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短暂的对话间隙即将过去,黑暗和寂静即将重新主宰一切的刹那——
躺在女孩身边的男孩,那个之前被戊雨名冰冷的质问刺得哑口无言的男孩,似乎被刚才两人那简短而默契的回答勾起了某种模糊的好奇。
他翻了个身,在黑暗中,朝着纪羽和戊雨名的方向,用一种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掩不住一丝年轻人莽撞和口无遮拦的语气,极其突兀地、毫无预兆地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那……你们是……一对儿(伴侣)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纪羽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疯狂地涌向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脖颈,瞬间如同被烈火燎过般滚烫灼烧!
心脏在胸腔里失去了所有规律,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左冲右撞,撞得他肋骨生疼,几乎要窒息!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在耳膜里炸响!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羞窘、慌乱、不知所措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在干草堆上瞬间僵直,如同被瞬间冻僵的鱼!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进了身下粗糙的干草里!
黑暗中,他无法看到自己的脸,但他知道,此刻他的脸一定红得能滴出血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在那巨大的羞窘下灼热发烫!
男孩那莽撞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他一直小心翼翼隐藏、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心事,将那份隐秘的、带着酸涩甜蜜的悸动,**裸地暴露在这片黑暗和另外两个人的感知之中!
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让这狂暴的风雪瞬间将整个石头屋彻底掩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黑暗中只剩下屋外风雪的咆哮和自己心脏失控的狂跳。纪羽死死地闭着眼,等待着预料中的斥责、嘲讽,或者更糟的、戊雨名冰冷的否认和划清界限。
然而,预想中的回应并没有立刻降临。
黑暗中,紧挨着他身体的另一侧,戊雨名的气息似乎也停滞了一瞬。纪羽甚至能极其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那具高大身躯的肌肉,在那一瞬间极其轻微地绷紧了。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僵硬反应!仿佛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击中,措手不及。
几秒钟的死寂,如同粘稠的沥青,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灶坑里最后的余烬发出一声微弱的“噼啪”,溅起几点火星,瞬间又熄灭。
然后,就在纪羽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逼疯的瞬间,他听到了戊雨名的声音。
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倦意和鼻音,却不再有之前的冰冷或嘲讽。它平稳地响起,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愤怒,没有尴尬,甚至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味。
它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不容置疑的平淡,清晰地穿透了黑暗和风雪的嘶吼:
“睡吧。”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为了让语气更自然些,又极其平淡地接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天……还要赶路。”
没有否认。
没有承认。
甚至没有对这个莽撞的问题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回应。他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终结了这场可能引爆更多混乱和尴尬的对话。
但正是这看似平淡无奇、毫无回应的沉默,却像投入纪羽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没有否认。他没有否认。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纪羽混乱的神经上。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羞窘和混乱,几乎要将他彻底冲垮。
然而,更让纪羽几乎停止心跳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
就在戊雨名那平淡的“睡吧”话音落下的瞬间,纪羽清晰地感觉到,紧挨着他身体的另一侧——那具高大、温热、散发着复杂气息的身躯——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他这边靠了过来!
不是刻意的挪动,更像是身体在疲惫状态下寻求支撑和温暖的本能微调。
动作幅度很小,却清晰无比。
两人的肩膀,隔着各自并不厚实的衣物,在黑暗中,毫无预兆地、结结实实地——抵在了一起。
那触感温热、坚实、带着不容忽视的份量和属于戊雨名独有的、混合着汗味、泥腥、血腥和淡淡姜味的气息!
一股强大而稳定的热源,瞬间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到纪羽因寒冷和羞窘而微微颤抖的肩臂上!
“轰——!”
纪羽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朵烟花同时炸开!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彻底停摆!脸颊上的滚烫瞬间达到了顶点,仿佛要燃烧起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又在下一秒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和力度擂动起来!
那撞击声如此巨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连呼吸都彻底忘记了!只有肩膀处那清晰而灼热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进了他的感知神经!
黑暗中,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戊雨名肩臂肌肉的轮廓和温度,能感受到对方平稳而深沉的呼吸带来的、极其微弱的起伏。
那温热坚实的触感,像一道无声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御,带来一阵无法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悸动和极度慌乱的酥麻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石头屋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屋外风雪的咆哮声似乎变得更加遥远。灶坑的余烬彻底熄灭,最后一点微光消失,黑暗如同浓墨般彻底吞噬了所有。
只有四人或沉重、或细微的呼吸声,在绝对的黑暗中交织。
纪羽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干草上,肩膀紧紧抵着身边那温热坚实的依靠。
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肩膀处那清晰无比的触感和疯狂擂动的心跳,如同黑暗中的鼓点,一遍遍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莽撞的问题,戊雨名平淡的回避,还有此刻这无声的、紧密的依靠……
巨大的羞窘和慌乱依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但在那惊涛骇浪之下,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酸涩暖意的、前所未有的悸动,如同黑暗海底悄然涌动的暖流,悄然滋生、蔓延,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和混乱的心绪,一点点地包裹、温暖。
他依旧不敢动,甚至连指尖都不敢蜷缩一下,只是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任由那滚烫的悸动和肩膀上温热的触感,在无边的黑暗中,无声地燃烧、蔓延。
车轮碾过冻硬的车辙,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毛毡,随时要将这荒原上孤零零的两辆车彻底捂死。
风卷着雪沫,像无数细小的冰针,从四面八方扑打着车窗,留下一道道急促又模糊的湿痕。气温还在持续下跌,每一次呼吸都在挡风玻璃内侧凝成一小片转瞬即逝的白雾。
纪羽坐在副驾,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驾驶座上戊雨名的手腕。那串由几颗牦牛骨珠子串成的手串,随着他掌控方向盘的微小动作,在深色冲锋衣袖口时隐时现。
纪羽记得那珠子被岁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也记得其中一颗在不久前不知遗落在何处,空出的位置留下一道浅淡却清晰的勒痕印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相机包侧袋里那颗捡来的、带着戈壁寒气的黑色小石子,指腹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揣着一个秘密的心跳。
后座传来细微的啜泣声,是那个扭伤了脚踝的女孩。
她的男友,那个被困情侣中的男孩,正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措。
这狭小的车厢空间,被沉默、伤痛和窗外无休止的风雪挤压得几乎令人窒息。
目的地是昨天那对年轻情侣陷车的冰沟。车最终停在一处地势相对较高的雪坡上。戊雨名熄了火,但没立即下车。
他侧过头,视线锐利地穿透车窗上不断被雪片覆盖又刮开的区域,审视着下方那片如同大地裂开的、狰狞的伤口——冰沟。
沟底,那辆城市越野车歪斜着,半个轮子已经陷进被薄冰覆盖的、颜色浑浊的泥水里,车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壳,像一头冻僵的野兽。
“在这等着,”戊雨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冰层下的暗流,“我下去看看情况。纪羽,你留意着点。”
他的目光在纪羽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有种托付的意味。
说完,他利落地推开车门,一股裹着雪粒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激得后座的女孩又是一阵瑟缩。
纪羽点点头,目光追随着戊雨名矫健的身影。
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过小腿的积雪,敏捷地滑下陡坡,走向那辆被困的车。
戊雨名围着陷车走了一圈,时而蹲下查看车轮陷入的深度,时而用手里的登山杖试探着冰沟边缘看似坚实的冻土。他的动作专业而谨慎,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评估陷阱。
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朝坡上挥了挥手,示意安全。
纪羽这才看到那男孩也早已按捺不住,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戊雨名后面,急切地靠近自己的爱车。纪羽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但目光始终没离开沟底那两个身影。
戊雨名从他那辆改装越野车宽大的后备箱里拖出沉重的拖车绳和硕大的防滑板。金属工具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风雪里显得格外冷硬。
他半跪在陷车后轮附近,用铁锹奋力清理着轮毂周围冻结的泥雪混合物,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效率。冰屑和泥点溅在他深色的冲锋衣裤上,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
男孩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车,脸上混杂着心疼和焦虑。
他几次想上前帮忙,但看到戊雨名那近乎本能般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动作,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搭把手!”戊雨名头也没抬,声音被风扯得有些模糊。他正试图将沉重的防滑板塞进后轮打滑的空隙里。
男孩如梦初醒,赶紧上前,两人合力,终于将防滑板艰难地塞到了合适的位置。戊雨名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气。
他直起腰,抹了把脸,指着自己车头与陷车车尾之间的位置,对男孩道:“你,回我车上,坐驾驶位。听我指挥,我喊‘走’,你就慢慢给油,稳住方向,别猛打轮,懂?”
男孩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看着戊雨名,又看看自己那辆深陷泥泞的爱车,嘴唇动了动:“我……我来开吧?我的车,我更熟悉它的油门……” 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里有些发飘,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戊雨名正弯腰检查拖车钩的挂扣是否牢靠,闻言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他那双在风雪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结起一层寒冰,直直刺向男孩。
那目光里的重量和穿透力,让站在坡上的纪羽都感到心头一凛。
“松手?”戊雨名的声音不高,甚至压过了风声,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寒意,“你熟悉它?那你告诉我,这冰层下面半米是什么?是实土还是暗河冲出来的空腔?你知道拖拽时哪个角度受力最大,最容易把车架子扯变形?你‘熟悉’它,它就不会陷在这里!”
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像一座沉默的山岩,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指着冰沟边缘那些看似平整、却在某些区域泛着诡异幽蓝色的冰面:“看见那些颜色没?底下全是空泡!冰壳比纸还薄,下面就是泥汤子!一脚油门下去,轮子打滑偏了方向,整辆车滑进去,神仙也拽不出来!这活儿,你干不了!”
男孩的脸瞬间涨红了,一半是冷的,一半是被这毫不留情的斥责激起的羞恼和不服。
他梗着脖子,声音陡然拔高,在风里显得有些尖利:“我的车!我有权利决定谁来开!我不需要你指手画脚!谁知道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戊雨名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反而压得更沉更低,却更让人心惊胆战。
他眼神里的温度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冻原般的冷硬和一丝被冒犯的戾气,“是不是想故意弄坏你的宝贝疙瘩?小子,我戊雨名带队在无人区穿行的时候,你还在城里玩碰碰车呢!”
“要不是看在纪羽和那姑娘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管这破事?冰沟里暗坑多得能埋下一个车队!你那点‘熟悉’,顶个屁用!”
他的话语如同冰雹,砸得男孩哑口无言,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风雪中喷吐着白气。
那点因爱车被困而生的焦虑,在戊雨名绝对的专业气场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下,迅速发酵成了被轻视的愤怒和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动。
纪羽在坡上看得心急如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推开车门,刺骨的寒风瞬间灌满衣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下陡峭的雪坡,积雪灌进靴筒,冰冷刺骨。
他踉跄着冲到两人之间,一把拉住戊雨名肌肉紧绷的手臂,入手处是湿冷的冲锋衣布料下坚硬如铁的臂膀。
“雨名!别跟他争!”纪羽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和竭力压抑的焦急,在风里有些变调,“你开!你来开!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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