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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收音机里的老歌

暴风雪在黎明前偃旗息鼓,留下一个被反复漂洗过的世界。

天光从厚重的云层罅隙里艰难透出,不是灼热的金黄,而是一种清冽的、近乎银白的质地,冰冷地铺满整个视野。

车窗外,连绵的戈壁滩被昨夜疯狂的积雪重新塑形,起伏的沙丘裹上了臃肿的银装,偶尔裸露的黑色砾石,如同巨兽脊背上顽固的骨节,刺破这单调的素白,提醒着荒原原始的粗粝。

车轮碾过昨夜新冻的硬壳,发出持续而清脆的碎裂声,像踩碎了无数薄脆的琉璃,细小的冰晶被气流卷起,在阳光下短暂地折射出细碎虹彩,旋即被甩向车后浑浊的尾气里,消失无踪。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零下二十几度的酷寒。

引擎低沉规律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混合着暖风系统持续送风的嘶嘶声,催生出一种近乎催眠的单调。

纪羽握着方向盘,目光平直地投向雪原尽头模糊的地平线,那里天地苍茫,界限消融。

长时间保持姿势的肩颈传来细微的酸痛,他微微动了动脖子,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副驾。

戊雨名闭着眼,头歪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似乎在小憩。

冷硬的光线勾勒出他下颌线利落的轮廓,像戈壁滩上风蚀的陡峭岩壁。薄唇抿着,即使在放松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细密的雪尘沾染了他浓黑的眉梢和微卷的短发,如同撒了一层薄盐。纪羽的视线滑过他搭在腿上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掌心朝上摊开着,指关节处那道浅色的旧疤痕在光线下异常清晰,像一道无声的铭文,刻录着这个男人过往岁月里纪羽尚无法完全解读的惊心动魄。

纪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一下,仿佛隔着虚空,又触碰到了那个罗盘边缘深刻的磨损痕迹——那属于戊雨名人生的某个片段,冰冷、粗粝,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喉咙有些发干。

就在这时,车厢里那种单调的嗡鸣被突兀地撕裂了。

车载收音机原本持续不断的电流嘶哑噪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动,一阵混乱的调频噪音“噼啪”爆响之后,一个遥远而微弱的信号顽强地穿透进来,带着时空的沙砾感,磕磕绊绊地填满了小小的空间。

“……漠河舞厅……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一个苍老、沙哑,仿佛被风沙和岁月打磨了千百遍的男声,用一种近乎呓语的缓慢调子,唱着一首纪羽从未听过的歌。

旋律简单,带着浓重的时代印记,是**十年代那种特有的、混合着怀旧与怅惘的调子。歌词在断续的信号里时隐时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纪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收音机屏幕,信号强度微弱得可怜,只有可怜的一格在顽强地闪烁。这偏僻的戈壁深处,竟还能捕捉到这样一缕来自遥远时空的电波,如同荒漠里意外掘出的一眼苦泉。

他正想伸手去调,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哼唱声,极其自然地融入了那苍老的歌声里。

戊雨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没有看纪羽,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雪覆盖的枯黄骆驼刺。

他只是跟着那断断续续的旋律,极其放松地、几乎是含混不清地哼着副歌的调子:“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刚睡醒的一点鼻音,松弛地流淌在狭窄的车厢里,与他平日指挥若定、冷硬干脆的语调截然不同。

那哼唱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一种被深深掩埋的、属于过往时光的碎片感,随着旋律轻轻漂浮。

纪羽的心脏像是被这猝不及防的哼唱轻轻攥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有些潮湿,几乎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惊散了这难得从戊雨名坚硬外壳里泄露出的、带着温度的脆弱。

他从未听过戊雨名唱歌,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曲调,在这样的情境下。

那苍老的歌声和身边男人低沉的哼鸣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像两条来自不同时空的溪流,在这风雪初霁的戈壁荒原深处,在车轮单调的节奏里,短暂地汇合,撞击出微小的、只有纪羽能感知到的涟漪。

他悄悄记下了屏幕下方随着信号跳动而闪烁模糊的几个字——《漠河舞厅》。这名字本身就像一句孤独的注脚。

歌声在信号又一次剧烈的波动中戛然而止,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滋滋”作响,如同一条绷紧的弦骤然断裂。车厢里瞬间被一种更大的、令人不适的寂静填满,方才那短暂流淌的温情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戊雨名皱了下眉,似乎对这突兀的结束有些不悦,他伸手,带着点不耐烦的力道,“啪”地一声关掉了收音机。那干脆利落的动作,瞬间将他重新拉回了那个沉稳可靠的领队角色。

他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锐利地扫过车窗外白茫茫的大地。

“前面找个地方停一下,”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晰和不容置疑,“右前轮气压好像有点不对劲,得看看。”

纪羽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目光追随着戊雨名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的动作。冷风瞬间从打开的门缝里灌进来,带着雪后清冽刺骨的寒意和戈壁尘土的味道,激得纪羽裸露的脖颈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粟粒。

戊雨名高大的身影钻出车厢,反手关上车门,将凛冽隔绝在外。

他裹紧了那件厚实的深色冲锋衣,帽檐压低,走向车头,身影很快被车身遮挡。

车内骤然只剩下纪羽一个人。

引擎的震动通过座椅清晰地传递上来,暖风依旧在吹拂,但刚才戊雨名坐过的地方,温度似乎正在迅速流失,留下一个带着他独特气息的空洞——松木、机油、还有一丝被阳光暴晒过的羊毛的暖意,混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

这气息无声地包围着纪羽,让方才因那首歌而泛起的隐秘涟漪迅速扩大,变成一种鼓噪的渴望。

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手生凉。屏幕亮起,信号栏可怜地显示着一个时断时续的微弱格。

他点开音乐软件,手指因为某种隐秘的兴奋和紧张而有些微微发抖,快速地在搜索框里输入那四个字——“漠河舞厅”。

网络信号如同垂死的脉搏,微弱地挣扎着。搜索的进度条缓慢得令人心焦。纪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透过沾着雪泥的车窗,望向车头方向。

戊雨名正蹲在右前轮旁,背影宽厚,像一块沉默的磐石嵌入这片荒原。他低着头,专注地检查着轮胎,呼出的白气在他脸前氤氲成一团小小的雾。

纪羽的视线贪婪地描摹着那个轮廓,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沉稳地撞击着肋骨。

他想起养路站火堆旁,戊雨名低头吹火时睫毛上凝结的霜粒;想起帐篷里黑暗中,对方带着体温的军大衣沉沉压下的分量;想起他手腕上那串被岁月磨得发亮、此刻却少了一颗的牦牛骨串珠,以及自己悄悄塞进相机包侧袋的那颗替代的黑曜石……

这些零碎的画面和触感,此刻都因那首苍凉的老歌和戊雨名低沉的哼唱而串联起来,发酵成一种滚烫的、想要抓住些什么的冲动。

进度条终于艰难地爬到了尽头。搜索结果跳了出来。正是那首老歌。

他毫不犹豫地点下下载。信号如同风中残烛,下载速度慢得像在滴灌。纪羽紧紧盯着屏幕上那缓慢移动的蓝色进度条,每一次微小的前进都牵扯着他的神经。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车厢里只有暖风单调的嘶嘶声和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他下意识地按下了手机侧边的录音键,将手机屏幕朝下,小心翼翼地搁在副驾驶座椅的边缘,摄像头的位置正好对着车窗外戊雨名蹲着的方向。

他假装调整了一下相机包的带子,目光却牢牢锁住那个小小的录音标识,看着它无声地亮起红光,一闪,一闪,如同他此刻隐秘的心跳。

他需要留下点什么,不仅仅是那首歌,还有此刻戈壁的寂静,风掠过车身的呜咽,以及他自己胸腔里那无法平息的鼓动。这冲动超越了理智的边界,带着一种近乎偷窃般的快感与紧张。

当下载完成的提示音终于微弱地响起时,纪羽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机,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迅速点开设置。

他找到铃声选项,目光在众多预设的旋律中急切地搜寻,很快定位到刚刚下载完成的那首《漠河舞厅》。

指尖悬在确认键上,只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这一瞬里,他仿佛看到了戊雨名发现时可能投来的、带着了然和戏谑的目光,那目光足以将他精心构筑的平静外壳灼穿——但另一种更汹涌的力量推着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点了下去。

“设置成功”的小字提示跳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就在这时,车门把手“咔哒”一声被从外面拉开。一股更强烈的寒气猛地灌入,带着雪粒摩擦的细微声响,瞬间驱散了车内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点暖意和纪羽心头那点滚烫的秘密。

戊雨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重新钻了进来,他拍了拍冲锋衣上沾着的雪沫,帽檐下的眉毛和睫毛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让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奇异地柔和了几分。

“没事,”他一边利落地扣上安全带,一边言简意赅地报告检查结果,“胎压稍微低了一点点,问题不大,可能是温度太低。再跑一段看看。” 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车内仪表盘,最后落在纪羽身上,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纪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刚才设置铃声时那股隐秘的勇气在戊雨名带着室外寒气的目光注视下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做贼心虚般的慌乱。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把还握在手里的手机藏起来,动作幅度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笨拙突兀。指尖在冰冷的屏幕边缘慌乱地滑动,试图立刻锁屏,却仿佛失去了精准的控制力。

“啪嗒!”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格外刺耳。手机从他失控的指间滑脱,屏幕朝下,不偏不倚地掉落在两人座位之间的脚垫上。

更要命的是,就在它接触脚垫的瞬间,机身似乎被震动触发,那首刚刚被设置为铃声的《漠河舞厅》的前奏,毫无预兆、清晰地响了起来。

老旧手机单薄的扬声器无法还原歌曲的质感,只发出一串有些尖锐、失真的电子音符,带着一种廉价的塑料感,突兀地撕破了车厢内刚刚恢复的平静。

那苍凉怀旧的旋律在如此简陋的播放效果下,竟透出一种近乎滑稽的悲怆。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那失真的歌声如同一个冰冷的巴掌,狠狠扇在纪羽脸上。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耳膜里嗡嗡作响的轰鸣和脸颊上火烧火燎的滚烫。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完了!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的大脑。

戊雨名的动作瞬间定格。他刚刚搓暖的手停在半空,正要拉过安全带的动作也顿住了。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脚垫上那个兀自“歌唱”的手机,又缓缓抬起,锐利的、带着明显探究意味的视线,如同两束强光,直直打在纪羽因窘迫而涨得通红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瞬间就剥开了纪羽所有笨拙的伪装和欲盖弥彰的慌乱。

他英挺的眉峰高高地挑了起来,形成一个极其鲜明的问号,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绝非笑意,更像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点玩味的审视。

“嗯?” 戊雨名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而低沉的上扬音节。

他没有弯腰去捡那个还在播放的“罪证”,只是身体微微朝纪羽的方向倾侧了一些,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盯着纪羽躲闪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在歌曲失真的背景音里响起,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近乎拷问的意味:“你也喜欢这歌?”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纪羽混乱的心湖,激起滔天的羞窘。纪羽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住的笨贼,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戈壁刺眼的天光下,无所遁形。

他猛地弯下腰,动作快得近乎狼狈,一把捞起脚垫上那个还在“杀人又放火”的手机。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在冰冷的屏幕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慌乱地戳着屏幕侧边的音量键,试图立刻将这该死的声音掐灭,动作又急又重,带着一种恼羞成怒的意味。

屏幕亮起又暗下,那刺耳的歌声终于在他粗暴的操作下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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