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喀什往塔县的风雪里 > 第62章 遗弃在记忆荒原

第62章 遗弃在记忆荒原

老人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沉浸于遥远回忆中的恍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岁月的尘埃里艰难地翻捡出来,“走了快十年了。”

他停顿了很久,毡房里只剩下铜壶里奶茶沸腾的“咕嘟”声和牛粪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老人摩挲相框的指尖在微微颤动。

“活着那会儿,骨头缝里总疼,尤其冬天,下雪刮风的时候,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蜷着,哼都哼不出来。”老人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照片诉说。

他浑浊的目光穿过相框的玻璃,落在老妇人温婉的笑容上,那眼神里交织着深切的痛惜和无尽的眷恋。

“山里湿寒气重,钻骨头缝里去了。后来听人说,雪莲的根……熬成浓浓的汤,趁热喝下去,能把这寒气拔出来一点,能让她……缓一缓,少遭点罪。”

他枯瘦的手指终于从相框上移开,转过身,脸上那深切的痛楚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掩盖了。

他走到火塘边,拿起一个同样被熏得乌黑的长柄铜勺,从沸腾的铜壶里舀起滚烫的、泛着浓郁奶香和茶色的咸奶茶,倒进三个厚实的、边缘有些磕碰的粗陶碗里。

热气腾腾,白色的奶沫在碗口堆积。

“坐,喝茶。”老人将两碗奶茶分别递给纪羽和戊雨名,自己端起一碗,也不怕烫,沿着碗边小心地吸溜了一口。暖流下肚,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似乎也透出了一丝活气。

纪羽和戊雨名依言在铺着老羊皮的火塘边坐下。粗陶碗很烫手,但捧在掌心,那股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口。

咸香的奶茶带着独特的醇厚,滚烫地滑过喉咙,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毡房里弥漫着暖意、奶香和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岁月和相依为命的宁静。

老人沉默地喝着茶,目光偶尔会飘向那张照片,眼神复杂。

纪羽捧着碗,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奶茶,目光落在老人脚边那个巨大的药篓上。那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珍贵的草药,更是一个老人十年如一日、跋涉在雪山峭壁之间,对抗时间与遗忘的无声誓言——为了照片上那个再也不会喊疼的老伴。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敬意堵在纪羽的胸口。他放下喝了一半的奶茶,站起身,对老人说:“我帮您把药篓放好吧?”

老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纪羽会主动提出帮忙。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好……放门边那个木架子上就成,别碍着走路。”

纪羽走到门边那个结实的松木支架旁。他弯下腰,双手抓住药篓两侧坚韧的藤条背带。

篓子比想象中还要沉重,里面塞满了各种干燥的、带着泥土和草药特有气息的收获。他深吸一口气,腰腿用力,试图将这个庞然大物提起来,挪到旁边的木架上去。

就在他用力提起药篓、重心转移的瞬间,篓子里层层叠叠的草药因为晃动而滑开了一些。

纪羽的手指在调整抓握位置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了药篓底部一个与周围干草、根须触感截然不同的硬物。

那东西方方正正,带着金属的冰凉和一种属于人造物的坚硬棱角,被埋在草药的深处,只露出一个边角。

什么东西?

纪羽心中一动。他小心地将药篓挪到木架上放稳,然后出于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也或许是想更仔细地整理一下里面的草药,他伸出手,轻轻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几把干枯的、带着清苦气息的草茎和几块裹着泥土的根块。

那个硬物的轮廓逐渐清晰。

躺在篓子最底层、被草药小心保护着的,竟然是一台相机。

一台非常老旧的、早已被时代淘汰的胶片相机。机身是沉重的金属材质,表面覆盖着一层深色的、已经磨损得非常厉害的蒙皮,边角处露出了底下斑驳的金属底色。

蒙皮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经年累月留下的污渍,原本闪亮的金属部件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氧化层。取景器上方的品牌标识字母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几个凸起的字母轮廓还依稀可辨。

整个相机像一件刚从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挖掘出来的文物,被一层薄薄的、来自药篓的灰尘覆盖着,静静地躺在枯草之间,与那些来自山野的、充满生命力的草药形成一种奇异而突兀的对比。

纪羽的手指僵住了。

作为一名摄影师,他对相机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和亲切。这台机器的型号,他甚至认得——那是他刚接触摄影时,在二手市场淘到的第一台练习机,一个早已停产的经典入门级单反胶片机。

此刻,它却出现在这雪山深处一个采药老人的背篓里,被草药包裹着,蒙着尘,像一个沉睡的、被遗弃的梦。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金属机身。触感粗糙而陌生,带着一种被时光抛弃的沉寂感。

这微小的动作却没能逃过老人的眼睛。他不知何时已放下了茶碗,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纪羽身边。

浑浊的目光落在篓底那台旧相机上,那目光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像是平静的湖面骤然投入了一块巨石,翻涌起浑浊的泥沙。怀念、痛楚、无奈……

种种情绪在那双被岁月磨砺得近乎麻木的眼睛里激烈地碰撞、翻腾。

老人没有责备纪羽的翻动,反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来。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泥土和草药汁液的手,枯瘦的、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指,以一种近乎颤抖的轻柔,极其小心地抚过那冰冷的、落满灰尘的相机机身。

他的指尖在蒙皮磨损的边缘停顿,在模糊的品牌标识上摩挲,最后停留在那蒙着灰的取景器上,动作温柔得如同在抚摸一个沉睡婴儿的脸颊。

毡房里一时只剩下牛粪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铜壶里奶茶残余的微沸声。

老人低哑的声音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寂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无法言说的疲惫:

“儿子留下的……” 他顿了顿,仿佛仅仅是说出这四个字,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浑浊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相机上,却又像是穿透了它,望向了某个极其遥远、再也无法触及的时空。“以前……也爱捣鼓这个,跟你一样,”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来,落在纪羽年轻的、带着惊愕和迷茫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拍山,拍云,拍他娘熬奶茶的样子……拍得可好看了……”

老人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相机蒙皮上一道深深的划痕,仿佛那是刻在心上的一道疤。“后来,心大了,嫌这山沟沟里没出息。说要去城里,闯一闯,拍更大的世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头几年还寄点钱,寄点照片回来……再后来……信也没了……”

他猛地停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抽气声。

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那没说出口的结局,如同窗外骤然加剧的风雪,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重量,狠狠砸在毡房小小的空间里。

就在这时。

呜——!

一阵极其猛烈的穿堂风,不知从毡房哪个细小的缝隙或者没有关严的门角骤然灌入。

它带着雪山之巅的凛冽寒气,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毡房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温暖屏障。

悬挂的毡毯被吹得剧烈晃动,发出沉闷的拍打声;火塘里的火焰被压得猛地一矮,橘红色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牛粪燃烧的灰烬被卷起,星星点点地飘散在空气中;铜壶里的奶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滴滚烫的液体溅落在火塘边的石头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转瞬即逝的白烟。

这阵突如其来的、带着暴虐气息的风,像一个冷酷的闯入者,粗暴地撕开了老人用平静话语勉强维持的表象,将那份深埋的、被遗弃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空洞与彻骨寒凉,**裸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纪羽和戊雨名面前!

纪羽只觉得那股寒风像无数根冰针,瞬间穿透了他厚厚的衣物,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浑身剧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在了冰冷的毡房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这身体上的撞击远不及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儿子留下的……去城里……信也没了……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摸旧相机的画面,与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的画面轰然重叠、撕裂——

是他自己。无数次。在颠簸的副驾驶座上,在深夜借宿的冰冷帐篷里,在篝火跳跃的微光下,他假装调试相机参数,实则手指颤抖着,将镜头偷偷对准身旁那个专注开车、或者低头研究地图、或者闭目养神的男人。

取景框里,是戊雨名被夕阳勾勒出金边的侧脸轮廓,是风雪中他紧抿的、带着倔强弧度的嘴唇,是火光照耀下他低垂的、沾着雪粒的长睫毛,是他宽阔后背在冲锋衣布料下绷紧的肌肉线条……

那些瞬间,被他以近乎贪婪的速度,偷偷按下快门,定格成一张张不敢示人、却又视若珍宝的光影碎片。

然后,在无人窥见的深夜,在手机屏幕幽微的光芒下,他一遍遍地翻看那个设置了重重密码的加密相册,里面成百上千张照片,只有一个主角——戊雨名。

那些照片,和眼前这台蒙尘的、被遗弃在草药篓底的旧相机,何其相似。都是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拍摄者眼中独一无二的光影,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的情感。

老人的儿子带着相机去了远方,将故乡和父母留在了时光的尘埃里。

而他呢?他疯狂地记录着戊雨名的一切,是否也终将有一天,这些影像会成为他独自咀嚼的回忆?成为另一个被遗忘在角落、落满灰尘的旧物?

戊雨名会像老人的儿子一样,最终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将他连同这些影像一起,遗弃在这片风雪弥漫的记忆荒原吗?

这个念头像淬了冰的毒刺,瞬间攫住了他。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刚才灌入的穿堂风还要凛冽百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窒息的绞痛。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而他的右手,正插在冲锋衣厚实温暖的口袋里。

那口袋里,是戊雨名亲手放进去的两朵干雪莲。

他攥紧的拳头,隔着厚厚的衣料,狠狠地、死死地握住了口袋里那两朵风干的植物。

坚硬的、带着棱角的雪莲花瓣和更加粗粝的根茎,瞬间深深地硌进了他柔软的掌心。

那冰冷、坚硬、带着苦寒之地特有气息的触感,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力量,狠狠地刺穿了他混乱的思绪和汹涌的恐慌。

掌心传来尖锐清晰的刺痛,一下,又一下,随着他无意识的、越来越用力的紧握而加剧。

那痛感如此真实,如此具体,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混沌的迷雾,瞬间将他从那个可怕的、被遗弃的想象漩涡中强行拉扯出来。

疼痛中,雪莲根茎粗糙的纹理、花瓣茸毛残留的坚韧骨感,以及戊雨名将它塞进口袋时,指尖隔着衣料擦过腰侧带来的、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感……

所有的触觉记忆在这一刻轰然复苏,无比鲜明地烙印在他的神经末梢。

这痛,这冰冷的触感,这属于戊雨名指尖的温度残留……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他不是那个被遗忘在药篓里的旧相机。

他掌中紧握的,是此刻真实存在的、来自戊雨名沉默关切的信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AI指令调到冷脸上司后

狩心游戏

八戒八戒,心肠不坏

画皮鬼怎么哭

春坊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