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戊雨名像是想起了什么，“前面大概五十公里的地方，有个地名，叫‘黑风口’，你记一下。”
“黑风口？”纪羽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透着一股寒意。
“嗯，”戊雨名点点头，“那地方风特别大，常年刮着妖风，能把人吹走。不过风景不错，能看到整个峡谷的全貌。”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个普通的景点。
纪羽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像是在提及某个不愿触碰的回忆。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黑风口。他觉得，这个地方，或许对戊雨名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收拾好东西，两人再次上路。越野车行驶在雪后的便道上，比昨天平稳了许多。阳光灿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纪羽不得不戴上墨镜。车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开阔起来，低矮的植被越来越稀疏，露出底下灰褐色的土地，像是大地裸露的皮肤。
戊雨名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嘴角带着一丝疲惫。纪羽看着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昨天晚上守夜的应该是戊雨名，他却因为太冷睡得很沉，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合眼。
“你要不要睡会儿？”纪羽轻声问，“到了黑风口我叫你。”
戊雨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用，我不困。”他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纪羽，“喝点水吧，嘴里干。”
纪羽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甘甜。他看着窗外，突然发现路边出现了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里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被岁月和水流打磨得光滑圆润。
“停车。”戊雨名突然说。
纪羽愣了一下，踩下刹车。“怎么了？”
“下去看看。”戊雨名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他走到河床边，弯腰在石头堆里翻找着什么。
纪羽也下了车，走到他身边。“找什么？”
“这个。”戊雨名直起身，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大约有手掌大小，表面光滑，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像是被油脂浸润过。
纪羽好奇地接过石头，入手冰凉，质感细腻，像是某种玉石。“这是什么？”
“黑曜石。”戊雨名说，“火山喷发形成的，这地方常见。能划玻璃，硬度很高。”他拿起石头，在旁边一块车窗玻璃上轻轻一划，果然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纪羽看着手里的黑曜石，心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在这样荒凉的地方，竟然能找到这样奇特的石头。黑色的石头上，仿佛能看到流动的光泽，像是凝固的黑夜。
“留着吧，说不定有用。”戊雨名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随意。
纪羽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黑曜石放进相机包的侧袋里，和昨天戊雨名给的那块巧克力放在一起。他觉得，这个小小的侧袋，像是成了一个收藏秘密的角落，存放着这段奇特旅程中的点点滴滴。
回到车上，两人继续前行。阳光渐渐升高，温度也随之上升，雪开始融化，路面变得有些泥泞。越野车行驶在上面，溅起泥水，在车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像是一幅抽象的画。
车内的气氛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纪羽偶尔会拿起相机，拍下窗外的景色。
远处的雪山，近处的戈壁，干涸的河床，还有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枯草，都成了他镜头下的主角。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片荒凉的土地，喜欢它的辽阔，它的纯粹，还有它的不可预测。
戊雨名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坚毅的轮廓。纪羽忍不住拿起相机，对准他，想拍下这个瞬间。但就在按下快门的前一刻，他又放下了相机。他觉得，有些东西，不应该被定格，应该让它自然地流淌在时光里。
“前面就是黑风口了。”戊雨名突然说，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纪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远处的山峦之间，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像是被巨斧劈开的一样。风从缺口里呼啸而出，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形成一道白色的屏障，远远望去，气势磅礴。
“风很大，小心点。”戊雨名提醒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
纪羽点点头，握紧了方向盘。越野车渐渐靠近黑风口，风果然越来越大，车身开始剧烈地晃动，像是要被掀翻。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雪和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纪羽放慢了车速，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他能感觉到，戊雨名也坐直了身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仿佛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猛地袭来，越野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猛地向一侧倾斜。纪羽下意识地握紧方向盘，用力回打，车身在剧烈的晃动后，终于稳住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后怕。
“没事吧？”纪羽问，声音有些发紧。
“没事。”戊雨名摇摇头，语气却依然凝重，“慢点，穿过这个风口就好了。”
纪羽点点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开。风依旧很大，像是无数只野兽在嘶吼，撞击着车身，发出“砰砰”的声响。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越野车终于冲出了黑风口。风势骤然减弱，车身也平稳了许多。纪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他侧头看向戊雨名，对方也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像是在平复心情。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平日里略显冷峻的五官柔和了许多。
纪羽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段旅程，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因为身边有了这样一个人，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他不知道这段同行的路会走多久，但他突然有些珍惜这样的时刻。
他拿起相机，看向窗外。黑风口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轮廓分明，像是一幅壮丽的油画。他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将这瞬间的风景，永远地定格在了镜头里。
越野车沿着蜿蜒的山道缓慢爬升，车轮碾过碎石与残雪，发出持续不断的“咯吱”声，像是谁在用指甲轻轻刮擦着心脏。
风比山脚下烈了许多，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和沙砾，狠狠抽打着车身，发出“噼啪”的脆响，仿佛要将这钢铁躯壳生生撕裂。
纪羽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仪表盘上的海拔表缓慢爬升，指针越过三千，四千，朝着更高的数字挺进。稀薄的空气让引擎的轰鸣也变得有些沉闷，像是喘不上气的老人。
他能感觉到胸口微微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提醒着他正身处怎样的高度。
“快到顶了。”副驾上的戊雨名突然开口，声音被风的呼啸和引擎的轰鸣过滤后，显得有些遥远。他侧着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岩壁，眼神里有种近乎熟稔的平静。“翻过这道山梁，视野就开阔了。”
纪羽“嗯”了一声，脚下的油门又加了几分。车身猛地一震，冲上了最后一段陡坡，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道巨大的山梁顶端。
风在这里变得更加狂暴，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人的衣服和头发，试图将人从这山梁上掀下去。纪羽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强劲的气流险些将他带倒，他下意识地抓住车门把手，才稳住身形。
眼前是一片足以让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的壮阔。
连绵起伏的山峦在脚下铺展开来，像是被巨人踩皱的绿褐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天边。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银光，峰顶隐没在稀薄的云层里，仿佛悬浮在半空的琼楼玉宇。
一道深邃的峡谷横亘在山梁下方，谷中积着厚厚的积雪，呈现出一种近乎蓝黑的色泽，像是大地裂开的一道伤口，深邃而神秘。
阳光炽烈得有些灼人，照射在裸露的岩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空气冷冽而干燥，带着一种混合着岩石、枯草和冰雪的清苦气息，吸入肺腑，像是饮下了一杯冰镇的烈酒，呛得人喉头发紧。
“这里视野好，停下来拍几张？”戊雨名的声音在风里打着旋，传到纪羽耳中时已经有些变形。他靠在车门上，眯着眼打量着四周，冲锋衣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纪羽几乎是立刻就点了点头。他早已按捺不住，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作为摄影师，他对这样的风景毫无抵抗力。
这不是城市里精心修饰的公园，也不是景区里圈定的观景台，这是荒野最本真的模样，粗粝、壮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美，足以涤荡一切俗世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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