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是年节。
若无特殊,忙碌一年的钦天监监正游怜山该休沐了,可容芝倒不愿他留在院中,他时时在自己眼前晃悠,她会烦。
这一路回来,长房夫妻两人各怀心事,毫无交流。
再过两道月洞门就到东园,容芝转头看向游怜山,“最近朝堂上有没有动向?”
游怜山拉着她快走几步进了院门,关住门才小声道,“怎么?有大剧情点要来?”
容芝甩开他的手,“哪来的大剧情点……早和你说过,咱们一家在这个世界的结局很好。”
游怜山似不相信,又盯着她看了一阵,“结局好,不代表过程也好。”
容芝用话堵他的嘴,“过程也很好,万事如意!”
游怜山更疑惑,拦在她面前,“如果是万事如意,咱俩刚才还会去正院吗?”
容芝不说话了,她不该忘了游怜山很聪明,不好糊弄。可他像现在这样,无知无畏地去衙门里忙碌,不必烦恼将来,挺好的。
“被害妄想症,可要不得,”容芝推开游怜山,径直进了里屋。
阿桔已铺好床,也把游余哄睡,见容芝回来便准备离开。
容芝叫住她,“你泡壶茶来吧。”
“这……时辰不早了,您还喝茶?”阿桔拢着袖子,笑道。
容芝说,“不是我喝,我帮大爷要的。”
被编排好的游怜山哦了一声,对阿桔说,“对,是我要喝。衙门有事没想透,我哪里敢睡?”
屋门被阿桔带上。
容芝先坐在桌边,拍拍桌面,“过来坐。”
“给乘哥儿拜老师那事,你怎么想的?”游怜山把椅子往容芝身边挪。
容芝收回了手,抬头看他,“从书中看,刑部尚书袁士诚的弟弟,袁敞,是首选。”
“但,那袁敞不可能收游家的孩子,对不?”游怜山顺着分析。
容芝微惊,“你没看小说,怎会知道?”
游怜山笑道,“朝堂上的消息,我不用刻意打听就能天天听说。而且,我还知道,袁敞最近要换宅子。前日大雪,他家院墙塌了,险些伤了袁夫人!”
容芝双手合握,放在桌上,“那你打算送他一套房?先说好了,我没钱!”
游怜山拍拍她的手背,叹气,“你之前几时愁过钱,是为夫没做好啊。”
容芝瞪他一眼,“说正事呢!能不能走心一点?”
游怜山说,“我在讲正事啊。钦天监那地方,我得尽快离开,它事多,晋升空间小,不合适我。你但凡给我换个别的部门,现在也不至于为了一套房发愁!”
也对。
上辈子,游怜山已做到跨国科技公司的副总裁,如今被困在最神秘的钦天监,怎不算是屈才?
容芝思及此,语气稍软了点,“换部门的事,指望不上司宁侯游仁泰,还要靠你自己。”
游怜山赞同,“二弟游怜泉在大理寺,所以我必须是闲职,这是权衡之策。”
容芝补充,“所谓君臣父子,你爹游仁泰官再大也要听圣上,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而且,补缺就得等上面的人致仕。”
“说到致仕,你知那工部尚书是怎样的人?好相处吗?”游怜山问道。
容芝托腮想了想书中的此人,眼眸一亮,“工部尚书谢怀予,今年年节前会向内阁请辞!”
游怜山的身子坐正,“小说里写是什么原因?”
容芝说:“没写,那工部在小说里没有存在感。”
游怜山抱臂,目光落在桌上,“行,我明天去衙门里找人打听一下工部的事儿。”
正说着,屋门被人敲响。
游怜山笑了笑,“阿桔,快进来吧!还敲门……”
“大爷,”回话的是门房小厮,“刚钦天监来人,说城郊的祭台有一处柱子松动,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游怜山立刻起身,“好。”
又看了看容芝,“乘哥儿的老师人选,咱还是定袁敞?”
容芝吐口长气,“他恐怕不买你爹游仁泰的账,让我再想想。”
游怜山必须要走了,弯腰抱容芝的肩,“还是那句话,有困难就去衙门找我。”
看他匆匆走出屋门,冷风灌入,容芝打了个寒战,醒了神。
阿桔端着泡好的茶进来,“大爷又走?唉,等年节休沐就能在家多陪陪夫人。”
容芝哼了声,又叹道,“他此生在钦天监,是挺可惜的。”
阿桔弄不懂朝堂之事没说什么,正欲关门,门房小厮又跑上来,递过一封信,说是刚送到的。
信封无字,拆开才知是尔惑先生的回信。内容简单,只有一行字:明日,不足斋见。
不足斋,是容芝替婆母邓氏打理的书局,也是司宁侯府六间院子的唯一添补。可自从容芝上次滑倒,她一直没正经去过书局,也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它的经营状况。
次日出门前,容芝让阿桔清点了一百两银票,随身带着。
阿桔笑称,“第一次带这么多银子出门!”她不了解,这点银子连侯府的一间小院都买不下来,根本是太少。
马车等在侯府门前,门房小厮与阿桔作揖,问说,“东家去书局啊?”
阿桔答,“是,夫人好久不去,怕那帮伙计闹幺蛾子!”
话音落下,引得门房一片笑声。
一回头,府门里又走出一对主仆,那小厮忙行礼,“二夫人。”
周氏嗯了声,眼睛却是盯着刚才长房马车离开的方向。
身边丫鬟冷笑,“看她还有闲心去书局,这次比试,她输定了!”
周氏仰着脑袋,朝马车过去,“输了,是她自己不够努力。”
丫鬟跟在后头,“她长房就是一张嘴厉,论真本事,还是二爷、二夫人更厉害!”
与此同时,容芝的马车停在了青砖地上。
不足斋到了,她要抱游余,本想让阿桔牵着游乘,却不想那小儿与她寸步不离,紧抓她的裙角,双眼警惕地看周围。
“也好,袁家离这儿不远,你这会空了就去打探一下,看看袁夫人在做什么。”
“是,夫人。”
容芝给阿桔安排了差事,想继续往前走,被人拉住了。
游乘站在书架前,双眼放光,“大伯母,好多书!”
“东家来啦!”掌柜老周迎上来,笑眯眯地打量容芝,“您气色好多了,就是丰腴了些。”
容芝笑着摇头,“在家养了这些日子,人都懒散了。”
又看向二楼,低声道,“那位客人到了?”
“在雅间候着,”老周朝楼上努努嘴,牵住游乘的手,“小公子要不要尝尝新到的桂花糖?”
游乘仰头看容芝,见她点头才道了谢。
容芝推开雅间,窗边立着个修长身影。
“尔惑先生,”她喊道。
那人转过身,半张银质面具泛着冷光。他的目光先落在容芝怀中的游余脸上,停顿片刻才道:“夫人喜得贵子,我竟忘了准备礼物,下次一定补上!”
“无碍,你客气,”容芝坐下。
有小厮模样的人进门,奉上茶点,在容芝耳边低语,“夫人,打听过了,袁夫人今日出门逛了好几家房牙行。”
容芝侧目,“结果?”
小厮继续道,“好像没看上哪家宅子,也可能,她已有看上的。”
“她要的是工部尚书谢家的。”
容芝正要出口,竟被桌对面的尔惑先生抢了先,不免笑道,“你……”
尔惑没说话,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假扮小厮。
容芝把怀中的游余交给那小厮,“他”立刻躬身退下了。
屋门关合。
容芝拿出准备好的银票,推到尔惑面前。
尔惑把银票推回来,“我为你画扇画,不为钱。”
容芝疑道,“那尊驾是想图什么?”
尔惑拿起一块桃花酥,“图个开心!”
谜一样的人。
容芝回想那看过的小说里,也没有这样戴面具的皇亲贵族。或许在她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剧情走向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桃花酥咬去一大半,尔惑问道,“你结识袁夫人,也是为侯府的孩子拜师吧?你怕是不知袁先生与你家老侯爷的关系。”
容芝的痛处被揭开,“我当然知道。”
尔惑把剩下的酥饼塞进嘴里,“不过你想从袁夫人着手,也是没错的。若你能帮她解决宅子,事情就容易多了。”
绕回正题,容芝的手搭在桌沿,“袁夫人真看上谢家宅子了?”
一面扇画摆在了她手边,尔惑说,“五进大宅,三年前新盖的,多抢手啊!你要有钱也会想买的。”
容芝仔细瞧着扇上的庭院,规格竟与司宁侯府不相上下。
“谢大人开价三万银,袁夫人只愿意出二万八。”
容芝怀疑自己听错,“只开价三万银?内城的五进大宅啊!”
尔惑点头,“谢尚书急,原本这种情况不能卖,但也有门路可卖。”
容芝握着团扇,往后退开,“你消息这么灵通?难道,那谢家夫人也找你画过扇画?”
尔惑倒也爽快,“正是。”
容芝忽然有点后怕,“那我家……”
尔惑拿起第二块桃花酥,“除非你公爹也要致仕,要卖宅?”
容芝摇头,“当然没有!”
她把扇子放在了桌上,却没松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背后是哪家房牙?有正规官帖吗?”
尔惑的眼扫过她摊开的掌心,重新拿块桃花酥放上去,“房牙叫‘谷之’,在千家胡同口的茶庄旁边,明天能挂牌。至于官帖,也是有的。”
容芝越听越荒唐。谷之?这不是从她的名字里剔出来的字儿么?
明天挂牌……她笑道,“官帖,给我看看。”
“没带在身上,明天给你看。”
“行,那我明日见了官帖再谈其他。”
尔惑正要拿最后一块桃花酥,闻言停了手,“随你,我不急。”
容芝为他拉开屋门,“先生慢走。”
又想起扇画的生意,她追着他下了楼梯,“先生既来了我这书局,可有兴趣在此摆个柜台招揽生意?”
尔惑回头看着她,“扇画赚得太慢了!真要赚钱,你干房牙更适合!”
容芝愣在楼梯上,“明日我要见官帖,否则,免谈。”
尔惑下了楼,出店门离开。
在书局看了整年账目,容芝发现各项进出清晰合理,可她对经商不通,回头找游怜山把把关是更好的。
她将账目副本带走,赶回侯府时,天色已晚,不巧,刚下马车就碰见了也刚回府的周氏。
周氏一脸倦色,强撑着背脊说,“大嫂出门一天竟毫无所获?别以为你手里把持着书局的账本,就能私自挪用公帐!为了乘哥儿,我与二爷都说好了,哪怕倾尽所有,也会赢过大哥大嫂!”
容芝抖了抖手上的账本,“可人情这回事,有时是钱买不来的。”
说着,阿桔抱来游乘游余兄弟俩,把小的放在容芝怀中,“夫人,咱不能再耽搁!俩孩子都要饿死了……”
说着,门房小厮提着灯笼迎来,主仆二人快步进了府门。
周氏气得直跺脚,“得瑟个什么!?”
又对身边丫鬟说,“喜珠那婆娘今天找我要的,是不是二百两?罢了,只要她能帮忙引荐袁夫人,二百两就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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