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庸国覆灭已久,梅洹这些年一直独自游走四方。大胤国在景宁帝治下严整闻名。
晌午他行至驻阳关城郊,城门附近徘徊着些许瘦弱饥民。城门口戒备森严,入城者都需通过搜查才可放行,梅洹默默尾随一车商队,凝诀屏息顺利混了进去。
踏入城中,街景依稀如旧。十几年前,他曾在此城最鼎盛时来过一次,如今却不似昔日的繁荣。
走在崎岖不平的大路上,沿途所见行人大多衣衫破旧。自十余里外行来,所见皆是这般景象。难道朝廷对此聪耳不闻?
忽地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却见一个汉子正揪着个什么东西,嘴里嚷嚷着:“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梅洹定睛细看,原是间粮铺。女童怀中紧搂着个瘪瘪的米袋,因身形太过瘦小,方才竟险些隐没在围观地人群之中。
那小孩胡乱挣扎,奈何那汉子手掌如铁钉般怎么都挣脱不开。他又厉声喝道:“小贱人,看我不把你卖给媒牙子,偷我东西好几次,这次可算是被我逮到了!”
这话实在恶毒,女童猛地张口,对着那粗粝的手掌狠狠咬了下去。
汉子吃痛哀嚎一声,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女童瘦小的身子猛地一颤,半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
目睹此景在场竟无一人上前阻止,那汉子犹自咒骂不休:“下贱胚子,活该被卖的货!”
男人骂声未落,巴掌已然高高扬起准备再抽上去。梅洹正欲阻止,忽见一名女子上前拦住了那掌掴,一声清喝:“住手!”
那姑娘面容清丽,身形挺拔,青丝挽作垂挂髻,一袭淡绿衣裙。她凤眸微扬,从袖中掏出一袋银钱,声若清溪:“何苦为难一个小姑娘?这袋米钱,我替她付了便是。”
汉子昂首冷哼,见姑娘身后跟着几名婢女,像大户人家,便松开了女童。接过钱袋,临去时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嘴里嘟囔道:“这世道,竟还有这等爱管闲事的!”
女子将女童拉到身侧,见她瑟缩不语,半蹲下身,拿出手帕擦了擦那红肿脸颊,声音轻柔,“为何要偷米?”
女童支吾半晌,却只是绞着手指一言不发。女子这才恍然,怕是自己的问话吓着了她。
许是家中有人快要饿死,走投无路才行此下策。她从婢女手中的食盒里取出一包云片糕,塞进女童手中,温声道:“往后切莫再做这等事。世上并非人人良善,若真被发卖,怕是再也见不着亲人了。”
这般劝诫对懵懂孩童最是管用,只见女童含着泪,乖乖点头,抱着东西跑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梅洹这才举步向前,就听到有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是郡守府的二小姐心善,这年头偷窃可是大罪,没被抓去官府都是撞大运了!”
其中一人左顾右盼,低声道:“嘘——!小点声,你听说她家大小姐的事没?说是冲撞了太岁,如今正广招方士驱邪呢!”
另一人惊道:“真有此事?那可是大快人心,年年增税不说,根本不管我们平头老百姓死活,如今大女儿遭了秧,保不齐就是现世报!”
“定是他家造了孽!半年前城里钱大户满门被杀,至今不知凶手是谁。报应迟早要来!咱们都被害得快揭不开锅了。”
梅洹听了个大概,悄然抽身离去。行至街口,瞧见前方告示栏,张贴着“重金求助”的告示。
他揭下告示,向路人打听了方向,来到郡守府前。仆从通报后,管家出门相迎,拱手道:“不知这位是?”
梅洹甩了甩手中拂尘,道:“可是贵府重金寻求高人替府中驱邪?”
管家面露犹疑,目光在梅洹身上打量了一番,显是未料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会自荐;不过人不可貌相,还是将人领进了府,“小道长请随我来。老爷此刻正在内院,烦请先至客堂稍候,容小的前去通禀。”
梅洹略微颔首,随着穿廊过院。沿途隐隐似有血腥之气萦绕鼻端。直至推门入室,一股檀香飘来,冲淡了屋外的铁锈味。
他在客堂静候须臾,便听得脚步声渐近。来人身穿墨色官服,他起身行了个拱手礼。
李建章目光微滞,未料这方外之人如此年纪,抬袖轻咳道:“道长不用多礼,请坐。”
梅洹凝目细观,但见李建章印堂晦暗,眼下青黑,面色憔悴,显是被阴邪之物纠缠已久,“李大人,不知令爱现下是何情状?可否请来一见?”
李建章闻言色变,府中聘请高人为何从未外传,这小道长竟能一语道破,果然非同寻常。
“小女李寒霜正在厢房,道长请随我来。”
引至厢房内,就见李寒霜手持铜镜痴坐,另只手颤抖地扣抓着脸颊,双目空洞,喃喃自语:“是人是鬼...是鬼是人...”
她忽地癫笑一声,猛地抽出绾发的玉簪,寒光乍现后朝心口刺去。身旁婢女慌忙上前阻拦,虽制住其手腕,却仍被锋利的簪尖划破手臂,霎时鲜血淋漓。
梅洹眼疾手快,趁着空隙掏出一张符箓,以剑诀点向她后心。符纸一触衣袂,青烟骤起,手中铜镜“哐当”摔至地面,人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李寒霜被婢女扶至榻上安置后,李建章才苦笑道:“道长你都看见了,小女这般状态已一月有余...只能一直让丫鬟守着,唉。”
梅洹直言,“府内有邪祟作乱,此物阴气极重,若不除之,恐将祸及满门。不知李大人可有头绪?”
李建章神色一滞,似被戳中心事,又倏地敛去,连日来访的方士里,唯这年轻道长有两把刷子,不由倾身问道:“头绪真没有,当下该如何是好,敢问道长有何高见?”
梅洹略作沉吟,正色道:“把府里所有镜子都砸了或藏起,再者,任何人都莫要进入屋内,今夜我会在此守夜,那邪物困扰不了令爱,定会现身。”
李建章闻言,当即传令下去,院中立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碎镜之声。这时,忽闻廊外传来一声轻唤:“爹爹,为何要毁去这些铜镜?”
见来人,李建章连忙道:“寒菁你快回屋呆着,今日我请了高人来给府内驱邪,夜里切莫乱跑!”
那嗓音清越,梅洹抬眼探去,竟是那位二小姐,回首垂眸看向榻上女子,思量少时,提笔弄墨,又从袖中抽出数张黄符,咬破指尖,血液混入墨中执笔画咒。
夜半时分,一道黑影倏然接近。猛地窗扉轰然破开,凛冽阴风卷得床梁四周符纸乱舞。
这黑影正欲扑近,床边骤然迸发出一道金光,灼得他厉声尖啸,鬼躯剧震着倒飞而出。
不信邪再试,又被结界弹开。此时梅洹自阴影处转出,甩出一道黄符,那鬼物却狡猾得很,竟在符光及身前遁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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