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心灵驿站。
虽然其归属于红尾树市,但其所在辖区原先是一个独立的五线之后的小城市,近几年才被划到红尾树市,因此该区原本就离红尾树市中心很远。
而不知是不是棠闻声故意这么挑选,红杉心灵驿站甚至在该区远郊的林场里。
棠闻声家到红杉心灵驿站,差不多横跨了两个城市的距离。
林漾在网上搜索了些这家疗养院的信息,信息不同步有用的资料很少。
但她还是翻到了几年前的一篇相关报道。
报道以一位乔装记者的视角,记录了她在红杉心灵驿站遭遇的一系列非人虐待。
那里宣传会用专业的个性化康复方案,优美、有氧、健康的绿色环境,温柔、体贴的人性化服务,让每一位疲惫的灵魂感受到家的温暖。
但实际上,里头的工作人员脾气暴躁,玩忽职守。
每天只让病人放风两个小时,有事心情不好甚至一天都不让病人出门,还会让病人吃馊掉的饭菜。
也不会按患者的病情调整药的剂量,有时给少有时给多,全凭心情,并且他们盯着患者将药吃完才离开。
有病人不听话了,他们就会拿出竹板抽打病人,一天不给饭吃,关小黑屋。
严重点还会被拉去电击室电疗,将人电得神智不清了,就用约束带绑在床上,大小便失禁了也不管。
濒临崩溃的记者哪怕最后表明自己根本不是精神病,也提出了精神鉴定,还是被关了很长时间,被电击、喂药、殴打……
最后同事废了很大功夫,和他们周旋了很久才成功解救那位记者。
不过新闻中报道的那家疗养院位于某个三线城市,并不是现在这个,不知道是重名,还是金蝉脱壳、改头换面了。
但这个被山林围绕的疗养院,林漾觉得要比新闻报道中的疗养院麻烦。
这周围荒芜人烟,少有人家且地形复杂,林漾按着卫星导航都好几次走到了岔路,单凭人力根本走不出这个地方。
要是当初那个记者调查的是这里,自己走不出来不说,她的同事们说不定也会一起折在里面。
蔡蓉呆在这儿,身上的性病虽然治好了,可在这个秩序错乱、无人约束的地方呆久了,正常人进来说不定都会疯,更何况是精神本就不好的蔡蓉。
那天匆忙一瞥,蔡蓉早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林漾猜棠闻声把蔡蓉送她到这儿来,就是想让她变成个真疯子,让她死在这儿。
“准备好了吗?”
林漾和沈嘉文站在三楼窗户边上,看向下方正在自由活动晒太阳的病人们。
沈嘉文拉上口罩,眼神坚定,“走吧。”
沈嘉文推着个医疗推车走进了一间病房。
“在这等我消息。”
门缓缓合上,林漾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后下楼,走到病人们放风的草坪。
阳光洒在翠绿的草坪,蔡蓉抱着个白色襁褓躺在摇椅上,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着襁褓,嘴里喃喃自语。
看起来惬意而美好,如果忽略她身上白色的病服和呆滞的眼神的话。
林漾走过去,只见到襁褓中裹着个白色枕头,她神色收敛,俯下身拍了拍蔡蓉。
“吃药时间到了,回房间吧。”
被阴影笼罩的蔡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下一秒立马站了起来,也不用林漾引她,自己就回房间了,但神情依旧处于游离态,整个人木木的。
林漾跟在蔡蓉身后进门把门关上,沈嘉文也从房间的尽头朝蔡蓉走了两步。
房间不大,走过这两步路,沈嘉文几乎和蔡蓉面对面站着。
沈嘉文没摘掉口罩,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立在蔡蓉面前,注视着她。
走到床上坐下,蔡蓉似乎才注意到房间多出来的这两个护士,她木然抬头,先是看了眼叫她上来的护士。
嗯,和之前的护士一样没有专业素养,有碎发超过护士帽了,里面的衣服也露出一角。
但是个好护士,进门后一直没打骂她。
蔡蓉又转动笨拙的眼珠子看那个挡在她面前,一直看着她的护士。
倒是个合格的护士,但……
和沈嘉文对视的刹那,蔡蓉神色陡然变得惊恐起来,颤颤巍巍往后退,大叫道。
“你、你怎么在这?”
沈嘉文摘下口罩,眼神平静,语气冰冷,“你说呢,师娘。”
红杉心灵驿站管理松散,人员鱼龙混杂,宽进严出,跟着今天送菜的货车,两人很容易就进来了。
并且半个月前林漾就来这儿踩过点,事后还用池特助拨给她的安保员调查了这儿的人员排班。
发现虽然表排得很满,除了陪患者用餐、吃药、心理疏导、散步、定期检查,还有画画、游戏等娱乐活动。
但实际上这里的工作人员很懒散,把患者用餐吃药的时间融在了一块儿,放风时间会将患者关在一块用铁网围住的大草坪,发生什么都不管——他们早聚在娱乐室打麻将去了。
等到放风时间结束,把患者赶回自己的房间,他们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此刻那些工作人员就聚在一楼的娱乐室,而在放风场上看管病患的是池特助买通的保安,她们俩现在在这儿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
咚。
蔡蓉后背撞在医疗推车上,她双腿一软,直接瘫软在地。
“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蔡蓉搓着手,眼中流出热泪,不断哀求,“我真的没想害你们的!对不起对不起!”
林漾和沈嘉文对视一眼,皆察觉到蔡蓉的状态不对,她的表情不像是认出了沈嘉文,而像是犯病了,眼前出现幻觉,开始胡言乱语。
这状态可不行。
林漾立马按住蔡蓉,虽然她现在消瘦枯槁,但发病中的人劲很大,林漾都差点按不住她,只得眼神示意沈嘉文快点行动。
下一秒沈嘉文从被蔡蓉撞倒的医疗推车上翻出一支镇静剂,拔开针头推出气泡后,迅速扎在蔡蓉手臂浅静脉上,针管推到底部。
大约过了三分钟,蔡蓉从狂躁状态中恢复过来,眼中恢复了点神采。
她看向沈嘉文,最终无言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有人会找我报仇的,却没想到是小文你。”蔡蓉语气肯定,“你在我家里放了什么东西。”
“你没必要知道。”
“那、那个举报我盗窃药物的人也是你?”
“是我。”
“为什么?小文我是对不起你。”蔡蓉无奈又苦涩地笑了笑,又带着不解地咆哮怒问道:“可难道错的只有我吗?为什么只惩罚我一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也是被逼的吗!”
“骗人。”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太阳雨,沈嘉文回想起在棠闻声的补习班上课的那些年。
沈嘉文记得第一次去补习班她刚上高一,她一个人用自己暑假打工挣的钱到补习班咨询。
此前她从没了解过,也从没想过自己会上补习班,小学一年级开始,周围的人提起年级第一就会想到她。
她以为只要认真听讲,努力学习,就能够考得好。
但中考成绩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的成绩竟然连普高都进不去。
在沈嘉文没考上重点高中后,姑丈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又像最初父母去世时一样,对她冷眼相待,禁止姑姑接着补贴她。
沈嘉文开始想为什么。
花了一整个暑假的时间她想明白了。
在姑丈眼中学习好或许意味着能读个好高中、好大学,将来有份好工作。
那么将来她也能念着他们的好,回报他们些什么。
可当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刻,他们明白了不是她有多厉害次次得第一,只是那所学校太烂,她周围的学生更菜。
清楚无利可图后,她就就只是一个寄生在他们家吃白饭的孤女、拖油瓶。
那之后只有他们善心大发,才会从他们的牙缝里施舍一些钱给她。
那是自父母去世后,沈嘉文第一次不用人提醒,第一次无比明白学习的重要性。
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努力学习。
而首要的,她要给自己找个好老师,中考的教训她已经吃过。
菜鸟学校教出的最好的学生,也不过是学生堆里的吊车尾。
当初她忽略了这个显而易见的地雷因素,所以输得一塌糊涂,但今后她不会再犯。
但找补习班的过程并不顺利,太贵了,单科一个学期最少的也要三千五。
就算她已经确定自己选理科,要补的课也有六门。
可她暑假两个月赚的钱也才有五千多块,两门课都补不了。
于是咨询结束后,沈嘉文并没有立马订课。
她边打工边上学,大约一个月后,将高一课本全都预习了一遍,还借了高二高三的课本看过后,发现数学、化学这两门课程是自己的薄弱点后,权衡利弊,她订一学期数学。
然后她就在补习班见到了棠闻声。
他课讲得很好,幽默有趣,对学生很耐心、负责,即使补习时间结束,他也会给学生讲完题目再离开,没有一点不耐烦。
蔡蓉和棠闻声很甜蜜,学生们常能看到蔡蓉来接他下班,有时还会做小饼干、小蛋糕之类的东西送给班里的学生吃,笑着嘱咐学生们好好学习,但也不要累着了,人很亲切,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为师娘。
一切本该就这样平平淡淡,沈嘉文和棠闻声、蔡蓉维持好问的学生和友善的老师、师娘关系,出了补习班不该有任何交集。
一切改变在棠闻声撞见沈嘉文兼职的那一刻。
棠闻声:「在帮爸爸妈妈看店?」
他夸奖沈嘉文好学勤快,有孝心。
沈嘉文:「不是老师,兼职而已。」
了解到她生活艰难,补习费对她而言很有压力,棠闻声建议沈嘉文退出补习班。
沈嘉文:「老师学习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我赚钱是有点困难,但我绝对不会拖欠补习费的。」
棠闻声:「老师的意思不是想赶你走。」
棠闻声解释他小时候求学也很困难,因此想帮助更多想要学习的人,所以他不仅在补习机构任课,还在课余时间开设了个学习小组,不收费。
在棠闻声的劝说下,沈嘉文去到了开在棠闻声家里学习小组,那里头大多数是跟她一样家庭贫困,却又渴望知识的女生。
那时候沈嘉文忘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她觉得棠老师人很好,不仅辅导她学业,还像个父亲一样关心她的生活,关心她有没有吃饱穿暖,关心她今后的认识规划。
师娘也很温柔,常常会留她们吃饭,特意煮她们喜欢吃的菜。
那时沈嘉文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福,她终于体会到了家人的温暖。
在她心底已经将他们当成自己最亲的人了,她想自己将来一定要报答他们。
高三的一场大雨,却将一切都打破了。
那天并没有补习课,但沈嘉文做了本新的练习册,有几个问题不明白,因为之前棠闻声说只要不是他在机构上课的时间,大家都可以来找他问问题,沈嘉文就直接过去了。
她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应,可她上楼时瞥见电车停在车棚,因此清楚棠闻声一定没出门。
以为是雨声太大棠闻声没听见,沈嘉文摸出地毯下的钥匙开门进去。
她在客厅走了一圈发现没人,却注意到主卧的门留了一条缝,里头似乎有奇怪的声音。
她轻呼两声,犹疑地将步子挪过去,眼睛对准门缝后,结果望见了她此生最难忘的画面。
——棠闻声正半身**将一个年轻女生压在身下。
霎时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她听见哗啦啦的雨声,却没有女孩的呼救。
沈嘉文多希望按下世界的倒带键。
雨声可以消失,女孩会大喊。
她眼眸不再清晰倒映女生绝望没有生机的脸庞。
沈嘉文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将棠闻声从女孩身上推开,将空洞麻木的女孩拉了出来。
女孩衣衫凌乱,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只紧紧抱着女孩。
这时蔡蓉恰好从外面买完菜回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沈嘉文眼泪飙出,颠三倒四向她诉说了前因后果。
听到沈嘉文的话,蔡蓉用力抱了抱她,像是护住她们似的挡在前面,轻声安慰着将一杯水送到她嘴里。
蔡蓉:「小文你别怕,我们一起过去。」
棠闻声抽好裤子到客厅后,不管他解释什么,蔡蓉都像护小鸡仔似的紧紧搂住她们,没让棠闻声靠近一步。
沈嘉文当时真的以为蔡蓉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蔡蓉是站在她们这边,是要帮她们俩的。
可渐渐地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倒下瞬间玻璃杯破碎的声音,让她清醒了一刻。
是那杯水。
沈嘉文划过眼角的泪珠融进那滩水——蔡蓉是帮凶。
意识模糊的沈嘉文只觉得世界是如此不真实,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抱进了房间,依稀听到那两人在商量什么。
「叫她走,等小文醒了,就说她做噩梦了」
「她是三岁小孩吗?她不会信的!我们都得完蛋!」
「那你想怎么办?」
「只能这样了」
「你就是个魔鬼!」
后来蔡蓉似乎出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嘉文没太注意,她一直在和沙发上那个眼神空洞的女生对视。
沈嘉文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女孩。
慢慢地,女孩眼里生出了点光亮,又或许没有,女孩似乎像颗超速的子弹冲进来把她带走,又好像花了一个世纪才踏进这间房门。
第二天沈嘉文报了警,但她不认识那个女孩,没有证据,就不了了之了。
那之后沈嘉文再没去过补习班。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那个女生。
女生告诉沈嘉文,她是学习小组的第一个学生,棠闻声是她瘫痪父亲的小学同学、好朋友,因此她小学就跟着棠闻声学习。
棠闻声第一次朝她伸出魔掌是在她十四岁那年。
但没有人教过她那是什么,她相信了他的说法,那是个游戏。
但那个游戏让她好痛、好痛……
她根本不想继续。
可他们说忍忍就好了。
后来成长了,终于明白那是什么,女孩却怎么也无法逃脱这畸形恶心的漩涡。
没人听到她的声音了。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女孩重考了两年都没考上大学。
这两年间,日复一日,为了逃脱这个囚笼,女生麻木懦弱地承受着棠闻声给她带来的痛苦,以为这样就能考出去,离开这儿,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对不对。
「谢谢你,听到了我的声音」
“你明明有无数个回头的机会,但你没有,漠视也是一种罪!”
“不论是你还是他,都要为你们做的恶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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