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在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时,停顿了一小会。
他明白卡兰不会做一些不告而别的事情,但现在那些不好的情绪让他处于一种轻度的患得患失状态,一旦脱离工作场合就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陛下本人正好好地坐在床上,舱门被拉开的瞬间,还冲自己的伴侣招了招手。
“来。”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人类走近一些,挨着对方坐下。
直到被那双冰冷的手臂抱住,飘忽不定的心才算落入实地,不再以不上不下的姿态悬挂在半空。
“我说过会陪着你,就不可能毫无征兆地离去。”
“况且如果我突然失踪,柯克他们会感到惊恐。”
阅读到被小心掩埋的负面情绪,卡兰笑了,用手指点了点人类蹙起的眉头。
“别皱眉,要长皱纹的。”
“抱歉,我就是……有点心神不定。”
同自己的爱人碰了碰额头,朗低声说。
“我也知道这副模样不太象样,我会尽快调整。”
“有一堆事情在等着,如果消息够灵通,首都星那边应该已经知晓了先遣部队的情况,第三军和第四军的正规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边境,所有人需要尽早做好准备。”
“裂隙最近变得很活跃。”
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态,卡兰真正的身躯正阅读着一些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祂很久没再碰过阿卡夏的长轨,解析那些记录会消耗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并飞快地消磨祂仅剩的意识。
“一些细小的裂缝频繁地创生又湮灭,很多时候我的身体找不到回来的路。”
那些水母一样的长长触肢被分隔在不同的空间和时间段中,偶尔几个倒霉瞬间,祂会失去其中的一部分。
“上一轮的潮汐爆发只是开始,之后会越来越频繁。”
男人看起来想要叹气,但硬生生地忍住了这个举动。
于是卡兰笑着捏一捏对方的耳朵。
“不过这样的事情你做不了什么,所以别去想它。”
“否则以你眼下的疲惫程度,可应付不来之后的麻烦,回到海德曼还要同哈默拉开会。Ignis-海德曼的行动卖了苏莱曼一个人情,他无论如何都得接着。”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下,睡上一个好觉。”
他说。
“从进入小行星带准备伏击开始,你从没完整地睡过三小时以上吧?”
“要不要我帮你减减压?”
浅色的眼睛里带着些促狭的神色,卡兰一脸淡定自若的表情。
“在梦里。”
朗因为这句话愣了一会,随即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瞬间从满是思虑的云端被扯下来。
“你……”
他看起来哭笑不得,抓着陛下那只作乱的手,不准对方再乱摸。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曾经的新型人类的成长环境让卡兰一向缺乏太过复杂的羞耻情感,笼子里的猴子面对实验员不需要考虑性别之类的问题,而不小心当了几年皇帝的经历更是令他的傲慢变本加厉。
“我想要。”
边说着,唯我独尊的那一个边开始用指尖去戳对方的掌心。
“抗议无效,回答‘是,陛下’。”
“你……唉,你……”
人类一败涂地,外加面红耳赤。
最终朗挨着自己的另一半,轻轻地蹭了蹭理直气壮的白山羊。
“是,小叔叔。”
这下子星舰的主导者显得心满意足起来。
某种意义上而言,眼前这位旧日的帝王其实很好取悦,世界上的大部分事物都让他没有喜恶之感,但有的人只是说句话,就赢得了一次奖励和赦免。
“真听话。”
卡兰轻声说,他再次伸出手去捏了捏人类的耳朵。
“我喜欢这个回答。”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人类右腿处的外骨骼肌装备咣当一声砸在地上,迅速地向着门口爬去。
它甚至弹出一些在特定情况下对装备者起到支持作用的辅助肢,活像是长出四条腿,交替着捯饬得飞快。如果被其他人不慎撞见,这简直是要做一整夜噩梦的可怕场景。
进化成功的星舰再也没当过电灯泡,虽然只是一份复制的记忆与人格,但法赫纳终究是法赫纳,这世界上最无情的那座绝壁与冰川也曾在他的面前落下泪来,爱情这种东西他简直一清二楚。
一个好的星舰,不需要时时刻刻同主导者共享思维。
最年幼的弟弟长大了,他得为对方留下充足的个人空间。
于是他挥挥舰身,带走一条腿。
朗:“……”
他还没说话,他的腿就以一种支棱八岔的姿态自己跑走了。
这真是活见鬼的地狱笑话。
卡兰再没忍住,当场笑出声。
一开始他还试图维持着端庄又矜持的姿态,结果越笑越停不住,于是放任自己慢慢地倒在床上,躺进那些堆起来的被子里。
“哈……”
发出轻轻的叹息,卡兰还抓着朗的一只手,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发颤。
“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太明白。”
朗的胸口好像泡着一腔热水,泡得他的那颗疲惫又沉重的心脏发麻发软。
他的伴侣甚至搞不懂普通人为什么会开心、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发笑,却已经学会了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展露欢乐和喜悦。
对方的声音很小,像柔软的风和春天的流水,是最好听的那种。
“现在你是我的了。”
白山羊的语气里透着微微的得意,边缓一缓自己的情绪,还要边牵着伴侣的手掌发表高见。
“跑也跑不掉了呀。”
人类被那样的情态蛊惑得失了智,野生动物的本能和警觉瞬间统统埋进沟里。
朗躺在伴侣的身边,紧紧地抱着高兴又雀跃的那一个。
“我不跑。”
他说,怀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怜爱。
“你来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做个梦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世界上多少困难的事情他都已一一经历过,没什么越不过去的坎。
这是朗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事实证明还真有。
因为男人在梦里意识清醒地看见了小山那么大的白色山羊。
巨大的生灵静静卧伏在空无一物的天地间,漂亮的鬃毛和尾巴里全都藏着小小的眼睛,长长的触肢融化进水面。
好像只要它抬起头,犄角就可以触碰到压抑的天幕,将那些闪烁的繁星搅碎,让它们成为羊角上亮晶晶的装饰。
这可能已经不是心理准备不心理准备的问题了。
朗要考虑的事情当场多了一项——人会不会在做梦时嘎掉。
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多体面的死法。
下一秒,水下的触肢抓住他,将他一并扯入失重的境地。
那些长长的、水母般的触须与皮毛是苍白的手臂,本该呛入呼吸道的冰冷液体没有到来,水面弯曲成一个柔软的茧,每一丝泛起的波纹都是一根漫长又绵密的线。
它们盘结成网,裹住误闯其中、越陷越深的野生动物。
“吓到了?”
分开流水的卡兰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脸上全是狡黠。
他融化掉那恶作剧一样的白山羊的姿态,涉水而来,如同一朵低垂的白鸢尾那样,静静地靠在这枚小小的茧中,紧挨着面无表情的人类。
世界崩解在他的脚下,那些海洋与天空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虚空中的巢穴。
这里是一处温床,在裂隙的狭间中轻微摆动。
然后他被朗整个按倒在胸前。
“你再欺负我试试呢?”
人类咬牙切齿地说,一边忍不住将对方的长发揉得乱七八糟,坚决不允许这坏家伙起身。
“行啊,你知道我刚才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没拔腿就跑?”
卡兰似乎变得特别爱笑,也压根没想爬起来。
他就这这样的姿势,悄悄地咬了对方一口。
很久之前他就想这么做了,但现实中总也没好意思下手。
说起来很奇怪,他几乎不会感受到那些道德、法律,以及人情世故所带来的压力和阻挠,监判院一度试图以大宪章来堵住他的口舌,他就让王室文书处**官厅负责整理并以信件的形式发布令状,让那些无声的话语成为新法律一环。
可现在,他开始对于某些很在意的小动作拿不定主意。
“你——”
人类因为这一口而整个躬起身体,本能地抱着自己的伴侣没放开。
朗从脖子后面一直红到耳朵根。
“你怎么……你怎么……”
“不行?”
纯洁的白山羊睁着无辜的眼睛,抬起头来望向他、逗弄他。
没有任何温度的指尖拂过金棕色的眼睛,欢喜地注视着伴侣的神态变化。
“不喜欢小叔叔了吗?”
朗当场红到炸裂。
偏深的肤色根本压不住涌现的血色,他张着口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也忘记了抓牢这做坏事的犯人。
然而卡兰还能更狠一点。
他的猎物已经深陷网中,再也无法逃脱,却迟钝地尚未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仍在试图鼓起气势。
挣脱束缚的陛下慢慢支起身体,俯视着躺在那里的男人,慢慢收敛起自己唇角的笑意。
他以一种半坐半跪的姿势,让膝盖落在对方的耳侧,距离近得只要对方一歪头,脸颊就能触碰到那枚衬衫夹的皮带绑扣。
“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换一换也可以。”
轻描淡写的星舰主导者说。
现在他看起来再也不像是洁白的小羊羔了。
脱去无害的伪装后,无论祂还是他,本质上都是最傲慢又最多情的那一个。
“不想解开它吗?”
卡兰问。
“那就咬下来吧。”
周五的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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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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