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行将第二批咖啡送到警局时,刻意避开了二楼。他把保温箱交给前台值班的警员,转身离开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分。
雨后的阳光刺眼得让人头晕。谢南行站在马路中央等红灯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绿灯亮起。
回到咖啡店时,小林正在给几位熟客点单。谢南行对她点点头,径直走向后厨的储藏室。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咖啡豆和清洁剂混合的气味,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货架慢慢滑坐在地上。
呼吸变得困难,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谢南行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最后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的瞬间,他听到门外小林的脚步声。
"老板?你在里面吗?有位客人想见你——"
"稍等。"他的声音出奇地平稳,"我在盘点库存。"
"哦...好的。"小林的脚步声迟疑着远去。
谢南行闭上眼睛,等待药物起效。帕罗西汀像一层薄纱,缓缓包裹住他脑中那些尖锐的棱角。五分钟后,他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对着储藏室里的小镜子检查自己的表情——平静,温和,无懈可击。
推门出去时,他差点撞上等在门外的小林。
"有位周小姐说一定要见你,"小林压低声音,"她预定了明天下午的包场活动,好像有什么特殊要求。"
谢南行点点头,走向靠窗的座位。周雅——那位经常光顾的出版社编辑——正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看到他走来,她眼睛一亮。
"谢老板,今天的手冲特别棒。"她微笑着推过来一个精致的纸袋,"刚从日本带回来的咖啡豆,想着只有你最懂欣赏。"
"太客气了。"谢南行接过纸袋,职业性地嗅了嗅,"麝香猫咖啡?这太贵重了。"
"值得。"周雅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对了,明天的读书会,我邀请了几位作家朋友,希望你能亲自做咖啡讲解。"
谢南行正要回答,门上的风铃突然响了。一股冷风卷入店内,伴随着几个女客人低声的惊叹。他转头看去,呼吸瞬间凝滞。
沈砚站在门口,已经换了一身便装——黑色高领毛衣和深色牛仔裤,显得肩宽腿长。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店内,在看到谢南行和周雅时微微眯起。
"我去忙了。"谢南行对周雅轻声说,转身向吧台走去。
沈砚却径直朝他走来:"南行,能聊聊吗?"
吧台后的小林瞪大了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现在是工作时间。"谢南行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已经光可鉴人的咖啡机,"如果是要谈警局的长期合作,可以跟我店员预约。"
沈砚挑了挑眉,突然转向小林:"一杯美式,谢谢。"然后自然地坐在了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正好挡住谢南行的去路。
谢南行叹了口气,对小林说:"我去仓库拿点豆子。"
"老板,我们刚补过——"
"特殊品种。"谢南行打断她,转身要走。
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只有他能听见:"你以前不擅长逃避。"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谢南行筑起的气球。他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五分钟。"
他们坐在咖啡店最角落的位置。沈砚的咖啡一口没动,谢南行则机械地搅动着自己那杯已经凉透的espresso。
"十二年。"沈砚先开口,"你一点都没变。"
谢南行笑了笑:"你撒谎的水平倒是退步了。"
沈砚的指尖在杯沿划了一圈:"我调来杭州三个月了,一直不知道这家店是你开的。"
"正常。"谢南行语气平淡,"我们早就不联系了。"
"我试过联系你。"沈砚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你结婚那年,我托人带了礼物。"
谢南行的手指微微一顿。他不记得收到过沈砚的礼物——不过那时婚礼的大小事务都是前妻在操办,很多礼金和礼物他都没经手。
"谢谢。"他最终说,"不过都过去了。"
"她...还好吗?"
"离婚三年了。"谢南行简短地回答,"她去了国外。"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掩饰过去:"你现在一个人?"
"嗯。"谢南行看了眼手表,"抱歉,我得去准备明天的活动物料了。"
沈砚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恰好是那些疤痕所在的位置。谢南行条件反射般缩回手,袖子被扯上去一截,露出几道淡粉色的细线。
空气凝固了。
沈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谢南行平静地打断:"年轻时不懂事,都过去了。"
"南行..."
"真的该忙了。"谢南行站起身,"谢谢惠顾。"
沈砚沉默地看着他,最终只是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
"下雨了。"沈砚指了指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的雨丝,"而且我有话要说。"
谢南行想拒绝,但小林已经拿着他的外套和伞走了过来:"老板,今天我来关店吧,你脸色不太好。"
就这样,二十分钟后,谢南行坐进了沈砚那辆黑色SUV的副驾驶。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薄荷味,整洁得不像一个单身男人的车。谢南行系好安全带,目光直视前方,刻意不去看沈砚的侧脸。
"地址?"沈砚启动车子。
谢南行报了个小区名,离咖啡店不远。车驶入雨中的街道,两人一时无话。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谢南行借着这个节奏调整呼吸。
"你什么时候开的咖啡店?"沈砚突然问。
"二十二岁。"
"一直一个人经营?"
"开始有个合伙人,后来退了。"谢南行简短地回答。
沈砚瞥了他一眼:"大学学的是金融吧?怎么想起开咖啡店?"
"喜欢安静。"谢南行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你呢?怎么当的警察?"
"警校毕业,分配,调动。"沈砚轻描淡写地说,"去年破了个大案,升了职,就调来杭州了。"
谢南行"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车内的沉默蔓延,只有雨声和引擎的轻响。
在一个红灯前,沈砚突然转向他:"你过得不好。"
这不是疑问句。谢南行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还不错。店里有固定客源,收支平衡。"
"我不是说这个。"沈砚的目光落在他遮住疤痕的袖口,"你的手在抖。"
谢南行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确实在微微颤抖。他握紧拳头:"只是咖啡因过量。"
"南行。"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认识十八年。"
"然后十二年没联系。"谢南行平静地指出,"人是会变的。"
绿灯亮起,沈砚踩下油门,没有再说话。十分钟后,车停在谢南行住的小区门口。雨下得更大了,敲打在车顶上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谢谢送我回来。"谢南行解开安全带。
沈砚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把你的手机给我。"
"什么?"
"手机。"沈砚固执地重复,"我要存我的号码。"
谢南行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递过去。沈砚快速输入了一串数字,拨通,然后挂断,把手机还给他。
"有任何事,随时打给我。"沈砚的眼神认真得几乎灼人,"任何时候。"
谢南行垂下眼睛:"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沈砚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南行,我找了你十二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入谢南行的胸口。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看向沈砚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他不敢辨认的情绪。
"我到了。"他最终只是说,推开车门撑起伞。
雨幕中,谢南行的背影瘦削而挺拔,像一株不肯弯腰的竹子。沈砚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后,才缓缓驶离。
他没有看到,五楼窗口,谢南行静静地站在窗帘后,看着那辆黑色SUV在雨中渐行渐远,直到尾灯完全消失在拐角。
谢南行拉上窗帘,从药柜里取出备用的安眠药。今晚的药量需要加倍——他知道那些被沈砚唤醒的记忆会像潮水一样涌来,而他没有把握能在清醒的状态下抵挡。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明天我休假,去店里帮忙可以吗?——沈砚」
谢南行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他吞下药片,关灯躺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等待睡意降临。
窗外,雨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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