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三十要比去年晚十天左右,学校也放假了,本来从二十七就放的,我硬生生拖到了三十这天晚上。
窗外飘着雪,我小心翼翼把那个红石榴放在了木匣子里,再好好珍藏到柜子里。
外头喧闹又静悄悄的,楼底下爸爸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妈妈则在厨房门口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少放点盐啦令蒋沉不喜欢吃咸的,还有多做点糖醋排骨,两个家伙都爱吃。
楼上楼下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我听到了短暂幸福的声音。
我拿出湿纸巾把飞机模型上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好久没回来了,这个房间的一切东西似乎都染上了时间的痕迹,唯独我书桌依旧干干净净。
透明玻璃下面我铺了一层桌布,还在家做作业的时候,我会把数学公式放在玻璃底下,好方便我随时看到。
只是,当我低头仔细看得时候,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边不对。
最后只能作罢,换上橱柜里我那件唯一的红色毛衣下楼。
大年三十有穿新衣的说法,意味着除岁迎新。
刚下楼,我的脖子忽然一凉,后颈上的皮肤像是被冷蛇缠住般,毛骨悚然的气息落在我的头顶,我愣住,站在楼梯半道,我想回过头去一探究竟,却看到令蒋沉扬起的温和笑容。
他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会攀着我的腿站起来的小娃娃,在我看不见的日子里,他长出了令我惊艳到不敢和他对视的一张脸,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攻击性了,即使他扬起了无害的笑容。
我仍觉得瘆人。
“站在那干嘛,还不快来坐。”令妈妈朝我们看了一眼,手上忙着端菜。
今天令爸爸下厨,烧了一大桌子好菜,隔了很远我就闻见香味了。
我干干得在这头应下,转头握住令蒋沉的手腕,我勉强撑起笑容对他说:“弟弟,去吃饭吧,爸妈在等了。”
他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我下楼的几秒里后颈处的冰凉一直消不掉,像是被钉在门板上的猎物般,让我非常不自在。
可他在饭桌上扬起的灿烂笑容和眯起的眼睛却告诉我,刚才那一刻可能是我的幻觉。
我低头,碗里多了一块糖醋小排,耳侧又响起令蒋沉低沉的嗓音。
“哥,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说完,对面令爸令妈也在附和,“是啊,上学辛苦了,期末考试又是年纪第一吧,成绩虽然重要,但也要照顾好身体。”
我夹起排骨放到嘴里,一边摇头断断续续说不辛苦,一边咀嚼着肉汁浓郁的排骨,吃的太急了,连嘴角挂着汤汁都不知道。
令蒋沉若无其实得抽出一张纸为我擦拭嘴角,他微侧着,大半张脸对着我,手上的力度温柔到了情人事后的抚慰呢喃。
在我瞪大呆滞的眼睛下,令蒋沉认真得挪动指尖,隔着一层纸巾抚摸我的脸颊,嘴角,到唇瓣。
甚至借着光线问题,把指尖探进了我口中,再出来时,我看见他修长的中指上沾上了我的口液,而他的眉眼是舒展挑起的。
一个胆大沦丧的想法快速冲击到脑海,几乎是他收回手的下一秒,我惊得站起来。
“嘭——”
大幅度动作打翻了我面前的碗筷,我手足无措得站在原地,盯着脚底下碎掉的白瓷碗发愣,曾经被鞭打的经历电影般在眼前倒带,我抖着唇呐呐得说了句抱歉,头也不回得逃回了我在令家的安全屋——我的房间。
令妈也被我突然的反应吓一跳,和令爸面面相觑。
令蒋沉优雅得擦了擦唇,起身对父母说:“我去看看哥哥怎么了。”
“好,你顺便把这盘糖醋小排给他端上去,我们反正明天还做。”
“行。”
我没有把门反锁,因为那不是我的家,我的门,一回到房间我就坐在书桌上摊开卷子,可惜我书桌上的卷子做完了,上面的每一道红勾都代表我也没有订正修改的余地。
“咚咚——”
房间被敲响了,令蒋沉等了三分钟,直接推门进来了。
这是我们以前的约定,在令蒋沉还小还总是找我一起睡觉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要是我在三分钟内没有回应你,你就自己进来。
我没动,等他走近我到一伸手就可以抱上我的时候,我才缓慢抬头望他。
他这些年长得很高,身形架子也好,光是随便套个版型普通的毛衣也看着少年感十足。
令蒋沉低垂着眼,他不懂为什么只是摸了下哥的唇角,他就吓成那样,这让他很受挫。
一直期盼着哥哥回来,一直希望哥哥不要住校,哥哥可不可以一直在他身边呆着哪儿也不去。
令蒋沉压抑着心底扭曲的想法,他的视线突然火热聚焦在我的红色毛衣上,表情有种获得某种喜悦的快感。
然后我看见他弯下腰倏然在我脸颊亲了一口,神色在转瞬间又切换成了纯粹的笑意:“哥哥跟我穿的一样的毛衣呢。”
花蕊的柔软是他的唇落下的触感。
很奇怪的,原本悬浮的心在他弯腰低头亲上来的瞬间落定。我盯着他的眼睛看,试图看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却在里面看见一整个我。
我想,我或许刚刚确实是小题大做了,令蒋沉应该只是单纯在关心我。
风雪在同时下着,令蒋沉下楼替我热了糖醋小排,我坐在就书桌前慢慢吃完一小碗,他举着我的卷子在看,眼睛悄咪咪从试卷上方露出来,被我发现后,又若无其事得举高卷子。
半夜,我躺在床上,不安得揉了揉后颈那块皮肤。
难道,那是我的错觉吗?
门我没锁,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令蒋沉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个枕头就想往我床上冲,我没拦住,也没想故意拦,不过是心软。
他的头发柔软黑亮,在夜灯下呈现夕阳暮色,我看了一会儿,转过身背着他睡朝着墙壁。
我怕冷,冬天在宿舍也要盖两层厚的被子,但今晚格外暖和,令蒋沉的身体像个火炉,让我不自觉想要靠近他。
我睡得模糊,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在摸我的头,趴在我耳边说,哥好好睡一觉吧。
“哥,哥,哥,我想你。”
我想吃掉你。
我睡了个好觉,醒来时被窝里还是热的,洗漱完后去楼下吃早饭,令妈妈一边分着饺子一边问令爸:“哎,昨晚大半夜我怎么听见好几次流水声。”
“你做梦了吧,谁大半夜起来冲澡啊,小南,你说是不是?”
“啊,嗯,是的,没有人大半夜会……”
我张张口,发出断续迟缓的回答,视线却在往楼上瞟。
令妈妈把饺子分在几个小碗里,搜刮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于是看向我:“小南,弟弟还没下来吗?”
我放下筷子,“我去喊他。”
“不用了。”
话音未落,令蒋沉出来了,他撑着扶手下楼,讲话的声音也低哑了些,下楼的步伐也有点绵软无力。
令妈妈是第一个发现令蒋沉不对劲的,她碰了碰令蒋沉的手,被烫了下,又摸向他额头,担忧道:“怎么忽然发烧了?”
令蒋沉看向我,随即轻松笑笑:“没事。”
即使身体不舒服,令蒋沉也没有辜负妈妈之前包好的饺子,今早又起来煮好了分给每个人,他这次没有坐在我身侧,而是坐在了我对面,少年白净的脸上被热气烧的满是红,嘴唇嫣红水润,像极了剥出来的红石榴。
令蒋沉一边慢慢咬着饺子皮,一边拿余光嫖我,眼角还因为发烧泅着红,不知道是生理性泪水还是装的,好让我明白他这是为了我才发烧生病的,让我自责。
每当我低头时,落在我头顶的目光像是一把刀,想把我剖开尝尝我血液的香甜,我局促不安得坐在原地,嗅觉麻痹了一样,我闻不到饺子的香气,只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抬头去追逐对方的目光,他只是翘着眉眼露出亲和柔软的微笑,我一度觉得这是我好久没回家出现了的适应过程。
是的,就算是呆了很久的家,只要在外住一段时间,再回来时也会出现一种隔断反应。
很久之前我就发现这种现象,生理学上将之称为适应性失调。
我匆匆吃完,说了下我吃好了就准备离桌,那头令蒋沉也放下碗筷,站起来隔着令爸令妈的视线和我说,“哥就吃这么点吗?我看哥都瘦了呢。”
我还没来得及回,令妈也看了我一眼,仔仔细细的从下到上打量,过了会儿后,她才意识道:“是瘦了,毛衣都宽松了许多。”
但那关心的眼神也只是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就飞走了。
“这样吧,家里没有退烧药了,小南你看看小区里的那家药店今天还开门吗,买一盒回来,”令妈妈平常得说,我在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寻到那飞走的温暖。
“好。”我应下来,握住手机换鞋子就要出门。
外头的风雪还没打到我身上呢,眼前就多了一只手帮我挡着了。
“我跟哥一起去。”
令蒋沉头也没回,换了鞋扯了件大衣披上,张开两侧从后面把我包起来半推着我一起踩到了雪地上,发出咯吱的雪声。
里头令妈妈听闻还在说着发烧怎么还出去万一冻着了怎么办这种话,我被框在他的大衣里转了半圈,头顶着他的鼻尖,闷闷问:“妈让你回去呢,万一再生病加重了呢。”
他则更用力的半抱着我,戴着口罩跟我讲话,声音也低哑着,“哥出去冻着了怎么办,我心疼哥。”
我说不出话了,低头静静看脚底的鞋陷进雪里,丝毫忘了他也会传染给我这茬。可能这就是关心则乱吧,我牵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往雪地无人的深处走。
白雪交错了我们的背影,呼出的白雾冒着热气,把两颗心团在一起搓了又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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