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小时候在这住了多久啊?”令蒋沉腿长走得快,他往雪地里不管不顾朝前跑了几步,转身问我。
相比之下,我迈步小,下午睡了会儿现在有精神,想慢慢走过去,本来神思很清醒,我张嘴就要说很久了,可到嘴边了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在南风村呆过的日子有多长,可能很短吧。
外婆去世后我就很少回来了。
我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呼出一口白气,“小时候住过一阵,你喜欢这吗?”
他毫不犹豫点头,站在原地等我走过去揽住我的肩,“当然!这地儿多好啊,与世无争,想干嘛就干嘛!”
他说的时候甚至闭上眼,仿佛能想象到这种简单的幸福。
学生不用在各色各样的桌上看到枯燥布满红与黑的试卷,打工人不用业绩不达标被领导pua还要露出微笑致歉,格子间里拥挤着的创业青年不用在形形色色的酒局圆桌上盘旋。
在这,快乐到能忘记某一刻回潮般的阵痛。
这里是心的净土,大多数人都无法在这里不卸下伪装。
“可若是让你在这一辈子,你愿意吗?”我开玩笑问。
他思考了一阵儿,久到我们都要走到小卖部了,我以为我会听不到答案了。
他靠近突然凑到我耳边说;“要是哥在的话,在这一辈子都不够呢,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缠着哥。”
他这话说的真情实意,虽然听着挺揶揄像个讨宠的孩子,但眸中闪动的光彩骗不了人。他本就高,一低头就能和我额头相抵,此刻他侧着,温热的气贴着我耳尖绕,却如假似真,那淡红的唇启,粉红的舌尖彷佛隔着滞空的距离伸出玩弄我的耳垂,直到把那珍珠大小的耳垂全部染上滚烫。
离得太近了,太暧昧,超过界限。我眼睛乱瞟,意识到后一把用力推开,结果他身体太结实了我一个重心不稳,咚一下坐进身后的雪地里,无意识挥舞的手臂打翻了一侧码起来的雪墩子。
刚从小卖部出来的小孩儿正一人捧着一个米糕吃得高兴,小嘴巴黏糊糊的,还冒着热气,俩人嘴里念念有词:“我们继续去堆雪吧,要堆很高很高的那种。”
脆生生的童心装满了纯真稚嫩,像是一罐夏日里清凉的黄桃罐头。
可不出一秒,俩小孩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得看着消失的雪墩子,不确定又眨巴几下眼,笑容一瞬间消失了,呆若木鸡。
女孩快哭了,嘴瘪瘪的露出两颗小兔牙。
“不好意思啊,是哥哥不小心,哥哥重新给你堆起来好不好?”我拍拍雪站起来,又蹲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无奈得笑。
这俩小孩昨天刚见过,面熟得很,女孩叫小玉,沟通道歉的时间,令蒋沉已经往返回来买了两大袋子仔仔棒,套到她胳膊厚厚的红棉袄上。
“喏,拿去吃吧,别哭了。”
“哇!”
小玉湿漉漉要落泪的眼睛瞬间被仔仔棒吸引了,高高兴兴挎着糖,捧着还在冒热气的米糕一边吃一边撅起小嘴巴,眼泪挂在眼角亮亮的:“那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哦。”
“好,哥哥答应你。”
小玉舔着一根,眼睛滴溜溜钻进袋子里,五指张开一抓,看到满手的糖喜笑颜开,“等鱼香姐姐来了,我送给她吃!”
“鱼香姐姐?”我好奇问。
“嗯!”小玉重重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
“奶奶说鱼香姐姐是大学生,上个月来我们这画图写生的。”
“不过没呆几天鱼香姐姐就走了,好突然,害得我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两道小小的身影跑远,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
村子里的生活安静平凡,大家日复一日过着差不多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的齿轮转动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褶皱的痕迹,反而将一碗寡淡的汤水熬成了香甜的米粥。
若是母亲没有遇到婺旺,以后的日子肯定会不同。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我的母亲叫云轻风,独生女。
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喜欢穿最艳的红裙,涂玫瑰色的口红,身材高挑窈窕,举止文雅。少年时,家里砸锅卖铁供出来读书,上大学,学的是航天制造方向,那时她以为自己的未来是蓝天苍穹,哪知道却还是被困在厨房和柴米油盐。
年少遇人不淑,太过感性,又在外孤身求学,几乎没有朋友。恰好婺旺出现在她生活中填补了她无趣的空白。
据我外婆说,婺旺看着是个面善老实的男人,恋爱那会儿对我母亲极好,那时婺旺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跟朋友开家小超市,就在母亲大学校门口。
隔三岔五,母亲都会去小超市逛逛,有时候买一瓶矿泉水,有时候买一包梅子糖。
婺旺或许也动过真情,和母亲表白后,两人很快在一起了。
恋爱,结婚,水到渠成,一切看似很平静。
直到母亲还没大学毕业就怀孕了,事情变得复杂,她摇摆过打掉孩子的决定,但婺旺跪在她跟前说以后一定会对母子俩好,自扇巴掌一直道歉求原谅。
母亲不知道男人的下跪和自我掌掴是对女性的另一种同情暴力。
一念之差,一步错步步错。
经济下行,市场不景,超市的生意也开始变差,婺旺像换了个人回家就是酗酒抽烟,在一次次乱砸乱花钱后,家里入不敷出,婺旺心比天高想投资发财又被骗,讨债的三番五次来家里砸,母亲没办法只能白天挺着孕肚外出工作赚钱,但也没老板敢要,最后只能求情在楼下的早饭店打杂。
我时常在想,母亲定是极度委屈后悔的吧。
满腹学识无处可用,她曾经的蓝天碧云成了一场泡影。本该做研究航天的手,揉起了面团。
小卖部外边看着简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把外婆生前说的母亲爱吃的都拿了,陈皮糖,酸梅,香橙……还有刚出锅的米糕,几大包。
也不知道明天米糕还做不做了,我盯着米糕想的空隙里,令蒋沉早就把米糕全部打包好了,勾着袋子拎在我面前,神情倦懒得盯着我笑。
“一共二百六十六。”
我掏出三张毛爷爷,老板找零,又往我们袋子里塞了一把仔仔棒,“仔仔们,吃糖来。”
“谢谢叔。”
回去时令蒋沉走路特慢,并且视线一直在我身上,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停住问:“我脸上有钱吗?一直看看看!”
那眼神恨不得挂在我脸上,就差没伸出舌头舔了,明晃晃的有意思。
他笑了下,一手勾着袋子,另一只手大手贴住我的脸颊,视若珍宝的爱怜情愫静水般慢慢流淌进我眼眸,“哥哥太漂亮了,对不起,我不该一直盯着哥哥看。”
我心里忍不住咕噜,那你还不是看了吗!
最近我察觉弟弟看我的频率和时长过多了,有事没事关注点都会在我身上,偏偏他的眼神又经常让我捉摸不透,好像真正的他我从来没有看清过。
我偶尔也会发现他眼底藏着事儿,被他自己压着。我俩中间有层窗户纸,大家各自心里有数,没完全捅开。
赶到家正好卖肉的摊子到,可惜猪肉光了,现杀的鸡倒是有两只,做红烧辣子鸡倒是可以。我嗜辣,令蒋沉基本不吃辣,我特地做了两份不同口味的。
中途,他尝了口我的特辣版鸡,肿着唇灌了好几杯水下肚,认命般绝不再碰。
“哥,这也太辣了!”
“辣就别吃,吃你那份。”我把辣的那碗挪到自己面前。
弟弟:“那不行,哥爱吃的我也得爱吃。”
他紧接着又夹了一块儿,拌到饭里,斯哈斯哈吃下去,我在饭里加了海苔碎,吃起来很香,这是弟弟吃的第二碗,而我一碗还没吃完。
胃口这么大,以后把我吃穷了怎么办?
不对,我怎么都想到以后了。
“嗡嗡——”桌上的手机震动,打断我的思虑。
以防真的有事,我外出都会带上手机,一是为了防止失联,二是我喜欢睡前玩会儿消消乐。
点开微信,是班级群里正热闹发着红包,互相商讨着开学前聚一次:
“今年大家有空不?开学后就没空玩了,趁着最后的寒假一起出去玩玩怎么样?”
“林哥,咋地,刚到手的压岁钱太厚了是不是,哈哈哈哈。”
“前几天红绿路的‘雾色’开业,要不大伙儿约了吃饭完去见识见识?”
被叫做林哥的人全名林格,富二代,老爹做煤矿生意的,他是群主,直接艾特了所有人,再来了波红包雨,数额大,下面跟着一路答应去的。
我没回,事实上班级私下的活动我都没参与过,久而久之,也没人关注了。
像往常一样,我关掉手机,就在屏幕熄灭的上一秒,林格私信滴一声弹出来:学委,给个面子,一起啊?
令蒋沉早就放下了筷子,静静坐着,看着那个冒出来的小红点,被点掉,又看着我输入框敲敲打打又删除的字。他垂眸,极轻得笑了一下:
“哥哥要去吗?”
“开学前,哥哥不多陪陪我了吗?”
他无害得问道。冬天里我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雪压青枝,沉重的覆盖力绵长悠久,风一吹,枝丫便折断了。
屋外的秋千无力摇摆着,柜台上的老式钟卡点响起,发出“咚——咚——”的鸣音,像情人附耳提醒。
OMG,看了眼大纲,进度还不到五分之一。
谁能想到我原本计划是10w字呢[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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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苦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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