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令家已是晚上,人影稀疏,夜灯齐照,花园里的鲜绿在暖黄光下呈现出更颓桔的色彩。
别墅里传来欢声笑语的打趣,时不时响起几道音质不同的男声。
“小南今天回?这次在南风村呆了好几天了吧。”
路戈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有些玩味得看向秦臣:“小沉不也是跟着一起去的吗?怎么,只记得小南今天回家啊?你这舅舅当得有点不称职啊。”
秦臣交叠的双腿放下,像是被戳中了某点,他递给路戈一个到此为止的眼神,可路戈才不怵他,他反正也无聊,干脆起身走到秦臣旁,灵活的手指转着手机,反身倚着秦臣的沙发背,仰头说:“也不知道是想当亲舅舅,还是情舅舅啊。”
他这话声不算大也不算小,在座的一大家子人刚好能听清楚,很多人动作僵在原地,只有小孩子还在嘻嘻哈哈在玩玩具。
秦臣眼皮一跳,手上削苹果的刀偏移,手指很快显出一道细缝的血,他抽了张酒精湿巾不甚在意得擦拭,扔进垃圾桶,然后盯向路戈。
“路少,这个玩笑有点可惜,让你失望了。”
路戈摆摆手,笑得更开了,“是吗,秦校长霁月风清,可要做个好榜样。”他拍拍他的肩。
紧接着上前几步,皮靴头擦过秦臣的西装裤脚,抬手拍拍他胸口,看戏的神态在看到秦臣紧咬的下颌线后越发不收敛。
片刻,秦臣打下路戈的手,只听到啪一声,路戈手心皮肤上浮出几道指印,路戈看了好久,有些快意得舔舔唇。
“路戈,适可而止。否则我不介意把城西的项目抢过来。”
秦臣是动了怒了,但不表现出来,他的情绪从不外放,像个永远封闭的冰箱。
而路戈这个火星子什么也不怕,干涩得伸进去,打破了平衡状态。
路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打火机,点了根雪茄咬在嘴边,跟秦臣说话的时候,故意凑近,烟雾喷到他脸上:“你试试,我恭候。”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吓得其他人不敢说话。
令靖和令越两兄弟在楼上谈公事,楼下客厅坐都是些小辈,看两位商界大佬互呛这场面实在难得,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窃窃私语,引起了另一边的察觉。
“好了。”
秦亦头都没抬,轻飘飘挥挥手打破这僵持的氛围,没当回事儿继续和几个妯娌打麻将,只是多看了一眼自己弟弟,神色深幽。
她边喝花茶边说,“说是今天回,”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翡翠腕表,“快了。”
白夜温差大,风阴,她又招人把窗户都关了,到了晚上天冷。
哐当——
窗户收合的动静响在我的头顶。我吓了一跳,抽了一口气。
“嘘!”
令蒋沉竖起指尖抵在我唇前,我们站在窗户边,直到里面的人声慢慢变小,他才放下手。
但下一刻,我就被令蒋沉抱在怀里,他双手环住我肩膀,力道大的像是要把我按进他的身体。
“该回去了。”
我们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算算时间,就算搭的是下午的车,现在也该到了,何况是清晨的票。
“再一会儿,小南。”
我愣了两秒,默许了他的要求,于是不再顾及,整个人狠狠扎进他的怀抱。
他在我耳边道歉:“对不起,小南。”
他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他还没有撑起一片天的能力,他还需要时间去成长,去经历。
他知道太早表白过于冲动,但他既已决定,便不会反悔。
他唯一恨的是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出生,这样他就会早一点保护他的小南。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等你。”
我知道他是在愧疚这样对我不公平,一旦令家人发现,我可能会被赶出去,再次漂泊无家。
但我相信我自己,正如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到一样坚定。
我看着路灯下紧紧相贴的两道斜影,陷入沉思。
只需要一年,还有一年不到,我就高考了,考上大学,就好了。
半小时后,我们各自背着一个包,推开了那扇家门,令蒋沉没出声,我笑着喊还在搓麻将的秦亦:“母亲,我们回来了。”
秦亦嗯了声,露出温柔的笑脸,催促我们赶快去休息。
路戈一脸深意,眼神在我和令蒋沉身上晃,令蒋沉往前一步,用宽阔的肩背挡住他的视线,淡淡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错过一旁的秦臣上楼。
我礼貌得笑笑,“ 秦校,晚上好。”
秦亦拧眉,说不出什么滋味,兀自心梗了下,一抬头正好被路戈逮个正着。
而这一切,又被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令钟收尽眼底。
令钟:我承受了太多^
隔天,刚醒,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打开锁屏页面,是令蒋沉发来的。
[L]:早安,宝贝。
后面跟着一个小猫招手的表情包,跟他本人冷冷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有很大的反差萌。
头顶的瞌睡虫被这一下赶走,我干脆翻身下床去洗漱,打开播客,一边听着一边刷牙。
在学校起得早,生物钟习惯了,在南风存呆了几天睡得好,一回来身体就自动调回了随时待机模式。
七点的冬天早上,大家还没醒,做饭的于阿姨回家过年了,我准备早上做一个三明治。
[Fre]:吃早饭吗?
下一秒。
[L]:开门。
我小跑着过去,手刚按下门把手,一股不小的力道将门从外忘里推,脚下意识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
眼前闪过一道高大的身影,再抬眸时,令蒋沉微笑着站在我面前。
他个子高,肩宽腰细,站在我面前,几乎挡住了我头顶的光,可呼吸的空间变得密集。
在他靠过来的时候,指尖发麻,我甚至能感到空气中漂浮的颗粒,具体到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进来了!”
我吓死了,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得进了我的房间,在一个清晨,大家还在安睡的时候。
“昨晚失眠了,”他气压有些低,像是没睡好的样子,整个人恹恹的,头一点点垂下来,下巴搭在我肩窝。
半边身子都贴着我,他进来的时候顺便反手把门给关了.
他身上好热,不断散发的热气像是给我的皮肤盖上了一层棉被。
我摸了摸他的头,不像是发烧了样子。
那是因为什么呢?
昨晚回家后我们各自回房,唯一的时间交集就是半夜12点半出来倒水喝,恰巧碰见。
他似乎很渴,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水,仰头灌下去,我在他面前小口呡着水,看着他薄唇被水润湿,在窗外飘摇的光下泛出莹亮的光泽。
“哥。”
他叫了我,深深看我一眼,上楼去了。
昨晚半夜我有两次迷糊的惊醒,一次是听到水哗哗的声响,一次是听到好像有人在我房门口走来走去。但都持续时间不长。
我早上醒来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进入了某种梦中梦。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不太对。
“小沉醒了吗?我怎么听到有人说话?”
“怎么可能,听错了吧,放假就让他们多睡会儿。”令靖说。
秦亦放心不下,“不行,我还是得去看一眼,小南这会儿照常起了,顺便问问他早上想吃什么。”
骤然想起的对话声,我的心一紧,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母亲来了!你快走!”我使劲撑着他胸膛推开,推不开。
“来不及了。"他丝毫不见慌张,眼角翘起来,懒洋洋地握住我的手,包裹住我的拳头,放到他的心口。
“小南,起了吗?”门外,秦亦在问。
“你就说你没起。”他一把将我推到门上,“说你还睡着呢。”
太近了。
我和秦亦的距离只有一扇门。
“咚咚……小南?”见我没回,她又敲了下。
我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用一种刚被吵醒沙哑的嗓音回道:“母亲,我今天不太舒服,想再睡会儿。”
“要叫成客来吗?”
成客是令家的家庭医生,约莫三十岁了。
“不用麻烦成大哥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谢谢母亲。”
门外重新安静。
“走了。”
“你赶紧出去,要是他们再回来,看到了怎么办,趁现在赶紧出去!”
令蒋沉不太爽得拧眉,过了会儿叹了口气,突然一把将我扛在肩上,脚离地的失重感一瞬间涌上来,三秒后,在我失声的惊慌中,又摔进了绵软的大床里。
而他半压着我,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在我身上,横过来的一条手臂沉沉搭在我腰上,像是铁链般,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很重!”我埋怨了句。
令蒋沉闭着眼勾唇笑了下,觉得有趣,这么久了终于会对他毫无顾忌得表达内心想法了,喜欢和讨厌在他面前都摆在面上,心底下那些弯弯绕绕的顾虑,被时间慢慢化成了一朵云。
我抬起他的胳膊,刚要翻身下床就被重新拉入怀里,这下靠得更近了,他鼻息呼吸的气打在我的耳后,手臂又紧紧如蟒蛇般缠绕着我的腰身,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到后腰被石头杠住了。
很难受,很火热。
自我解救无果,我索性放弃,摆烂似的侧躺在床上,双腿缩着,从墙角的全身镜看去,我就像被他全部包裹住一样。
“母亲起来了,你待会儿找机会出去,被发现就完蛋了。”即使他的胸膛很温暖,我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令蒋沉听了不为所动,继续闭着眼,我眼前的光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盖住,他指腹写字练字留下的细细薄茧擦过我的睫毛,他动作停下,然后拍了拍我的头,温柔得不像话:“乖,再陪我睡会儿。”
“可是……”
“嘘——”
他竖起食指,贴在我的唇上,“你不出声,我不出声,他们就不会发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本以为只是重新闭眼睡个回笼觉,最多也就十五分钟,没想到等我一睁眼,一看书桌上的钟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天哪!我竟然不知不觉又睡了这么久!
回笼觉起来并没有让我神清气爽,反而因为睡久了下床时脑子很晕,像是被人亲窒息的那种缺氧晕乎乎的。
房门被叩响,弯着的那根弦立刻绷直,以为是母亲,结果门外传来令蒋沉清晰的说话声。
“爸妈出去聚餐了,今天就我和你在家,现在我可以进来吗?”
呼——幸好是他——
不过一想到要不是他非要抱着我再睡一会儿,我也不会睡那么久,我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嘶——
好痛!!!
压根没管门外的罪魁祸首等多久,我气得冲到镜子前照自己的脸,好好的嘴唇此刻肿成了一对香肠,下嘴唇角还被咬破了,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还恰好是他那颗尖尖的虎牙咬的。
我气愤转身,门正好被他从外面打开。
令蒋沉懒洋洋抱着手臂,穿着垂感V领白棉恤,黑裤,清瘦的背倚在门框上,高挺的鼻梁上夹着一副黑框薄镜片眼睛,正噙着笑看我,一脸沉醉得欣赏我的暴躁。
“都是你干的好事! 破了!破了!”
我指着自己被咬破的嘴角,垫着脚恶狠狠瞪着他。
令蒋沉看着我那块齿痕特别满意,抚了抚,有些遗憾道:“可惜了,应该再咬一下的,对称。”
我:?
疼的不是你呗。
自个儿亲爽了咬爽了呗。
“看哪一天我往嘴唇上抹毒药,你也敢亲!”
“怎么不敢?”他垂眸看着我,半开玩笑道:“小时候你给我一杯白酒,我不也照喝了?”
我脸刹那红起来,都陈年旧事了。
大概是在前几年,秦亦把所有的目光和关心都给了我这个弟弟,一开始我是没感觉的,亲生的肯定要强过抱养的,这道理我懂,在这个家里,我乖乖的读书就好,那会儿是这么想的。
可看着秦亦对弟弟的宠爱日复一日,那种在看着自己孩子时母爱的眼神是打心底自然流露的,我看久了也就有点嫉妒。
弟弟过生日那天,家里请了当地最好的厨师做了一大桌子菜,弟弟吃饱后,盯着我杯子看了许久。
“想喝吗?”
他点点头,用渴望的眼光望着我。
“这是什么?”他问。
我面不改色得说:“雪碧,甜的。”
事实上,弟弟在饮食上被母亲管得严,从小到大从来没喝过这些碳酸饮料没吃过辣条这些在她看来不卫生的东西,也因此对我杯子里是酒还是雪碧一时分辨不出来。
“哥,给我喝一口吧。”他舔舔唇角。
我把杯子递过去,他端起闻了下,皱了下鼻子,没有多余的怀疑,在我缓慢平静的注视下喝了一口,我适时拦住他继续喝。
“辣的,苦的。”他皱着眉,舌尖回着味跟我形容。
我哦了声,挑眉故意跟他说:“就是这个味。”
一次嫉妒心引发的小小捉弄,我想当然的以为相安无事,不过是一口酒而已,况且度数是不高的,谁成想,令蒋沉酒精过敏,还没一刻钟全身就起了红疹子,被紧急送医。
母亲事后问起来是谁给他喝的,我弟看都不看我,把责任堆在自己头上:“我嘴馋,没喝过,以为是雪碧,就喝了。”
“幸亏哥哥发现及时,带我来医院,谢谢哥哥。”
他那会儿躺在床上,手上还挂着水,手背一小块儿针眼周围泛着青紫,眼眶压着薄软飞扬的俏丽红。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晚看我的眼睛,纯真里透着狡黠,没有责怪和怨恨,让我产生了浓浓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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