂,即便楚毓身手再好,怕是也负伤不轻。
吕曦容踏着漂浮的冰凌花跃上半空,心中默念琴婴教他的法子,静声敛气,悄无声息地上去,如此便不会惊动白蛟。
可他甚至还没靠近那团红雾,忽然一声低沉的吟啸声响起,栖息于云中的白蛟再次苏醒过来,只见眼前黑云再度翻卷,一只巨大的头颅缓缓抬起,白蛟眨了眨尚清明的那只眼,盯着吕曦容看了好一会。
“我记得你……”它说。
白蛟甩动着脑袋,慢慢直起身子,巨大的身影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个时候,就是你把公主带走的……”
闪电混合着雷声咆哮,白蛟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浓厚的戾气怨气,甚至连它另一只眼睛也逐渐染上污秽,它嘶吼一声,带着怒意扑下来,“说,你把她带去哪儿了?”
七年前吕曦容就同这白蛟交过一次手,知晓其不好对付,当时若非姜虔断后,说不定他也要折在望汀洲。如今这白蛟染了魔气,更为可怕,它的鳞片不断往外渗血,那铺天盖地的血雨便是它身上流出来的血混进了雨水中。
吕曦容不欲同它正面对抗,飞身后撤,十指画印,使了个障眼法,白蛟眼神不太好,追着他丢出去的幻影扑了个空。吕曦容趁机跃上那团红雾,刚想叫楚毓一声,就见楚毓提着剑自己出来了,他伤得比琴婴还重些,发尾都往下滴血珠,看了吕曦容一眼,说:“这白蛟快入魔了,你不要过来,先下去。”
说罢并起两指在双月剑刃上一抹,离火舔上剑身,剑花一挽,数十道冲天火焰轰然炸开,几乎将天上的黑云都冲散。白蛟在云堆里翻了个跟头,哀嚎了两声,白蛟属水,能克火系法术,可被离火焚身还是痛得翻腾不止,它发狂怒吼:“你和薛必青一样可恨!”
白蛟再次被激怒,那只清明眼瞳中的黑气正不断蔓延,眼珠颤动,昭示它此刻的怒火,“把你们都杀掉,就清静了……就清净了。”
它仰天嘶吼,舒张的鳞片竟开始淌下乌黑的血,黑血汇集迎面扑来,竟是连冰障也挡不住,吕曦容手背不慎碰到一滴血,腐蚀的痛感瞬间爬上来,好似白蛟的怨气顺着那滴血爬进他的手臂脉络,逼得他浑身一顿。
这短短一瞬的迟疑露出了破绽,白蛟长尾一甩,就要将吕曦容缠绕绞杀。
“当年杀了一个,侥幸让你跑了,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
楚毓抬手再放出一道离火,想要逼退白蛟的攻势,但已经来不及,紧要时刻他只得反手一掌将吕曦容震出去,巨大的蛟尾扫过来时他躲避不开,眨眼间便被卷了过去,白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碾压一摊肉泥。
鳞片紧缩的声音如刀刮骨般刺耳,吕曦容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他十指发冷,额上冷汗直出,寒意从他指尖蔓延,朔风一卷,数十条小臂粗细的锁链交错击出,冰锁从四面八方缠绕住蛟身,他双手悍然使力,青筋绽起,十指痉挛,竟是硬生生抗住了白蛟的翻绞之力。
“立印,锁——”
幽蓝色符文缓缓浮现在锁链之上,冰链发出铮铮之声,紧紧锁着白蛟的身体,令它无法缠绕,吕曦容只觉自己十根手指都要拧断了,也只能将将锁住那白蛟,他心一狠,再发猛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右手原本就不太灵活的小指再次被拧折,而那白蛟也终于松了力,蛟尾一展,将楚毓甩了出去。
吕曦容放出几条冰线缠住楚毓,而后飞身上前将他接进怀里,趁冰链还未失效,赶忙抱着楚毓头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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