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秋天,白天渐渐变短。林振宇的三周假期,在一种微妙而平稳的节奏中悄然过半。他与邵苗的“同居”生活,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他负责早餐和大部分清洁(仿佛这是一种维持内心秩序的必要流程),她则主导晚餐和采购清单。两人一起泡图书馆,他处理他的远程工作,她啃她的学术论文,偶尔交流一下各自领域有趣的点,竟也有种别样的和谐。
这天,皮埃尔又来了。这次不是偶遇,而是特意送来一份邵苗需要的学术资料。他靠在门框上,闲聊般提起即将到来的万圣节派对。
“Shao,你一定要来!这次主题是‘童年回忆’,很有趣的!我们可以打扮成卡通人物。”皮埃尔笑得阳光灿烂,又看向林振宇,“林先生也一起来吧?说不定可以扮成……嗯,比如阿童木?”他开玩笑地说,显然觉得这个比较古早的卡通形象适合年长些的林振宇。
林振宇脸上礼貌性的微笑淡了些,只是淡淡道:“谢谢,我对派对不太擅长。”
皮埃尔没察觉,继续兴奋地对邵苗说:“想想看,我们这代人的童年,都是那些动画片啊!你小时候最喜欢哪个角色?”
邵苗笑着回答了几句。皮埃尔走后,公寓里安静下来。林振宇默默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已经光可鉴人的流理台,动作比平时更用力,也更沉默。
邵苗看着他紧绷的侧影,想起皮埃尔离开前那句“我们这代人”和“阿童木”,心里了然。她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皮埃尔这孩子,才二十五岁,精力真是旺盛,想法也天马行空。”她特意强调了“孩子”和年龄,想暗示自己与皮埃尔并非同辈,更无可能。
然而,林振宇擦拭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未抬头。他显然只听到了“二十五岁”的年轻,并将其与自己的年龄做了对比,闷闷不乐的情绪反而更深了。邵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條鰂魚的腦迴路,果然不能以常理推斷。
为了打破僵局,她换了个方式,走到他身边,靠在流理台上,笑着说:“不过他说阿童木,我倒是有印象,小时候电视台好像重播过,我还挺喜欢看那个脚底会喷火的小机器人呢。”她本想借此讨好他,表示自己并非完全不懂他的“年代”。
没想到,林振宇却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反驳:“阿童木是火箭引擎……而且,我小时候其实不太看那个。”他顿了顿,像是陷入了回忆,声音轻了些,“我那时候……更喜欢《宇宙战舰大和号》。”
邵苗眼睛一亮,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宇宙战舰大和号》?是讲什么的?我好像没看过,你跟我说说?”她拉着他走到客厅,没有坐那张唯一的单人沙发,而是从柜子里找出一张厚厚的毛毯铺在靠墙的地板上,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
林振宇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背部靠着冰冷的墙壁。起初他还有些拘谨,但在她真诚而耐心的追问下,他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从战舰的构造、故事的背景,到当年追看时的心情。他说得并不流畅,有时需要停下来思考,但邵苗始终专注地看着他,不时提问,眼神里没有丝毫敷衍。
说着说着,林振宇发现自己紧绷的心情竟然奇异地放松了下来。原来分享自己珍视的、属于过去的东西,并被另一个人认真倾听和理解,是这样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聊起童年爱好了。
看到他眉宇间的阴郁散去,邵苗觉得时机到了。她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林振宇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其实,”她看着前方空白的墙壁,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我从小到大,喜欢看的电影、小说,好像都是那种……男生比女生大很多的设定。可能潜意识里,就觉得那种经历过时间沉淀的內涵,更有厚度,更吸引我吧。”
她感觉到靠着的肩膀彻底放松了下来。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林振宇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和小心翼翼的确认:“……真的?”
“嗯。”邵苗肯定地点头,抬起头,望进他微微闪动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那里面逐渐亮起的光彩,混合着害羞和巨大的喜悦。“所以,十七年算什么?”她笑着说,“说不定,还是加分项呢。”
他没有说话,但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他低下头,掩饰不住那份豁然开朗的欣喜。
那一晚,他们没有明确地说“我们在一起了”,但某种比语言更坚固的东西,在靠墙而坐的毛毯上,在分享童年爱好的笑声里,在她自然的倚靠和他最终放松接纳的姿态中,悄然生根。十七年的时差,在这一刻,似乎被奇异地抹平了。他们只是两个分享着彼此世界、频率渐渐同步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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