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蔡蓉心头一紧，但回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但仅透过一双眼睛，蔡蓉都觉得她很漂亮，比当年的夏玉梅还要漂亮。
蔡蓉恍然回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护士的时候。
她年轻时也很漂亮，还是个护士，大把人追她。
但她是小地方出来的，一直努力工作想往上升一升，好留在大城市。
就这么一拖再拖，她不但没凭资历熬上去，反倒把自己熬成了个老姑娘。
蔡蓉：「妈，我不是把钱给你寄回家里去了吗？你上来做什么？我很忙的，没空照顾你。」
蔡蓉妈：「你忙？我问你究竟在忙什么，这么多年护士长没升上去，眨眼二十七成老姑娘了，再这样下去有谁要你？」
蔡蓉妈：「今年你弟相中个姑娘，怎么着也得拿一万块和三大件做陪嫁，你当姐姐的不帮称帮称？」
蔡蓉拿不出那么多钱，无奈之下只好听话去相亲市场相亲。
相了很多个人，有做生意的老板、家里有两栋楼的包租公、餐馆厨师、教书老师、糖厂工人……
满意蔡蓉的，蔡蓉不满意人家；蔡蓉喜欢的，人家不喜欢她。
蔡妈：「挑挑挑！你以为男人是地里的大白菜啊，让你挑来挑去，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听妈的包工地的那个大老板就不错，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趁着明天休假，你跟他去公园逛逛，记得穿漂亮点……」
蔡蓉不大乐意，且不说那老板四十多了，前几天她还看到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上了他的车，他绝不是什么正经人，说不定早有私生子了，只是想找个正经女人给他擦屁股呢。
而且蔡蓉已经相好了人选，就是那个在重点中学教书的高中老师棠闻声。
老师虽然工资不多，但是个铁饭碗，也体面，受人尊敬。
最重要的是棠老师不仅是本地的，人长得也不错。
最最重要的是有回有病人在医院闹事，是棠闻声站出来化解了那场危机，蔡蓉才没被主任责罚，蔡蓉可以说是对他一见钟情。
相亲那会蔡蓉就婉转地对棠老师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但考虑到他们俩真组成家庭的话，两人的工作都忙，万一有孩子了，肯定照顾不周全，棠闻声委婉地拒绝了她。
可蔡蓉当即表示她可以辞了护士的工作，以后在家带孩子，会做些兼职补贴家用，不会让他太过辛苦劳累。
见蔡蓉这么锲而不舍，棠闻声只得委婉告知蔡蓉实情：他有心上人了，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相亲。
棠闻声：「但还是很高兴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后来蔡蓉去打听了棠闻声喜欢的那个人——夏玉梅。
听说她小时候和棠闻声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后来也当上了老师，和棠闻声在同一间学校教书。
长辈们都很看好他们，觉得他们知根知底、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会在一起。
但五年前夏玉梅接受了学校安排的交流任教，去了隔壁市的一所普通高中任教。
本来期限只有两年，三年前她就该回来了，但不知是怎么搞的，夏玉梅一直留在那边没回来。
大家都猜测是那边的学校不放人，毕竟夏玉梅的教学能力出众，工作还没两年，就被纳入高三出题组了。
后来因为谣言愈演愈烈，原学校才出面澄清是夏老师自己申请多在那边任教几年的。
听说前不久夏玉梅突然回来了，还挺着个大肚子。
夏玉梅爱人没在身边，街坊邻居问她她丈夫是谁，她也不说。
大家都猜她是在外地被坏男人骗了感情，所以一直申请呆在那儿。
其实蔡蓉碰见过夏玉梅，但一直没在意，因为棠闻声才上了点心。
后来有一回她买菜回家时碰见了夏玉梅，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她。
夏玉梅挺着个大肚子，看着也有五六个月了，脚步笨重，但四肢纤细、皮肤白皙，脸蛋还是那么漂亮，一点也没受孕激素影响的样子，气质由内而外地温柔。
精气神还不错，但眼眶有些湿润泛红，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蔡蓉心想这些温室里娇花，就是容易被痞子吸引。
不过也怪不得棠闻声对她情根深种了，就连知道夏玉梅怀着别人的孩子也还是想娶她。
她是真漂亮，又柔弱得像一株沾上雨水的小白花，我见犹怜，连她都忍不住想保护她……
真漂亮啊这双眼睛，她是夏玉梅的亲戚吗？
“我问你为什么要给她投毒？”
铮。
蔡蓉眼珠子猛地射向林漾，“你，是你举报我？”
当初因为举报，蔡蓉被彻查了一遍，不过因为证据不足，医院没对她做什么处罚，可却一直暗示她主动离职，在工作上处处给她使绊子。
之前因为药物失窃被处罚的护士，现在也跟她不对付成了恶邻。
幸好后来有了钱，她就离开医院，开了家小动物诊所，收益还行。
但到上一秒为止蔡蓉都想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嘉文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非要把那件事翻出来搞她，现在蔡蓉明白了。
不过蔡蓉发誓，她只是嫉妒夏玉梅长得漂亮，又有那么多人喜欢她，真的没想过害她。
当年夏玉梅休了产假，一直在自己父母家住，而棠闻声很殷勤，时常提着水果、营养品去看望夏玉梅，明眼人都知道他想娶她。
但棠闻声的父母对此颇有微词，觉得夏玉梅不是正经姑娘，寻死觅活威胁他，他同他父母保证不再缠着夏玉梅。
不过蔡蓉知道那只是用来哄他父母的说辞，那天她和相亲对象逛公园，恰好看到棠闻声和夏玉梅也在。
两人一路散步到了个小连廊休息，远远地蔡蓉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但气氛渐渐有些不对劲起来。
蔡蓉有些好奇，支走了相亲对象悄咪咪走了过去，就站在花窗那儿偷听。
她听到棠闻声想娶夏玉梅，但夏玉梅拒绝了他，说她已经有丈夫了，不会嫁给别人，也不想耽误他。
棠闻声却不断哀求，和夏玉梅示爱，即使夏玉梅说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把他当朋友也不放弃。
蔡蓉从没见过棠闻声这般卑微、胡搅蛮缠的模样。
后来大概是夏玉梅真受不了了，直接和棠闻声说要和他断交，以后不会和他碰面，直接转身就走。
透过花窗，蔡蓉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棠闻声眼里的戾气，但又也许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晃到了她的眼，导致她看花了眼。
总之下一秒棠闻声瞥见了花窗后的蔡蓉，和她打了招呼。
蔡蓉本来想解释她出现在这的原因，但棠闻声突然问起过几天学校大体检的事，她转眼就把自己偷听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两人结伴在公园里四处转了转，天南海北无话不聊，天差不多黑了棠闻声才把蔡蓉送回家。
那晚蔡蓉心中涌起丝甜蜜，觉得棠闻声或许已经要开始放下夏玉梅，对她死心了。
之后连续一个礼拜，蔡蓉都经常碰见棠闻声，两人也时不时一块儿逛逛街，蔡蓉觉得棠闻声已经默认他俩的关系了。
后来有一天，棠闻声私下里找到了她。
棠闻声：「阿蓉，你这儿有没有缓解焦虑的药？最近我失眠得厉害，总是惊厥。」
蔡蓉给了他瓶褪黑素，棠闻声却说他需要安眠药或者镇静剂之类的。
蔡蓉闻言，正色且为难道：「安眠药和镇静剂都得有医生开的处方单，没办法直接拿药。」
闻言棠闻声从口袋里掏出了张单子：「处方单我有，能开药吗？」
蔡蓉一眼看出那处方单不太正规，并且上头要开的药还不是普通镇静剂，而是依赖性较强的巴比妥类镇静剂。
她对这些药懂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巴比妥类镇静药物虽然镇静效果较强，但易产生依赖性和耐受性，安全性低，属于第二类精神药品，是管制药物，管制力度很强，搞不好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不是凭单单一张处方就能把药开给他的。
直觉这件事有猫腻，但在棠闻声的苦苦请求下，蔡蓉还是鬼使神差地替了有事回家同事的班，把药给棠闻声偷出来了。
那几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嫁给棠闻声的念头，竟压过了自己的事业心，也压下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两个月间，棠闻声一共来找蔡蓉要了三次药。
担心他成瘾，蔡蓉打算下一次棠闻声再来找她拿药就跟他说清楚。
可在棠闻声找蔡蓉拿药前，蔡蓉发现了件可怕的事。
——那些药，竟是下给夏玉梅吃的！
看着成瘾的夏玉梅，棠闻声竟暗示她可以服用阿片类镇痛剂缓解疼痛。
蔡蓉是个护士，深知阿片类镇痛剂也有成瘾性，要是夏玉梅依赖这玩意儿，往往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变成瘾君子。
更何况夏玉梅还是个孕妇，服用这些药的副作用可能还不止是成瘾，很可能闹出人命，一尸两命的！
可怕、太可怕了……
房间里的蔡蓉大气不敢喘。
那天本来是蔡蓉和棠闻声约会的日子，棠闻声说有事会晚一点，叫她到他家等他，等着等着她就在房里睡着了，谁想到醒来听到这件惊悚的事。
听到他们出门的声音，蔡蓉才小心翼翼走出房门，走到门边却顿住了。
棠闻声知道她在家里，却同夏玉梅说那番话，他是怎么想的？本来就是说给她听的？
药是蔡蓉偷给棠闻声的，要是真被发现了，她也难逃罪责，她还这么年轻，难道要这么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他是想拉她下水！！！
蔡蓉不寒而栗，但脚步也退了回去。
不久后夏玉梅消失，没能参加蔡蓉和棠闻声的婚礼……
看着林漾愤怒的脸庞，蔡蓉也不知道夏玉梅错哪了，她讨厌她姣好的脸蛋，却没想害过她。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是想过帮她的，可是来不及了。”
用那个秘密威胁棠闻声跟自己结婚后，蔡蓉本想找到夏玉梅，让她去医院戒断药物依赖。
可她消失了，再出现那天她面色蜡黄颓败、精神颓靡、眼神涣散，浑身脏兮兮的，裙摆上沾着红黑黏腻的血污，胳膊上有很多针孔，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美丽优雅，活像个流浪汉。
蔡蓉知道她已经彻底成了个瘾君子了。
把怀里的孩子塞给蔡蓉后，夏玉梅就又消失不见了。
林漾：“那青吉呢？你们为什么要设计让她见到夏玉梅，害她坠楼。”
“我不知道！不知道！”蔡蓉崩溃大喊。
蔡蓉根本不知道夏玉梅这些年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跟别说拿她来害棠青吉了。
她蔡蓉是爱钱，是想得到棠青吉的那份保险金，可棠青吉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妈！她也喊了她这么多年的女儿！
养只猫儿狗儿都有感情了，跟何况是个人，她怎么会狠得下心！
而且她本就知道棠青吉先天患有癫痫病，根本活不长，他们隐瞒病情买了那份保险，就是等着哪天青吉病发身亡好拿钱。
这么多年她都等得了，还在乎多等两年吗？
棠闻声的计划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直防着我哈哈哈哈……”蔡蓉似哭似笑，“我真是个笑话啊！笑话啊！”
“那你恨他吗？”
“恨啊，怎么能不恨。”
蔡蓉摸了把泪，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都是因为棠闻声，她就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可以把你带出去。”
蔡蓉抬头看向林漾，心知肯定有条件，果不其然下一秒林漾就说。
“但你出去后，要把棠闻声做过的事都说出来，让他身败名裂，受到应有的制裁。”
话音落地，房内瞬间落针可闻。
突然间蔡蓉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告发他？将他做过的事昭告天下？哈哈哈哈……”
蔡蓉忍不住仰头大笑，热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流出。
“我是恨不得让他死！但你们凭什么又觉得我会帮你们？”
“这也是在帮你。”林漾说：“这样你才能从这里出去。”
“出去，然后被关进另一个地方吗？”
蔡蓉嘲笑这俩小姑娘的天真，那些事她从头到尾都有参与。
要是爆出来，她也逃不过法律的惩罚。
而且她的家人要怎么办？他们会被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他们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想着他们能不能抬起头？”林漾不解。
当初棠闻声出去找女人，蔡蓉的父母劝她忍忍就过去了，女人就该事事顺从自己的丈夫，全然没关心过她，甚至还从她那儿拿了比钱去给她弟弟买车，蔡蓉没一丝犹豫就给了。
之后棠闻声又联合蔡蓉的父母和弟弟，把蔡蓉送到疗养院，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蔡蓉为了她的家人付出了半生，她的家人竟然没一个在意她。
而她竟也没有一点怨怼。
林漾觉得不可思议。
“那又怎样呢？”蔡蓉苦笑着，脸上却挂着引以为傲的表情，“在精神病院别人只会说我是疯女人，可进了监狱，我就成了杀人犯！”
“要是那些事被抖出来，一切就都完了。”
“你们别想害我！”
一个因失去孩子痛心过度而精神不稳定的女人，和一个谋财害命的杀人犯哪个好听？
不用想都知道。
蔡蓉将房间里一切能捡起来的东西都朝她们俩身上扔，怒吼着。
“滚！你们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
眼见无法策反蔡蓉，时间也差不多了，沈嘉文叹了口气，想叫林漾离开。
林漾却反手拍掉迎面扔来的东西，一把抓住了蔡蓉的手腕，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
“你不想出去。”林漾另一只手举起手机，“那你的孩子，你也不想见咯。”
蔡蓉呼吸一窒，一把将手机夺过来，一遍遍仔细地看了又看。
她声音颤抖，眼眶通红，指尖轻柔地抚摸屏幕，好像真能摸到那个可爱活泼的小娃娃。
问题像弹珠一样从蔡蓉嘴里吐出，“这视频你哪来的？这孩子在哪？你们把他怎么了？”
“我今早亲手给她拍的。”林漾冷笑一声，“没想到吧，你的孩子没死，只是被棠闻声给扔了。”
“堂堂、妈妈的堂堂，你没事……”蔡蓉欣喜不已，捂着嘴，泣不成声。
“她现在过得还不错，但我回去之后就不一定了。”
林漾抓着蔡蓉的手用力一推，将蔡蓉推倒在地，她前跨一步将手机抽了回来，蔡蓉挥舞着手臂想再看一眼棠堂。
“你再给我看一眼他，你再…呃——”
“我告诉你，不想揭发棠闻声，可以。”
林漾拍掉她的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咬字极重，那眼神好像要咬碎蔡蓉的骨头。
“回去我就把她扔了，让她自生自灭。”林漾哼哼笑着，语调恶劣，“反正她爸不要她，她妈为了伤害她、不在乎她的人，甘愿呆在这鬼地方。”
“想来为了他们，孩子没了，你也不在乎。”
“不要！求求你不要。”蔡蓉涕泗横流的哀求着。
林漾语调冰冷：“那不然你的命换她的命。”
霎时间寒光乍起，眨眼间一把泛着银光的手术刀横在蔡蓉脖子上，红色的血珠渗了出来。
“林漾！”
沈嘉文皱紧眉头，按住她的手。
被制止的林漾冷哼一声，将哭得瘫软的蔡蓉扔在地上，转身和沈嘉文一块儿出门。
可刚转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便朝她腰间撞来，余光人影闪过，推开了门边的沈嘉文夺门而出。
两人目光一凛，心道不好，连忙追了出去。
只听走廊右手边响起巨大的一声：“快来人啊！有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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