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项检查在橘泉也的干涉下升级为全身体检,从上午八点门诊医生上班开始,商陆就踏上了绕遍医院所有处置室的征程,争取在两天之内“点亮”医院所有地图版块,达成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被透视一遍的成就。虽然身体不适感几乎已经消失,但薤白还是不放心,所以商陆就全程被轮椅推着到处转悠,整个过程意想不到的欢乐。
“刚刚那个科的医生说血液检查要去哪边来着?”薤白举着刚刚医生手绘给他的地图寻找着方位。
“通常都是在一楼,总之先乘电梯下去。”泉也在旁边做着参谋。
“宝贝儿你看这个轮椅,哈哈,我能坐着它转圈儿!”商陆在轮椅上玩儿得很嗨。
泉也低头看着操控轮椅原地打转的商陆,语气复杂地问身旁的薤白:“他……不会真的是精神类疾病吧。”
薤白却轻松的回答:“可能您很难相信,这其实是他的正常状态。”
泉也缓慢地回过头来注视着薤白。
“我知道,以前我也质疑过我自己的人生选择,”薤白一看泉也那个戏剧性地转头和一言难尽的眼神,就明白了对方是在无声地吐槽什么,“但既然做了选择,那我也不会回头了。”
“你们在聊什么,怎么感觉这么沉重。”商陆没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毕竟对于一个连轮椅都能玩儿出花样的人来说,心理年龄兴许还达不到薤白他们的高度。
“在聊你那离奇的少年感,”泉也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商陆的肩膀,“明明你长着一张还挺严肃的脸,反差有点儿大,我还不太适应。走吧,去做血液检查。”
大概是因为要检查的项目比较多,这次商陆被抽了四管血,旁边看着这一幕的薤白感觉都要精神贫血了。抽血之后是心脏造影,因为需要刺穿腿部动脉将导管送至心脏来注射造影剂,所以检查是在手术室进行。
明明是很成熟的医疗检查了,但薤白还是在门口担心不已。泉也见对方走来走去静不下心,故意提起有关蒲青天的事。
“说起来你父亲他也经常会这样一个人等待着森少木来着。”泉也的语气充满怀念,一句话就争取到了薤白的注意力。
“是吗?”薤白回到泉也身旁坐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我爸等林叔?是什么时候的事?”
“当年森少木经常被邀请到俊之叔叔的家里或是办公室里,商量一些有关工作的事情。你父亲如果一同前去,就会站在院子里等。”泉也带着一丝微笑,“我也是因此而遇到他。”
惊蛰过后院子里的虫鸣声明显多起来的时候,刚巧放了春假的橘泉也跟随堂兄一同到橘俊之的家宅拜访,在诺大的庭院中,他看到水池旁站着一个人。鬼使神差的,泉也朝那人走了过去,起初只是想看看那人正在看什么。
池塘中没有鱼,泉也看来看去都没察觉到哪里有什么值得让一个人全神贯注这么久的东西,于是开口问:“您在看什么?”
那人并没有受到惊吓,只是转过头朝他笑笑,指着泥泞处:“有一只被困住的蜘蛛。”
“啊,真的呢。”泉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只体态可爱的跳蛛,“也是到了这种季节了。”
“是啊。”
两个人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对话,直到森少木走来呼唤那人的名字:“青天,要走了。”
“嗯。”蒲青□□森少木那边点点头,随后又对泉也说:“再见。”
其实就只是非常普通的场景而已,不是酷夏严寒,没有狂风暴雨,就只是在初春的庭院里、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但泉也却记得枯骨铭心。在那之前泉也所接触的人无非就是家族中的亲戚,各大贵族的家主、学校里的师生们而已,那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会让泉也产生深刻的感受,即便所谓的“深刻”其实也很“肤浅”。
只是因为蒲青天长得实在好看,所以泉也就忘不掉了。
“今天没有蜘蛛呢,所以今天你又在看什么?”于是第二次见面,泉也又一次主动上前搭话。
蒲青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头打量着泉也:“听说你是这个家族的下一任老大?”
“哈哈,第一次有人称呼我为老大呢。可惜没有听起来那么厉害,所谓的老大也只是一个象征罢了,实际上几乎不会起到左右家族繁荣衰败的作用。”泉也和青天一起站在池塘边,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庭院中的青松上,仔细看的话能发现那里结了一张蜘蛛网。
“你是叫什么名字来着?上次我……朋友告诉我,但我忘了,不好意思。”
蒲青天在把森少木称为“朋友”的时候有一阵很不自然的停顿,泉也十分在意,忍不住问了一句:“朋友是指森少木先生吗?”
“嗯。”
“那人是位很出色的政治家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平时他也不跟我聊这个。”
“那么他平时会和您聊什么?”
“吃什么喝什么,院子里种点儿什么之类的。”
“院子里种了花草吗?”
“没那么高级,就一些蔬菜而已,空心菜、香菜什么的。”
年少的泉也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在院子里种菜,所以很是新奇,因此也没有打断蒲青天“这个那个”地介绍着种地的过程。
种植与养殖这方面的知识泉也虽然没有深入研究过,但在幼稚园和小学时代去过几次植物园,闲来无事的泉也喜欢把植物园里所有的文字都看上一遍,于是也就成为了半个“植物学家”。所以在听着蒲青天聊起种地话题时,泉也没有反感,还跟人家热切地讨论起来。
后来泉也觉得,其实无论对方想聊什么,自己恐怕都会很开心,毕竟重点不在于聊天的内容,而在于聊天的人。
那天热聊种地的结局也是被森少木打断,蒲青天在听到森少木的呼唤之后,又是像上次一样转身就要离开。泉也站在池塘旁边注视着蒲青天的背影,看着看着,突然张口说道:“我叫小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泉。”
蒲青天转过头,若有所思了一阵,回了句:“我叫蒲青天。蒲公英的蒲,青天白日的青天。”
那之后连续几日,泉也都会一早就到庭院里,提前抵达池塘边,想着今天又要聊些什么,想着今天蒲青天什么时候会来。虽然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约定,但每天见面时都像是早就料到了对方会在一样,互相点着头问好。
“三月份你们都不用上学吗?”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生活这方面,蒲青天看来是真的好奇。
“是春假。”
“春假?放很久吗?”
“三两周吧,樱花刚要冒头时放假,樱花全部衰落后开学。”
“哈哈,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总是这么深沉呢。自我介绍的时候也,还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般人只会说泉水、矿泉水之类的吧?”
“十四岁也不小了。”泉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服些什么,只是听对方的语气,感觉得到对方从始至终都只把自己当做小孩儿。
“十四岁还很小啊,”蒲青天把手搭在泉也的头上,“你看看,都还没到我的胸口呢。”
“那是您太高了。”泉也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感,用力去感受从头顶传来的暖意。
“十四岁啊,我都已经记不得自己十四岁时是什么样了。”蒲青天突然感慨,“小时候的事情还真是忘得差不多了。”
“那只是您记性不好。”
“怎么了你这是,一聊这个就开始抬杠,哦我懂了,是叛逆期?”
“才不是。”泉也只觉得脸颊发烫,蹲下来用手指搅和着池塘里的清水。
“不是挺好的吗,叛逆期,说明在好好长大。”
“您能不能别用那种监护人的语气讲话,我又不是您的孩子。”泉也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会用这种教育口吻来说话的人,多半都是因为有了孩子。他想着,抬起头向蒲青天确认道:“您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蒲青天看来是对泉也这个问题感到非常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
“从说话的口吻和对话的细节里推测的。”
“厉害啊,”蒲青天笑了笑,微微昂头望着天,“十岁了吧,我儿子他。”
“所以您其实曾经有过妻子?”泉也重新站起来。
“曾经有过。”
“为何分开了呢?”泉也明知故问。
“有很多原因吧,不好说。”
“所以您与森先生,不只是朋友吧。”
“你这小孩儿,懂得还挺多。”
“所以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泉也埋怨着。
“行吧,那你说不是就不是呗。”
“是森先生打扰了您曾经的家庭吗?”泉也偏要问个清楚,无论问题有多么失礼。
“当然不是,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身上没什么俗套的情事。”蒲青天低头沉思了一阵,平静地叹了口气,“但是我偶尔会想,假如将来我儿子长大了,我要怎么向他解释。”
“解释什么?”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婚,为什么爸爸没能照顾好他们……因为想不到要怎么才能解释得合情合理,所以到如今我都不敢去面对他。出国之前,我经常去他的小学等他放学,看他们班排队出来的时候,我真的一眼就能看到队伍里的他。犹豫了很多次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但又不知道打了招呼之后又怎么样,所以我从来没上前去过。他啊,也跟你一样,瘦瘦小小的,我会给他买吃的放在他跟他妈家门口,想让他多吃点儿。不是说牛奶什么的对身体好吗,之前给他订过鲜牛奶,结果他妈生气了,说我瞧不起他们母子俩,把牛奶全都倒掉了。”
那是蒲青天对泉也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之后还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当初为了维系摇摇欲坠的婚姻、曾做过什么样的尝试,但因为实在是穷,所以被前妻百般嫌弃。贫穷的善良只会被当做没有骨气,蒲青天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办法反驳前妻的各种指责,即便前妻对他有所不忠,他也依旧当做无事发生。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前妻不要在儿子面前和自己争吵,吵来吵去,最后只能听到儿子吓哭的声音。
儿子的诞生无罪,为什么要让一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小孩子去承受大人给他带去的痛苦呢。
“到头来我也不懂我前妻她在想什么,看来光是单方面的包容根本不顶用,她也许更合适那些强势的男人吧。”蒲青天乍一看像是充满挫败感,但其实那个表情还含有一丝更为深层的意味。
泉也从中解读出了不同于伤感的情绪,他认为当时的蒲青天所拥有的更多是豁达感。
“所以回答你最开始那个问题,少木他……没有打扰我过去失败的婚姻,他也没有指责我一事无成的人生,没有贬低我一无是处的人格,只是接受了原原本本的我。”蒲青天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不甘,在泉也看来,他仿佛还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笑意——
“可以说我的一生都是在诠释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句话,想在工地成为包工头,结果因为上头拖欠工资所以带着工人一起去要钱而被辞退。
“后来承包了一家服装加工厂,干了一段时间发现干不过同行只是因为同行偷工减料降低成本还雇佣童工,本来打算去救那几个小孩儿,结果反而被同行揍了个半死,工厂也被人家烧没了。
“再后来就只能找到灰色地带的工作,在酒吧里给人调酒,顺便给客人介绍卖春姑娘,本来就做着违法的工作,还非要多管闲事,看到有客人打我们店的姑娘,我就跑去给她出气,结果丧失了不少出手大方的常客。”
蒲青天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看向泉也:“怎么样,听傻了吧,是不是没见过我这种干什么什么不行的倒霉蛋儿?也是啊,像是你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我听说你家还是贵族呢?贵族里的少爷,应该是没机会遇见又笨又固执的底层人渣。”
泉也在那一刻感到心疼又愤怒,他皱着眉质问:“您是故意这样讲的吧。”
“啊?”蒲青天没反应过来泉也在说什么。
“在您刚刚草草叙述的那些故事当中,我明明只看到了一位不会向命运低头、不甘于阶级束缚的英雄,明明就是充满正义感、道德感的高尚者,您怎么能将那般伟大的自己、评价为又笨又固执的人渣呢?”泉也毫不吝啬地称赞着。
蒲青天愣了很久,只说了句:“你的中文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说句什么都像是从教科书里摘抄的名言名句。”
“这居然是您关心的重点吗!?”
“不好意思,就是太一板一眼了听着有点儿别扭,不过你说话的风格和少木还挺像,所以有钱人家的少爷其实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您……要把我和您的人生伴侣比较吗。”泉也瞬间没了脾气,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和森少木是站在同一高度的。
“人生伴侣?”蒲青天双眼放光,笑了一声,“这个说法还真是头次听,挺新鲜。”
“不然又是什么呢。”泉也随口说着,其实根本没期待得到什么回答。
不过蒲青天却回答他了,“那当然是丈夫了,我的丈夫。”
泉也实在忘不了蒲青天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每次回忆起来都仿佛重新站在蒲青天的面前,近距离看到他笑得那么温柔、那样开心。
那之后森少木又如往常那样喊着“青天”,蒲青天又是一如既往地回头应着,只不过那天稍有不同的是蒲青天走之前小声对泉也嘱咐:“你可不要跟少木说我把他当丈夫,帮我保密。”
“……好。”泉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跟蒲青天之间的第一个秘密居然是这种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无聊事情,但他又没办法拒绝蒲青天的要求,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有了这个秘密之后,蒲青天面对泉也时明显变得比曾经更加健谈了,聊天的内容虽然以森少木和儿子为主,但偶尔也会关心一下泉也,比如“你怎么还不开学”,又比如“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这儿跟我一个大叔聊天,没有朋友吗”。
其实泉也有很多朋友,无论他想与不想,朋友都不会缺,并且朋友围着自己的时候总是笑脸相迎。泉也觉得那样的友谊并不需要用心维持,那只是公式化的交往罢了,感受不到一丝真情实意。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只关心他们自己的利益,泉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不会责怪他周围那些假惺惺的亲朋好友,大家都只是各取所需、各司其职。
“首先,我并不觉得您是什么大叔。”泉也耸了耸肩,“其次,朋友从不把我当做朋友,所以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消耗太多时间。”
“你这小孩儿还怪吓人的,朋友不把你当朋友?这叫什么话,你们关系不好吗?”
“和关系好不好没有太大的关联,很多关系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不需要走心。”泉也耸了耸肩,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有时候会说出好多跟你年龄不符的话啊,是不是好多人说过你有点儿早熟?”
“哈哈,不会,我也许只是在您面前故作成熟罢了。”
“这是为什么啊?我也不会因为你说话孩子气就怎么样的,而且说真的,我还挺想和孩子聊聊天儿,这样将来见到我儿子,也许就不会没话可说了。”
泉也心里明白,自己再怎么努力,在对方眼中也就只是个小了二十多岁的小孩子。这可怕的年龄差距也许没有体现在思维深度上,但绝对体现在了人生阅历上。“将来把我介绍给他吧。”泉也深思熟虑过后,决定迂回制胜。
“介绍给谁?”蒲青天又是一惊。
“您的儿子,把我介绍给他,我很擅长跟各个年龄层的人聊天,所以如果他有对您的不满的话,我可以慢慢开导他。”泉也昂起头,说得一脸坚决。
蒲青天起初大概觉得这是一个玩笑,所以大笑了两声,但泉也仍旧坚持,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如果将来我能鼓起勇气去见他,那说不定会有这个机会。”
“您与其这样继续为自己没能成为一位好父亲而苦闷,不如就直接踏出第一步呢。假如和前妻关系无法缓解,那么就绕开前妻,孩子是需要父亲的。”
“你这语气,是在教育我?”
“……抱歉,我没有说教的意思,”泉也抿了抿嘴,“就只是不想看到您这样痛苦罢了。”
“痛苦?”
“每次谈到您的儿子时,您的表情总是悲喜参半,我觉得悲伤的表情不适合您。”
蒲青天沉思片刻,笑着拍了拍泉也的头:“谢谢你。”
“不……不必谢。”泉也很喜欢被蒲青天按着脑袋,虽然这样会很直观地表现出两个人的身高与身材都相差许多,但他始终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应该被这些客观因素所左右的。
那年的春假即将结束时,泉也准备启程回到东京,离开那天他又一早去了庭院,这一次等来的却不是蒲青天。
“泉也少爷很喜欢这个池塘吗?”以往都站着蒲青天的那个地方,那一次站着森少木。
泉也在那之前从未和森少木交谈过,只是听叔叔和堂兄偶尔提起对方,所以他表现得十分客气:“是的,这池塘中虽然没有鱼,但总是有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生命在附近生机勃勃着。”
“那看来泉也少爷是对那些在沉默中绽放的生命抱有很大好感了。”
看来森少木听出了自己话中有话,并利用话中话来质问着自己,泉也从森少木的语气中听出很强的敌意,心里感慨着虽然暗恋的人没把没把自己当作成年人,但情敌却没把自己当作小孩子。“那毕竟,在一片沃土当中诞生的玫瑰,总是没有沿着峭壁诞生的冬梅要来得震撼。”
森少木冷笑了一声,但笑声中还掺杂着无奈:“我来这里没多久,就经常听人说起橘家的下一任家主是个家族中难得一遇的天才,今天见到……该说是名不虚传吗。青天倒是总说你还只是个孩子,所以你就利用他的善意来假装自己无知无害吗。”
“从未,我从未在他面前故意伪装,那又没有意义。”泉也长叹一声,低头注视着池塘中的清水,“只是可惜他心里满到装不下别人了,把我分到孩子那一类,或许会比较方便他记住我吧。”
“……没想到泉也少爷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森先生没有必要这样反感我吧,还是说我真的让您感受到危机了?”
“啧,泉也少爷的性格可真是没有传闻中那样好。”
“那是自然,毕竟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性格。”泉也耸了耸肩,“所以森先生这次来,只是为了警告我吗。”
森少木撇了撇嘴:“什么警告啊,显得我心眼儿有多小似的。”
“如果我是你,恐怕心眼儿就小到要堵死了。”
“你不觉得我们为了一个男的这样矫情,就有些……孩子气吗?”
“我的确就是小孩子,所以我承认自己孩子气。但森先生为何如此,我就不懂了。”
“你这人真的,啧,性格也太差了。”
“彼此彼此,没想到森先生一把年纪还要找一个孩子置气。”泉也略带嘲讽地笑了笑,“那作为小孩子的我,可不可以用童真未泯地心态来询问一下,今天青天哥哥不会来了吗?”
森少木浑身一抖,掸了掸胳膊像是在扫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对,他今天不来,原本我也不用来,但就是想找机会和你聊聊。”
“这样啊。”泉也还是露出了小孩子一般失落的神情,“今天我要回东京了,本想邀请他一起到东京去赏樱。”
森少木皱着眉,靠近泉也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子,还想着要约会?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泉也笑不出来了,他察觉到森少木的危机感似乎不全是自己给的,他心里有了些猜测,认为蒲青天恐怕从来都没有对森少木明确表达过心迹。“我有没有把您放在眼中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青天有没有把我放在眼中。还是刚刚说的,他心里已经满到装不下别人,眼中也是一样。所以我想邀请他一起看看樱花,想借助樱花的场景让他记住我,仅仅是这样而已。”
森少木看来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解释,但又似乎是听出来了泉也的暗示,“赏樱……也不是不行,但我也要去。”
虽然不是本意,但泉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何况如果拒绝了,恐怕蒲青天也不会去了。
只要能一起看看樱花的话,怎么都好,哪怕蒲青天的眼中从始至终只有森少木一个人。
“还真是很漂亮啊。”新宿外苑的樱花雨中,蒲青天目瞪口呆地昂起头,看着淡粉色与淡蓝色融为一体,长久地愣神。
“每年的这个时候,樱花盛开的地方都会举办祭典,几大贵族会租下新宿外苑来开一场社交宴会,大概明天这里就要被对外封场了。”泉也在一旁解释,“虽然还有其他赏花圣地,但这里感觉会传统一些。”
蒲青天没有多说什么,全程除了赞叹景色之外,一直都很沉闷。泉也以为他不喜欢这种浪漫主义的地方,但隐约觉得还有其他的真正原因。
“在想什么?”森少木并没有像泉也一样各种揣测,而是轻轻拉住蒲青天的手,直接问出口。
“嗯?啊,也没什么,”蒲青天回过神,“就是在想,将来想让小白也来看看,要是能带他一起来就好了……”
泉也很敏锐的捕捉到“小白”这个称呼:“是您的儿子吗?”
“对,”蒲青天笑着,很是自豪地说,“他肯定特别适合这种场景,小不点儿长得非常可爱。”
泉也深信不疑,毕竟眼前的人笑起来的样子就已经让他心动不已:“他叫什么名字呢?”
“薤白,蒲薤白。”蒲青天转过头看向森少木,“少木你相机里是不是还有小白的照片来着?”
“是说那张不情不愿的合影吗?”森少木翻了翻自己手中的单反相机,“当然留着呢。”
泉也好奇地凑近过去,三个人几乎头碰头地看着相机的LCD屏幕,看到蒲青天单膝跪地蹲在一旁搂着一个小男孩儿的肩膀,而小男孩儿的另一侧则是弯腰撑着膝盖的森少木,两个人笑得非常温暖,于是相比之下,画面正中央的那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多少是有点儿不给面子了。
嘟着嘴、皱着眉,看起来是真的不情不愿,但就算是那样,泉也还是看得出那小孩儿的五官出落得十分标致,尤其是眼睛,像极了蒲青天。
“小白,确实可爱,”泉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不过哈哈哈你们这是强迫他合影了吗?”
“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认生得吓人,见到少木的时候看起来像是要被拐卖了。”蒲青天笑着拍了拍森少木的肩膀,“这一幕不巧被离婚律师看到,所以法院死活儿不同意把儿子判给我抚养。”
“也不是那么回事吧,本身这种情况下法院都是优先考虑判给女方。”森少木歪了歪头,“不过要是小白跟我很亲的话,没准儿也会胜诉来着。”
“如果胜诉的话就是两个男人养育一个男孩儿,那样会不会阴阳失衡啊。”泉也在旁边暗搓搓地吐槽。
“你就是看不惯我们能成立家庭是吧。”森少木用胳膊戳了戳泉也的肩膀,“轮不到泉也少爷操心。”
“虽说是轮不到我来操心,但你们现在不是和小白的关系很僵持吗,至少我和他年龄相近,他可能不会对我有多大的敌意。”泉也诱导着蒲青天去思考。
果然蒲青天顺着泉也的话说了下去:“也是有道理啊,我其实前些天仔细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就是说如果小泉你将来愿意去北京旅个游之类的,那样说不定可以见见小白。”
“那可约好了,等我十六岁可以单独出国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会一会蒲薤白小朋友。”泉也拍了拍手。
“你自己明明也是个小朋友,语气倒像是个监护人了。”森少木依旧是满嘴嫌弃,但语气里已经没有恶意了。
“哈哈,可以做哥哥啊,也算是半个监护人吧。”蒲青天揉了揉泉也的头。
辈分骤降的泉也有些茫然地看着蒲青天,但森少木却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大笑。
“怎么了,不想认我儿子当弟弟吗?也是……毕竟你是贵族少爷。”蒲青天立刻收敛起来。
“不,不不,不是那个……”泉也非常难得地结巴起来,最后认命一样叹气点头,“想啊,我当然想,如果他愿意认我这个哥哥。”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来,咱仨也来合个影,纪念一下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刻。”森少木带着“不怀好意”的得意笑脸,把泉也拉到自己和蒲青天的中间,“回头我要给小白看看这张照片,给他隆重介绍一下他在别的国家还有个贵族哥哥。”
“森先生,其实您的性格也很差吧。”泉也皱着眉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站在两个人中间。
“你知道就好。”森少木笑着拍了一下泉也的头,然后叫与泉也同行的保镖过来帮忙拍照。
那张合影的构图简直和与薤白合影的那张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中间的小男孩儿从薤白换成泉也,并且蒲青天还故意留了一个小小的空位,说那是留给小白的位置。
时隔多年的当下,在医院的走廊上,泉也向薤白讲述过去发生的点滴,讲到这里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相册的“特别收藏”的文件夹里点开了那两张合影。
彻底沦陷进泉也的回忆当中的薤白,在看到那两张照片时,像是瞬间被拉回到十几年前。后一张是樱树背景下的生父、养父与少年泉也,而前一张,就是柳树下的生父、养父与年幼的自己。薤白哽咽了一下,用手捏住眼角:“我居然有和他们两个人的合影,完全没印象了。”
“那时你才只有七八岁,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泉也拍了拍薤白的背。
薤白长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他俩是那样的性格,很难想象。”
泉也原本准备出了新的手帕,就怕薤白又会痛哭一场,但让他意外的是薤白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甚至看起来都没有要哭的征兆。“是啊,毕竟你那时太小。”
“可以把照片传给我吗?”薤白请求道。
“当然。”
“谢谢您还记得当初和我爸的约定,明明可以当作一个玩笑来着。”
“我可以当作一个玩笑,但我知道那不是玩笑。”
薤白接收到那两张照片之后,反反复复地看着,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商陆被推了出来。
“心脏造影的结果要稍等三十分钟,回到病房去等吧,麻醉效果差不多要结束了,患者很快就会醒过来,不用担心。”医生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薤白谢过医生,低头注视着商陆的睡脸,然后忍不住微微俯身攥住商陆的手。
一旁看着这些小细节的泉也终于意识到,无论床上躺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性格、什么人格,他都已经成为了薤白的依靠。于是只有商陆的安危才能直接牵动薤白的情绪,只要有商陆在,薤白就会很坚强。
如果可以的话,泉也很想把这些全都告诉蒲青天,他想告诉他,你当初牵挂的那个小男孩儿,如今已经长大了。
情敌相看两生厌,笑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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