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把水榭涂成一层薄亮。
风里拂着新叶的清气。
叶绾绾半跪在草圃边,指尖拨开露珠。
薄荷叶脉像一只细网。
她把两片夹在掌心轻搓,香气像一口凉水往鼻腔里漫。
旁边一丛迷迭香顶着细紫花。
她用指甲掐下一寸新芽,放进随身的小药罐里。
罐壁轻轻一响,像一枚小铃。
她把罐子举到光底下看。
叶片在罐中贴着,绿得发亮。
“鸡汤会乖一点。”她自言自语。
“先用薄荷把油气按住,再让迷迭香把香气挑起来。”
小荷蹲在另一侧,抱着竹篮,眼睛被春光照得发亮。
“娘娘,香不香?”她忍不住凑近。
“香。”叶绾绾把篮子拉过来,分门别类按柄朝一处摆好。
“香要会走路。”她笑,“让它先在汤面上走一圈,再下去住。就不吵。”
砂石小径传来极轻的步声。
是女官的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
又过一息,纱衣掠过花影。
沈清梧停在槐影下。
她的护腕今日换成细绢缠就的浅色绑带。
铁藏在里头,近看仍知分量。
她看了看地上的薄荷与迷迭香。
又看了看叶绾绾掌心那一点绿。
“这些草木。”她开口很平,“你竟懂得入菜?”
叶绾绾仰头,眯了一点眼。
阳光从她睫毛边缘落下去。
“懂一点。”她把薄荷放回罐里,“想着让饭多几分香气。”
“吃得舒服,人就少吵两句。”
崔嬷嬷看了一眼那小罐,耳坠晃了一下。
她把随身的折凳递给女官。
女官很快搬来一张石凳。
沈清梧坐下。
她把裙摆往里一收,像一手落子。
“你可有火?”她淡淡问。
叶绾绾一拍篮子底。
小荷会意,从篮底抽出一只巴掌大的风炉。
风炉里早垫好炭,火纳在里面,像一个没醒透的小红点。
她将小铜壶摆上去。
铜壶底很薄,热来得快。
她把一瓢清水倒进去,水声轻。
薄荷先下两片。
迷迭香捻一截头。
她用银勺背压一压,让草汁先在热里转一转。
清香很快立起来。
不是张扬的,是浅浅地晕开。
“清汤要先有气。”她说,“气有了,盐才肯听话。”
女官忍不住往前跨半步。
崔嬷嬷抬手,示意站定。
沈清梧看着壶口升起的白。
“盐听谁的话?”她像闲谈。
“听火。”叶绾绾笑,“火稳,盐就不乱。”
“人心也是。”沈清梧接了一句。
“人心更馋。”叶绾绾把银勺交给小荷,“馋了先喂胃。”
她从袖中摸出小布包。
布包里是捶碎的胡椒与一撮很细的盐。
盐色发白,像初雪。
“胡椒只要一点。”她伸指在布包里点了一点,“在舌边上打个哈欠就够。”
她把盐撒得很高。
盐像一阵极细的小雨落进壶里。
小荷盯着壶口,眼睫毛都不敢动。
叶绾绾把壶提离火半寸,又放回去。
她像给它顺毛。
“气过一遍,汤就会乖。”她说。
沈清梧看她手腕的动作。
不急,不抖,不拖。
像屋檐下的水,一直落,一点不歪。
“娘娘尝一口?”叶绾绾侧身,用瓷匙撇出一勺清汤。
她先在自己手背上试了温。
热不烫,刚好。
沈清梧接过。
汤到舌面,薄荷先是轻轻碰一下。
迷迭香随后伸出一根细针,点了一下鼻腔。
盐不露头。
胡椒在最后往后咳了一下,很轻。
“嗯。”她点头。
“清。”
崔嬷嬷也尝了一口。
她把唇边那点笑压回去。
“有规矩。”她道。
“它知道什么时候说话。”
“是它怕折。”叶绾绾认真,“让它在最后说。话短,不累。”
花影里传来细细的笑。
是两只宫燕掠过水面时扇动的风。
“你用草给汤做路。”沈清梧把瓷匙递回,“不同寻常。”
“少油。”叶绾绾把壶口遮住,“我怕腻。”
“腻了,人就不爱理人。”
“我做饭是图清静。”
她的语气像春风里的一片叶。
软,实。
一名小太监从曲径那头快步过来。
他手上端着一个漆托。
托上是一盅御膳房的新汤。
他跪下,喘息压在喉底,“启禀娘娘,御膳房新试的‘春芽笋汤’,请娘娘品评。”
崔嬷嬷的眉目一动。
沈清梧把汤盅接过。
盅盖一掀,香气涌得急。
笋香尚嫩,汤面却有一圈闪光。
叶绾绾往前一步,闻了一闻,又退半步。
她没多言。
沈清梧舀了一匙。
咸意比她刚才那口更直。
胡椒硬。
“口急。”她轻声。
小太监额上出了一层汗,“御膳房说——春气易散,所以重些。”
崔嬷嬷用指尖敲了敲漆托。
“叶娘子。”沈清梧转头,“你说呢?”
叶绾绾把自己的铜壶挪开,清清嗓子。
“给它一个慢的朋友就行。”她很认真。
她伸手从篮底摸出两片烤过的山药片。
山药薄如纸,边缘微卷。
她把两片放进那盅笋汤里。
山药在汤里浮了一浮,随后沉下去一点。
她没再动它。
“等半盏茶。”她道。
崔嬷嬷挑眉,“你这是哄小孩?”
“哄胃。”叶绾绾不改口,“山药爱把盐抱住。”
“被抱住的盐就不乱跑。”
沈清梧看着盅里的山药慢慢吸饱。
汤面的那层光淡了一些。
她又舀一匙。
笋还是嫩,咸意收了半步。
胡椒没再硬顶。
“好。”她点头。
“这盅可用了。”
小太监眼里像又有了光,“娘娘英明。”
崔嬷嬷瞪了他一眼。
小太监忙伏地。
“回去。”沈清梧吩咐,“告诉膳房,盐让山药替他们背一背。”
“胡椒收一半。”
“是。”小太监退了。
风从水面掠过。
薄荷叶有一片翻了个面。
叶绾绾伸手把它按回去。
“娘娘,您手暖了。”她笑,“姜枣水也该换成薄荷茶。”
“夜里再喝姜。”
“昼夜各有一口。”
沈清梧看她。
她的嗓音不甜,也不硬。
像把线穿过细眼,不拉不扯。
“你说‘各取所长’。”沈清梧把话头接住,“本宫的所长是理法与机关。”
“用格子把路分清。”
“你的所长,是随心。”
“用舌把门开合。”
“我随心。”叶绾绾点头,“但我不放纵。”
“我给它框。”
“比如这会儿,”她把迷迭香那枝从壶里捞出,放到石上晾,“香够了就出来。”
“它若赖着不走,汤就会吵。”
崔嬷嬷低笑,“她骂草。”
“我骂油。”叶绾绾更坦白,“油最吵。”
“吵得人头疼。”
沈清梧看着她把野草与盐当人对待。
她忽然觉得肩上的某个扣松了一些。
“你把本宫也当锅么?”她淡淡问。
“当火。”叶绾绾正经,“娘娘是火。火稳,锅就不跳。”
崔嬷嬷笑出了声,又含住。
“放肆。”她嘴里骂,眼里没气。
沈清梧伸手,拿起那只小罐。
她看了一眼罐底。
罐底刻着极小的字。
“寿”。
是那枚牌上的字。
她把罐还回去。
“你手很稳。”她道。
“我贪吃。”叶绾绾不装,“怕撒了。”
花阴下又有两名女官走来。
她们手上各提一只柳条篮。
篮里盖着白布。
女官屈膝请安,声音压得很低,“启禀娘娘,按早间吩咐,库房挑来的栗子与芝麻已至。”
“再加了一卷棉线。”
“搁这儿。”沈清梧指了指石几。
女官放下。
白布掀开。
栗子颗颗饱圆。
芝麻香一扑就散。
叶绾绾眼睛亮了一瞬。
“好物。”她忍不住赞了一句。
“你在本宫跟前,”崔嬷嬷咳了一声,“也知道见好。”
“见吃。”叶绾绾笑,“嘴先行礼。”
沈清梧没拦她的玩笑。
她看叶绾绾把芝麻抓了一撮。
她把芝麻放在掌心。
她不急着闻。
她先听。
芝麻互相摩挲的声音像极轻的沙。
她这才把手举到鼻尖。
香干净,没陈味。
“今晚你做两样。”沈清梧吩咐,“一样给太后,一样给你自己吃。”
“给太后的,收着做。”
“给你自己的,放开一点。”
叶绾绾应得快,“我给太后做‘芝麻山药’,筋要够。”
“给自己做‘蜜铺栗子’,甜留最后。”
她把风炉的火掐灭。
铜壶底温温的,像一枚烫手的印。
“娘娘还要汤么?”她问。
“要。”沈清梧把盏递过去,“再来一勺。”
叶绾绾把壶倾了半寸。
清汤落在盏里。
盏面轻微一颤。
这一颤像人心里的一粒灰被风吹开。
“叶氏。”沈清梧忽然收声。
“在。”
“明日你去看昭宁门廊的铃。”她道,“你说它会‘自己响’。”
“你去。”
“让我看人。”
“好。”叶绾绾点头,“我带一盅粥。”
崔嬷嬷分不清她是认真还是打趣。
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也笑了。
“你走吧。”沈清梧把手一抬,“别把草都拔了。”
“我留够它做种。”叶绾绾把篮子提起,“明年它自己长。”
她行礼,后退两步。
风自槐下穿过,吹得她鬓角一点碎发贴住脸。
她抬指拨开。
指尖凉。
她把小罐塞回袖里。
她走过泉眼边的石栏。
水声细。
像很轻的笑。
小荷拎着篮子跟在后头。
“娘娘,您刚才那句‘嘴先行礼’……”她忍笑,“奴婢记下了。”
“记了就别乱用。”叶绾绾回头,“别拿着白玉糕冲太妃说这句。”
“太妃会拿簪子点你脑门。”
小荷笑弯了腰。
“今夜我做栗子。”叶绾绾看了一眼天,“把芝麻也炒起来。”
“别糊。”
“我们自己也吃一碗。”
“是。”小荷答得响。
她们走到廊口。
风把帘角掀了一指宽。
远处的铃轻轻一动。
像在跟人打招呼。
叶绾绾抬头看它一眼。
她笑。
“它在等风。”她说。
“我也等粥。”
汤在小火上呼吸。
小气泡贴着壶腹往上爬,又在壶口碎成一圈白。
风从亭子四面钻进来,把薄荷的凉意带到袖里。
沈清梧取匙,舀了一口。
她先在唇边停了停,像试探一条不熟的路。
汤落到舌面,薄荷先轻轻碰她一下,迷迭香随后把香送到喉咙边。
她的肩微微松一线。
“宫中御膳繁复。”她看着盏底的光,“却少了这般清新。”
叶绾绾把铜壶托高半寸,避开风头。
“菜多,话也多。”她笑,“我怕吵。”
“就让草先说一句,再请它闭嘴。”
崔嬷嬷在旁边掩着笑意,“她这嘴,真会挑时机。”
沈清梧没斥。
她把匙放回盏边,指腹蹭过瓷沿,像把一粒看不见的尘抹平。
“本宫喜欢理法。”她收定神色,“喜欢在格子里推演。”
“每一步落子,都要有路可回。”
“回路重要。”叶绾绾点头,“锅里也要。”
“汤滚得狠了,先把火撤半寸,再看它自己肯不肯退。”
“它不退,再加一匙清水。”
“人不退,就给一口甜。”
小荷在旁边把风炉调小,火像猫把爪子缩回去。
“宫里哪来那么多‘甜’。”崔嬷嬷低声,“甜要换来的。”
“或是攒来的。”叶绾绾把袖里的小罐打开,又取出两片柠叶大小的陈皮。
她把陈皮在壶口晃一晃,并不放下,只让那丝微苦的清气在汤面上打一个弯。
“甜要省着用。”她说,“留在最后,大家都肯等。”
沈清梧看她的手。
不快,不慢,像在绣一朵很难的花。
“你把‘术’藏得很浅。”她忽然道。
“浅好。”叶绾绾坦然,“深了,喝的人要想。”
“我不叫人想,我叫人吞。”
崔嬷嬷“噗”的一声,忙把笑吞回去。
“你若早些来本宫身边,”沈清梧把盏推回去,“我少许多头疼。”
“头疼的时候别喝太甜。”叶绾绾认真,“薄荷两片够。”
“再多就抢戏。”
女官捧了一方小榻榻米过来,让皇后脚下落得踏实。
榻榻米的草味被汤气一熏,混在一起,像新雨过的院墙。
“你说吃饭不同。”沈清梧把话头拎回去,“何处不同?”
“不同在肯不肯听身上的话。”叶绾绾把勺背在壶壁缓缓一摩,“饿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
“别拿脑子管胃。”
“把胃管好了,脑子自己会停下。”
风把亭边的竹牖吹得轻响两下。
沈清梧看她一眼,“本宫的世界,一半是局,一半是人。”
“局里要算,人上要看。”
“你教我,不算,不看?”
“看。”叶绾绾摇头,“但先闻。”
“闻他今日身上的烟火气,闻他手上的油香,闻他话里有没有盐。”
“有盐,便知他刚吃过。”
“刚吃过的人,不爱吵。”
崔嬷嬷啧了一声,“她这是哄着本宫偷懒。”
“我哄胃偷懒。”叶绾绾一本正经,“人累的时候,别再逼它干活。”
“您要算,等晚上。”
“白天先给它一口汤。”
沈清梧把护腕下松了半寸,拇指在细绢上按出一条浅痕。
“你说话不立旗。”她淡淡,“却总叫人落下东西。”
“落下汤。”叶绾绾笑,“旗会倒,汤会暖。”
崔嬷嬷转头去看水面,像怕自己先笑出来。
亭外有两只黄蝶,从花坛上跳到栏杆,又飞过来,在铜壶上空绕了一圈。
小荷揪着裙角,“别过来,烫。”
蝴蝶听不懂人话,只在热气里掠一下就远。
“你在寿康来回几趟,也没问要什么。”沈清梧忽而把目光压下来,“真没所求?”
“有。”叶绾绾想也不想,“要一个能安稳煮粥的早晨。”
“再要一篮芝麻。”
崔嬷嬷轻咳,“她把心事都写在嘴上。”
“这样的人活得不长。”沈清梧接得平,“可她可能活得不苦。”
叶绾绾没接这句。
她把壶移开一指,火头藏得更深。
“娘娘试试这个。”她从食盒里夹出一小块“芝麻豆干”,芝麻在表面铺得细密,香用小火熬到最深,掀开就往外跑。
沈清梧用手指掐了一角。
豆干一口就是一声轻响。
芝麻在齿间“沙”地碎开。
盐仍旧躲在最后。
她看起来没有表情,指尖却不自觉按在案上,按成一个节奏。
“你这手艺,”她冷冷地夸,“在兵书里叫‘迟缓推进’。”
“我叫它‘留后招’。”叶绾绾眨眼,“留点好,自己也不至于没盼头。”
“你会不会恨?”沈清梧忽问,“恨那些把你食材扣下的人。”
“累。”叶绾绾想了想,“恨很累。”
“我不恨,我记账。”
“记账?”崔嬷嬷含笑,“记了给谁看?”
“给我胃看。”叶绾绾摊手,“它记得谁让我饿过。”
“饿过的人,下回吃甜,多给一口。”
“甜里有筋,筋里带盐。”她笑,“不打也能记得疼。”
沈清梧把盏里最后一口汤喝干,盏面见底,薄荷影子在瓷里晃一下,就没了。
她将盏放回案上,“你这样,会叫人以为你天真。”
“那就让他们以为。”叶绾绾落座不深,身子只坐边沿,“他们以为,我就能好好吃饭。”
“若哪日本宫要借你的‘锅’去暖别人的‘心’呢?”沈清梧把话挑明,“你肯不肯?”
“借锅,汤归我。”叶绾绾的眼神很淡,“我来把火守着。”
“我不去站在前头。”
“站久了,腰酸。”
崔嬷嬷把笑憋到嗓子眼,“她还挑明了偷懒。”
“她的懒,叫人不烦。”沈清梧拿起那只小罐,摩挲罐沿,“本宫今日便借你一回。”
“好。”叶绾绾点头,“借几碟‘安静’。”
“太后那边,先给她‘芝麻山药’。”
“嚼久了,气就慢。”
“再备一盅薄荷清汤。”她看天色,“午后风大,人的火也大。”
“用薄荷压一压。”
“夜里再换姜。”
“你连风也管?”崔嬷嬷笑。
“风不听我。”叶绾绾把口风压低,“可铃听。”
沈清梧抬眼。
“明日辰时。”她道,“你去看昭宁门的铃。”
“我看人,你看风。”
“我带粥。”叶绾绾一本正经,“看风的时候肚子会叫。”
崔嬷嬷终于没憋住,笑声从袖里漏了一点。
沈清梧也没压。
她敲了敲案角,“往后寿康用香草,便让你送。”
“库房不懂这些。”
“你挑,别大的,挑有味道的。”
“我挑会走路的。”叶绾绾把薄荷从壶里全部捞出,铺在石上晾干,“它们得先学规矩。”
“要不要写一张‘草木入菜表’?”崔嬷嬷趁热打铁,“贴在寿康厨房门口。”
“写。”叶绾绾爽快,“写大字。”
“第一条,薄荷三片就够。”
“第二条,迷迭香只用新梢。”
“第三条,陈皮在汤面绕一圈就走。”
“第四条,胡椒最后放。”
“第五条,盐分两次撒。”
她念得认真,像报账。
“你把‘格’也立了。”沈清梧把盏推回,“好。”
“格立住,随性才不成祸。”叶绾绾收拾火,“我怕自己贪嘴。”
“贪嘴的时候,人最诚实。”崔嬷嬷叹,“说的倒像理法。”
亭外一阵脚步,女官压低了声音,向崔嬷嬷耳边说了两句。
崔嬷嬷点头,把眼神递给皇后。
沈清梧的指尖轻轻一停,又恢复如常。
她看向叶绾绾,“春暖,花繁,虫也多。”
“虫喜欢甜。”
“你做甜的时候,收紧一点。”
“我给甜裹筋。”叶绾绾立刻会意,“甜会被筋牵住。”
“人吃了不乱跑。”
“去吧。”沈清梧起身,裙摆落回她的脚面,“今夜本宫要一盅‘不乱跑’。”
“我做‘蜜铺栗子’。”叶绾绾提起食盒,“蜜只铺薄薄一层。”
“最底下放一点盐。”
崔嬷嬷眯眼,“她连甜也要束。”
“束甜,放人。”叶绾绾笑,“不束人。”
沈清梧淡声:“你倒分得清。”
“分清好吃。”叶绾绾眨眼,“糊涂难吃。”
风把亭外的花枝弄得轻摇。
几片花瓣落到石路上,一片刚好落在叶绾绾的鞋尖,她低头捏起,夹在指间。
她抬头,“娘娘,风里有点潮。”
“明天铃会响得勤。”
“我把粥多煮一盅,省得等。”
“好。”沈清梧转身,“别太早。”
“太早会饿。”
叶绾绾笑,笑声浅浅,像汤面的一圈光。
她收了风炉,小荷把竹篮抱好,崔嬷嬷提醒女官收盏,亭里很快只剩薄荷和迷迭香的尾香。
走到亭阶,叶绾绾回头望了一眼。
皇后站在廊影里,护腕在袖下藏着,目光落在那口还带着热的铜壶上。
她轻轻抬手,像在空中落了一子。
“娘娘。”崔嬷嬷叫她,“时辰到。”
“嗯。”沈清梧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叶绾绾拽了拽篮子的提手,“小荷。”
“在。”
“回去把芝麻用小火慢慢翻,我听到它‘沙沙’唱歌就关火。”
“好。”小荷点头,“奴婢会把歌听完。”
“别听太久。”叶绾绾打趣,“唱太久会糊。”
她们沿着□□往回走。
花叶压在小径两侧,香气像细细的雾,一层一层窜到人衣襟里。
远处是一声极轻的铃。
像有谁在等风,也在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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