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穿的衣服很破旧,在被收养之前,我穿过最好的一件衣服大抵是我刚出生的时候,护士姐姐给我包的毯子。
我妈走后,我跟死鬼爹住,他也是个邋遢的抠搜鬼,不给我吃不给我穿,冬天最冷的时候我实在没办法了去垃圾箱里翻别人家不要的衣服,有一次运气好,找到一件红色毛衣,看起来挺新的,那会儿正是年前,家家户户的大人开始给小孩买新衣,我没有,我就捡别人的旧衣服,反正没事,对我来说我没见过的就是新衣裳。
可能是那年红毛衣给我记忆太深了,也可能是那年过年雪太白,衬得那抹红色在我记忆力挥之不去。
我上高一那年,令妈妈带我去商场,那次令蒋沉回了奶奶家,出去的就只有我,令妈妈和令爸爸。
令爸爸搂着我的肩,令妈妈走在前面,她刚买完一套护肤品,心情格外好,令爸爸问我想要什么都可以买。
我脑袋转了一圈,华丽的商城像重金打造的奢侈笼,人的**和钱权都可以在这体现出来。
令妈妈听到也回头看着我,见我不说话,笑着把我推进一家精品男装店,那会儿我也还挺高的,不到一米八,不过快了,已经不适合去学生区买衣服,那边的尺码没有我的。
那是我第一次亲自去买新衣服,之前家里的衣服都是令妈妈让人送过来的,令妈妈的闺蜜是服装设计师,有时候设计的衣服会成批成批往这送,穿都穿不完。
“小南,看看,喜欢哪一件都可以买。”令妈妈转过头来跟我说。
店里还有另外一家人,也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出来买衣服,只不过那孩子对着服务员拿过来试穿的衣服不满意,正呵斥着服务员,服务员低下头憋住红了的眼眶,立刻去找新款式。
我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那个小孩察觉到我,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平静地收回目光,像是在看了一场空气的闹剧。
我很久没有做出决定,面对太多选择,之前从来没有选择的我,一瞬间不知道怎么选择了。
但我也不想让令爸令妈觉得我烦,于是我就想起了那年冬天的红毛衣,我伸出手,果断得指着橱窗里穿在模特身上的红毛衣。
那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毛衣,我以为没有人会和我一样,选择这么不起眼的一件衣服。
可在第二年的时候,大年三十那晚,令蒋沉也穿了红毛衣,跟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我俩坐在餐桌上吃饭,被打趣像双生子。
令蒋沉哼哼一声,声音藏在唇边,“我也想啊。”
我听到了,我装没听到。
我对待所有物品都十分呵护,一直黑笔只要外壳没碎没坏我可以替换笔芯用两年,一双球鞋我可以穿到第二年也像是新的。
那件红毛衣也一样,我从高一穿到高三,每年过年我都拿出来穿,也只有过年我才舍得穿。
黑色夜幕被远方烟花弥漫铺满,又近又远,我们仿佛可以听见乡村孩童手摇仙女棒欢呼跑跳的笑声,苍穹底下,烟囱冒着刚灭火的热气,被风一吹,成了年味的喜气。
令蒋沉买了两捆仙女棒,一共二十根,他自己只点燃了两根,还有十八根给我。
一个放完了我就接着放,他就拿着打火机等着我,看着我,直到我放第十八根的时候,火苗蹿地老高,璀璨的光把我的心都捂热了,在烟花快要燃尽的时候,脖子后忽然传来一波热气,他站在身后握住我拿仙女棒的那只手,眉目低垂,睫毛颤着不规律的起伏。
我抬头望着他,他弯腰抱着我,他的手心贴着我的手背,我们慢慢在夜空中画出一个爱心的痕迹。
或许,有个弟弟也不错。
令家有过年去山庄的习惯,每年给长辈拜过年后,都会招呼平辈或者小辈选个大家都得空的日子,一起去吃顿饭,后面几天大家会去济源山庄玩。
而那几天,一般从早上六点开始,家里就开始热闹了。
今年选在了初六,是个好日子,天气罕见得放晴了,太阳刚照进我飘窗的时候,楼下就嘻嘻哈哈热闹起来了。
我醒了,又在床上趴了五分钟才翻身下床,洗漱完后我换下睡衣,从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好久也没找到一套像样的衣服可以穿的,毕竟今天要见到很多人。
红毛衣洗了还没干,衣柜里除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校服,就是几套我平常的衣服,也都穿皱了,显然在今天这个人多眼杂的场合穿不合适。
倒不是因为我怕被说,我怕的是有人觉得令家亏待了我。
但凭良心来说,令家待我不薄,单是供我上学这一条我已经很感激了,所以我不能让令爸令妈落人口舌。
我在衣柜前站了半天,还是觉得去找令蒋沉借一套比较好。
恰好我过去的时候,令蒋沉也在,我扣了扣门,喊他的名字。
“嗯,进来。”他的声音有点哑,含着几分焦躁和掩盖的意味。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上半身随意套了个白色无袖汗衫,漂亮的背肌拉扯出蓬勃的弧度,不经意间袒露的腰臀细窄有力,而他的一只手正漫不经心转着钢笔,另一只手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看着失了神,那会儿我真的不理解令蒋沉的身材怎么这么好,丝毫不亚于模特。
“哥,有什么事?”他放下钢笔,转过半边身子问我。
“借我一套衣服,今天亲戚都来,我衣柜里基本都是校服。”
他听闻懒洋洋扬起眉,高挺的鼻梁微动一下,眼角像是看见什么新奇事儿一样眯起来。
“哥哥要什么样的衣服,弟弟都有,不急,慢慢找。”他说着,拖着尾音调儿,比外面雪消融的氛围都缱绻,却又劲劲的。
其实令蒋沉说得没错,他确实什么样式的衣服都有,他的房间很大,正中间摆着一张两米的大床,落地窗前的拐角是一个"L"形的书桌,上面零零散散堆着他的卷子和笔记,床的右侧是透明门的自动式衣帽间。
我每次去他的衣帽间,都会被里面衣服的华奢震惊到,不止是那些昂贵的布料,更多的是衣服本身巧妙的设计和多变的配色风格。
随手挑出一套,都能让人感叹设计师的奇思妙想,彷佛每一套衣服不仅仅是遮体的作用,更是饱含着一个个小故事。
令蒋沉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做了分类,我取了最普通的一套,上面没有装饰和花纹,但是摸起来手感很好,云朵一样的棉柔质感。
为了好搭配,我又挑了一条裤子,可惜令蒋沉现在正在青春的发育期,个头一下子就窜上去了,我照着镜子比划了下,垂感直筒黑裤快要长到我的胸前,但这似乎是衣帽间里最不扎眼的一套,我抿了抿嘴,脱鞋站在中间地毯上脱下身上的睡衣。
奇怪,明明门是关着的,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蛇蝎一样,似乎要伸出细长火热的舌头舔过我的脊背。
衣帽间外,令蒋沉百无聊赖得跟没骨头似的半躺在办公椅上,修长双腿大方敞开着,一只脚尖时不时点在地毯上,小腿肌肉绷出力量的游刃弧度,带着椅子晃悠,看似心不在焉,实则一双眼早已盯得如痴如醉。
他手上握着一个遥控按钮,轻轻摁了下那个红色按钮,眼前便浮现另一幅景色,他舔了舔唇笑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哥哥还是太没有安全意识了啊。
他抑制不住得轻抬眉梢,全神贯注得盯着房里唯一的一道推拉门,从外面看去,里面正在换衣的少年身体清瘦,肌肤雪白,小腿细长,大腿却长着恰到好处的颤肉,臀部更是饱满,弯腰时不小心露出的两道腰窝衬得他腰臀比例极好,是他张开手掌就可以按住的腰身。
令蒋沉看得心里发痒,特想冲进去。
可惜还没看够呢,里头人就换好了衣服。
我出来时,令蒋沉还是坐在那个椅子上,专注着盯着手里的试卷看,他现在上高一,就算是最后一题也不难,但他目不转睛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我以为他是不会,走近靠在一侧想去看看那道题。
结果等我凑近了,才发现那张试卷的题目根本不是高一做的,反而……反而像高三我刚刚考过的期末考试卷子。
普桑中学的卷子都是内部自己老师出的,又都是些清北的高材生老师,最后一道题往往难到很少有人做出来,就连之前我也会败在最后一小问,但是他做出来。
并且只写了一个答案。
没有任何过程。
我不可置信得长大嘴巴,难怪他能总是跳级,难怪他总是请假在家老师也不会说半句话,反而班主任会打电话来关系他身体没事吧。
那是去年九月底夏天,我因为低血糖在学校晕倒了,老师便让我回家休息几天,正好那几天令蒋沉也在家没去学校,作业也没写,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他也不说,只知道从早到晚照顾我,晚上守在我床边睡着。
我气不过,觉得他这样是不对的,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学业。
不置可否,学习在我这是天大的事,我气得要赶他去学校,“不用你管,你滚去学校上学。”
当时他只是静静端着一碗刚煮好的南瓜粥,甜糯的香气还在空气中飘着,嘴角挂着的笑还没消失呢,就僵在了原地。
半晌,他只是回头把粥温在了锅里,没说一句话就走了,给我发了一条很简短的讯息。
哥,记得喝粥,睡个好觉。
他到晚上都没回来,我以为他去学校了,结果晚上下楼时发现他的书包钥匙什么的都没带,我急得满头大汗,心想这小子不会被我吼了两句伤心离家出走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头就一阵一阵疼,脚刚迈出去,家里座机电话就响了。
“喂,你好,请问是令蒋沉同学吗,我是他的班主任。”
“嗯,是的,我是他的哥哥,请问老师是想让我弟弟明天回学校去吗?我已经训过他了,他擅自请假回来的确不对。”
对面一头雾水,回答道:“啊,不是这样的,令同学前天因为帮助一位被霸凌的女同学,手臂上受伤了我才批了三天的假期,令同学也可以多休息几天的。”
后半段话没听完,脑海中就立刻有一根愧疚的绳子扯着我的神经,我匆匆和老师道谢挂断电话,什么都不顾就往外面冲,我要去找我弟弟,他什么都没错,是我太自以为是,是我对他恶语相向,明明他受伤了我也没发现。
燥热的夏夜蝉鸣叫得我心慌,我飞快往外奔,拖鞋都被我甩掉了一只也没发现。
“令蒋沉!令蒋沉!”我不管不顾大喊。
“哥。”
“我在这。”
我停了下来。
心跳咚咚敲个不停,摇晃的钟摆在听到身后熟悉在耳的声音时终于定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对你不公平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我淡漠得扫过他的脸,熟悉的脸庞让我看不透,记忆里巨大的沉痛唤醒了四肢百骸,潮水般的窒息源源不断涌入我的脑海。
其实凭借他的智商和能力早就可以再跳级到高三,甚至就可以参加今年六月份的高考,可是为什么宁愿呆在高一,刻意隐瞒实力骗过爸妈也要这样?
如果,如果他不掩盖自己的锋芒,那么将会是这一代最耀眼的天之骄子。
令蒋沉却说,他不怕我发现,换句话来说,就算这件事被所有人发现了,他也无所谓。
他淡淡一笑,反正在他的人生里,得先有他哥,才有他。
他又牵起我的手,说:“谁让我是弟弟呢,要让着哥哥。”
“谁跟你说的歪理?”
我不解,克制着颤抖的嗓音,生怕外面的亲戚听见我崩溃的呐喊,于是死死压抑住扭曲的怒意。
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毁了他本该年少耀眼的人生,就像我不希望我妈因为生我就死去那样。
人就应该是自私的,没有什么比爱自己更重要。
他站起身,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我激动冒出的鼻涕,而后叹了一口气,扶正我的肩膀,看进我的眼底。
“哥,这不是什么歪理,这是我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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