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绿春来。
属于冬日独有的孤冷消解,衣柜角落重新挂上厚重的羽绒衣,单薄的卫衣渐渐占据大半。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清落笔答题时的沙沙声。
前桌的文宇回过头来跟我借黑笔,一边套上校服外套,把袖口撸到胳膊肘:“嚯!简南,你穿这么薄一件?”
昨夜风大,宿舍隔音差,一点儿细微动静就能吵醒他,到凌晨三四点才阖眼眯了会儿,六点半又起来上早自习,捱到上午的一节自习课,我昏昏欲睡得枕着胳膊,趴在试卷上休息。
文宇的声音实在炸耳,一开口同学的视线都朝这看了一秒。
坐在我边上的同桌是个沉默的学霸,他摘下有线耳机,盯着文宇,忍无可忍:“能不能说话声音小点,大家都在学习,不要干扰别人。”
文宇:“我又没问你。”
学霸翻了个白眼:“你名字幸亏没反过来叫,要不然真糟蹋这两个字。”
文宇:“学习好了不起啊。”
学霸重新抬起头:“学习好就是了不起。”
倒春寒,说热也不是,窗户半开,吹进来的春风,凉意也丝丝入骨。
领口因为趴着敞开口子灌风,我向上扯了扯,从笔袋里掏出黑笔给他,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的黑笔是都写不出来了吗?”
学霸冷哼:“他闲得蛋疼,找玩呢。”
文宇:“跟你说话了吗就呛我。”
等文宇生气转回去,学霸重新捏着耳机塞进耳朵,想了想,又摘下对我说:“上周六放学后我晚上有事回来了一趟,翻宿舍门口那面墙进的。”
别人的事我并不关心,也不热衷好奇,静静趴在沾满纸墨味的试卷上。
“哦。”
学霸若有所思,他盯着我看了看,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告诉我:“那天你弟也在。”
我点点头,继续补觉。
我当然知道他也在了,因为是来找我的,电话是打给我的,想见的人也是我。
只是我没让他见到。
十点多的阳光清清爽爽的,没有攻击性,可即使这样,还是依旧能看清窗边少年抖颤的长睫,半明半暗,宛如一只想要逃脱捕捉网的蝴蝶。
美丽、易碎。
绿意佛春,微风如沐,太阳爬上蓝天照满枝桠交错的每一处缝隙,将那窗外细颤的樱花枝托起,粉樱羞羞涩涩得闯入眼眸。
我伸手去够、去抚摸那片渐变粉色的花瓣,却在指尖触碰到柔软的一瞬间,落了空。
我看着美丽霎那间在我眼前消失。
没有留下任何颜色、痕迹。
我忽然记起来那抹玻璃上的血迹,上次联系他已经是一模考前了,中途除了第一通电话,再没其他。
无意识地,我舔了舔没进水而干涩的唇瓣,微微苦,心脏也苦揪难过。
我尽量把自己缩起来,蜷缩成一颗枯干的老树,不求甘霖、不求雨露,只求那人一次的路过。
我扣着桌角掉皮发白的木皮,也不知道在思念什么。
他怎么还不来见我呢?
学校食堂饭菜实在无法下咽,气温到午后又反复猛增到三十度,我去便利店买了一包肉松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坐在花坛树荫下拆开果腹。
面前走过几个拎着彩色饭盒便当的保安,不免多看了几眼。
尤溪老远就看到一个细瘦的人条坐在那,甩掉旁边的人屁颠颠跑过来坐我旁边。
“小南哥!中午好呀!”
我嚼咽下一口干巴的面包,也跟他打招呼:“中午好。”
尤溪是高一的学弟,今年在优秀学生发表大会上认识的,他为人活泼,嘴角总是挂上暖洋洋的微笑,主动上前跟我搭话时,是我拒绝不了的热情。
他总是这样,无时无刻,像个圆滚滚的小火球。
见我吃得干噎,尤溪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瓶哇哈哈给我。
“这面包也太干了吧,食堂饭不好吃的话,以后你想吃我让我家阿姨多做一份中午带给你。”
我急忙挥挥手,把矿泉水举到面前,告诉他我有水,谢谢他的好意了。
灌下一口水,才觉得喉咙舒服多了。
“不用啦,吃什么我都可以的,只是今天没胃口,就随便应付一下。”
尤溪捧着脸眉毛拧在一起,像一条长长的可爱毛毛虫:“那样对身体不好唉!”
他说完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尤溪苦闷道:“嘿,你知道霍杪最近管我可多了,早上在家必须每天吃一个鸡蛋喝一杯牛奶才能准许我出门。”
说曹操曹操到,霍杪抽出张湿巾纸,擦尤溪刚抓鸡腿吃过的手,一根一根擦的仔细,而尤溪像是习以为常,自顾自得倒豆子一样抱怨,时不时还眯着眼瞧瞧霍杪的脸色,生怕有什么不能说的却嘴快说了踩了某人的雷点。
霍杪扔掉用过的湿巾,看向我说:“我怎么觉得你挺眼熟的。”
尤溪无语了:“当然熟了,还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好吧。”
霍杪抓起尤溪的指尖放在掌心把玩,解释:“不是那种,我总感觉他长得像一个人。”
尤溪问:“谁啊?”
他身边还有他没见过的朋友?
霍杪揉捏的动作一顿,说:“令蒋沉。”
霍家是百年古玩世家,家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而令老爷子退休后沉迷这行,在霍家手上拿到不少好东西。
一来二去,霍家和令家就结下了缘分。
只不过他对令蒋沉的印象只停留在长辈寥寥数语一路带过的饭桌上,也很少见面。
不过,这几天在校外碰到他的次数加起来要比之前多的多了。
经常在傍晚饭点看到他等在门外。
尤溪体热,用手扇风不够,站着小嘴伸出舌头斯哈斯哈吐气,像个小狗一样缠着霍杪买冰淇淋。
霍杪掏出校园卡给他,叮嘱了一句只能吃一根就放他去了。
霍杪紧盯着我看,眉头紧皱,眼神犀利,视线转到我手边的面包袋子上,他突然问:“这几天你就吃这些?”
“没有的,只是今天没胃口。”
霍杪:“他给你送的便当呢?”
我:“什么便当?”
“他”指的是谁,我脱口而出回答后才激灵反应过来,我摇摇头垂头低声:“没有,没收到便当。”
或许,我的胃也在提醒我,很想收到令蒋沉做的便当吧。
霍杪更疑惑了,他奇怪得很,没收到?那他昨天下午在校门口看见的打过招呼的人是鬼啊?
决不可能!
这时候,尤溪舔着棒冰出来了,口袋里校园卡没塞好露出半边来,刚买的糖盒没兜住要掉下来,霍杪顺手接住了,撕开包装扔了课糖进嘴里,被酸得倒牙。
霍杪咬着那颗糖,走之前提醒我:“今天下午饭点铃声一响,你去东校门看看。”
说完话,搭着尤溪的肩走了,刚路过的保安穿着制服从面前经过,上衣印着学校名字的下方一行,写着笃行信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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