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远单手抱着B32，单手拿着被向导标注好的地图，往目的地前进。
“龙门会议”所在地类有点似于罗马竞技场和礼堂的结合体，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洁白墙壁与柱子，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进出如云。
对工作量超载的上层世界打工人们来说，这委实是一个充满了闪闪发光的老钱气质的地方。
抽取幸运儿的机器在门口，一排约两米高的白色外壳机器上有一黑色水凝膜触控屏，所有来到此地的民众在触控屏上进行抽奖，当场就会出现抽取结果。
李怀远并不怀疑自己能否抽取到参会资格。
入侵每一个梦境的过程中，李怀远都会不由自主重点参与剧情，好像所有的梦境主人非常欢迎外来者观看他们的内心世界。
他们简直像在濒死前，向着唯一的观众完成一场盛大而壮丽的演出，待到演出谢幕，就是他们生命谢幕的时刻。
李怀远抬手按到屏幕的抽奖按钮上，一个窗口弹了出来。
“恭喜您获得本年度参会资格。”
机器发出庆祝的欢呼声，彩带从它的背后朝着李怀远兜头喷射出来，一旁的工作人员面带笑容，朝着李怀远鼓掌庆祝，并附带上一个小小的文件夹。
李怀远接过，打开，是一张烫金的复古绿请柬，还有一枚电子手环。
“本次会议即将在一小时后开始，您现在就可以入场了。请携带请柬并佩戴手环按照次序入场。我可以为您提供引导服务，请问您是否需要？”
工作人员笑道。
“麻烦您引导我入场。”李怀远调整了一下趴在他肩头吐泡泡的B32的姿势。工作人员点点头，殷勤地向着李怀远道，“那么由我为您佩戴手环吧。”
“咔嚓”
冰冷的电子手环被扣在李怀远的手腕上。
他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工作人员的程序化笑容，暗自用气流在手环的开关处留下了一点缝隙。
进入会议现场，整个罗马斗兽场建筑的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
环形斗兽场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屏幕正在实时转播，数量众多的无人机从观众席上空掠过，向着大屏幕实时投放画面，被录像的观众们面带微笑朝着屏幕招手。
工作人员引导李怀远来到幸运观众坐着的专区。
幸运观众的坐席数量并不多，不少市民已经入座，手腕上都扣着统一的手环，而他们所坐的区域左右侧，衣冠楚楚的看客们所在区域与他们相邻。
播音腔一般的男声通过扩音器回响在整个会场的上空。
“尊敬的来宾们，欢迎参与我们一年一度的龙门会议。二百余年前，上下层世界分离，我们从此也时刻面临威胁上层世界的天空坠落危机。”
“百余年来，无数先辈前仆后继，终于铸就今日辉煌。现在今日，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欢聚一堂，太阳不落，上层世界也永不坠落！”
伴随着欢呼和掌声，这场会议拉开了序幕。
参与这场会议的人非常多。
李怀远从里边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在初入上层世界见到的开着豪车的微胖男人，比如他在医院门口遇到被悉心接待的贵宾，再比如下层世界园区负责人，那个伤害了B32的中年女人。
他们都欢聚一堂，衣着华贵，光鲜亮丽地坐在位置上，跟身边的人笑着寒暄，朝着会场中心举起望远镜，有不少也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李怀远坐在幸运观众所在区域最边缘的座位上，他左手侧精英阶层所坐区域传来窃窃私语，道，“哎呀，马上就要来重头戏了。”
重头戏？
李怀远微笑着试探，“请问这重头戏，指的是什么呢？”
正在聊天的两人闻言停下对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李怀远，包括趴在他肩头拽着他头发玩的B32，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中一人维持了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对李怀远道，“这重头戏嘛，指的是给上层世界的动力源投放燃料，不过您没见过，容我先保持一下神秘，给您点期待感。”
李怀远微不可察地蹙眉，对两人道谢。
看来问是问不出什么了。
但李怀远的心里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曾经在海拉IV的无数场梦境里给了他颇多助益，帮助他渡过一次次危机——当然，这也可能是日常游走在危险边缘锻炼出来的某种直觉。
他觉得，揭开整个世界的真相的时机就在眼前了。
正在这时，场中传来一声话筒的刺耳的锐鸣，斗兽场的边缘一道铁门缓缓拉开，无数穿着白色统一制服，手脚上拷着沉重镣铐的青年男女走了出来。
“那么，例行大会第一项，商品拍卖！”
话音刚落。
李怀远扣在手腕上的电子手环忽然如同流淌的银白水流一样极速流动起来，在瞬间缠绕上他的身体，死死箍住他的手脚和脖颈。
“这是什么情况！天呀！”
“这是什么鬼东西？”
"纳米机器人，是纳米机器人，他们用纳米机器人把咱们控制起来，究竟要做什么？！"
一道银白的光柱兜头打了下来，将这片小小的阵地照的纤毫毕现，无数无人机飞了过来，将摄像头对准了观众席上所有被控制起来的观众们。
李怀远听着身旁幸运观众们的惊呼，心想所谓的幸运果然不是真正的随机和幸运。幸运观众不是坐在看台上高高在上的看客，而是为权贵们准备的“商品”。
“按照贵宾们的意愿，我们精心挑选了20位年轻靓丽的青年男女，其中不乏双胞胎、母子、父子等特殊组合，第一件商品就是这对年轻貌美的兄妹。”
伴随着话音落下，李怀远身前的两个座位升到半空，屏幕上瞬间投放出被禁锢的两人的高清画面。
“正值妙龄的兄妹，正是干净青涩、异常可口的时候，有请观众们出价！”
……
“那么第二件商品，一对父女。”
身下的座位传来一阵机械传动的声音，李怀远感到自己正在被托举着缓缓升空。
李怀远：？
他看向大屏幕，那边已经开始投放他的高清实时画面。
只见俊美绝伦的青年被银白色的纳米机器人绳索死死捆绑在座位上。
他的双手被拉到身后，双腿也被绑在椅子腿上，脖颈上横亘着一道银白色的金属环，B32身体自由，惊慌的抱住他的身体，扯得他穿着的白衬衣被拉开一道缝隙，呈现出“破碎的他”一般的惊人美感。
李怀远听到周围传来无数抽气声。
“艹！还有这种好货呢？”
“我势在必得！”
主持人的声音娓娓道来。
“这是临时发现的好货，上层世界近五年来都罕见的美貌，他的女儿买一赠一，贵宾们可以用这孱弱的女儿来威胁，保管这位年轻的父亲乖乖就范。相信诸位回去更能开发出诸多妙用。话不多说，90万起拍！”
李怀远：坏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变成别人爸爸了。
他活了这么久，当过黑暗丰穰女神的孩子，又成了海拉IV别人梦境里带着女儿的父亲，感觉人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很圆满了。
直接一步到位，三世同堂。
销售们确实是很会满嘴跑火车的。
现场的气氛变得异常火爆，无数信息被传输到主持人手中的终端里，他的声音愈发慷慨激昂，“90、100、230、350，电话要不要加到400万？”
“价格回到场内，现在是400万！要不要再加？好，下一口来到500万！现在是莱特先生的600万！”
李怀远坐在座位上听着自己的竞拍价不断提高，心里除了感觉到荒谬还有点新奇。
“850万，最后一次！恭喜莱特先生，850万！”
最终一锤定音，他被拍卖到了莱特先生手里。
座位降下来，又换成了下一个受害者。
李怀远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中年女人曾经称呼园区里培养出来的人类为“商品”，他们从中优中选优，就如同瓜农挑选了品相好看的瓜果一样，将他们端上拍卖台。
他就是这次那中年女人端上台的商品。
李怀远在当时已经感到了不对。
毕竟，一个比葛朗台更吝啬的吸血鬼突然允许自己的职工带着沉没成本极低的商品来到上层世界求医，看起来实在有些阴谋的意味。
不过一般风险和机遇并存，他也就顺水推舟上来了。
他想过中年女人可能图谋自己的武力，图谋自己的劳动力，或者有什么其他阴谋诡计，但是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被图谋了美色……
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对李怀远道，“我带您去拍下您的莱特先生那里，请您务必保持行事冷静，不然……”
正说着，李怀远耳边传来一声剧烈的枪响。
他循声看去，在他前边被拍卖的那一对兄妹，已经由于意图反抗被就地枪杀。
身穿制服的卷发工作人员举着手枪，枪口还冒着青烟，而那一对兄妹抱着彼此躺在地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猩红粘稠的鲜血像是小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来，迅速扩大成一滩。
卷发工作人员低声骂了句脏话，开始指挥清洁人员前来处理，所有人的动作有条不紊，高效而专业。
那两具□□被像是装垃圾一样装到裹尸袋里，卷发工作人员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问道，“贵宾还需要他们的尸体吗？不用的话恐怕得用来当做燃料。”
燃料？
李怀远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猛地转头看向场中所有带着镣铐的商品们，上层世界不坠落的原因找到了，那就是用人当做燃料！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下层世界那么多大规模量产人类的园区，却依然极为缺乏人手，以至于所有上层世界的底层人民、甚至下层世界园区的负责人工作量都明显超载。
因为“人”确实不够用。
这时，卷发工作人员微笑着朝耳麦附带的话筒说道，“您确定要留下他们的身体？那这一单商品给您打5折，感谢您的支持。”
他说着，朝负责清理尸体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麻利地将裹尸袋连同里边的尸体都抬了下去。
站在李怀远身边的工作人员道，“看到了吧？那就是反抗的下场，不要妄图用一个人的力量对抗一个世界。乖乖就范，去莱特先生身边当个听话的金丝雀，你们父女还有活路。”
“好吧。”李怀远假笑。
眼看着已经接近尾声，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分辨这场梦境的主人是谁，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他虽然猜测破局点就在投放燃料的时候，但也很想见一见谁才是这场梦境的主人。
难不成是那个所谓的莱特先生？
李怀远抱着B32跟在工作人员身后，随着他一起走向斗兽场最高处的一排包厢中，那里，已经有一个看起来30-40岁左右，衣着笔挺的男人在等候。
“莱特先生，这就是您拍下的商品。”
工作人员谄媚地鞠了一躬，介绍抱着B32的李怀远道，“他性格温顺，已经被我们警告过了，您尽管放心使用。”
莱特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错，不错，你先走吧，这孩子我很喜欢。”
工作人员听了眼前一亮，赶紧退了出去。
包厢的门关上，莱特的目光如蛇一般在李怀远身上游走。
李怀远皱了皱眉，认真思考自己是否还要忍下去。
就在这时，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那么接下来，开始投放燃料，所有没有被拍下的商品都将投入动力源，请诸君观赏！”主持人的声音变得激昂高亢，愈加兴奋。
李怀远站在旁边，看到莱特先生的脸颊因为激动而血液充盈，他瞪大眼睛伸长脖子看向场内，瞳仁因为极度兴奋而缩小。
场边拉开了一扇门，门里是犹如焚化炉般的火焰，所有看起来冰冷的蓝色火焰在小小的一扇门里熊熊燃烧，烧的附近的空气都因为高温扭曲。
场中带着镣铐的商品们或抱作一团、或瘫软在地、或四散奔逃，发出惊恐而绝望的哭嚎。
时机到了。
李怀远把B32放在沙发上。
莱特先生被他的动作惊到，皱眉回头看他，“你在做什么？”
李怀远微微一笑，凑近了这张看起来很蓝血贵族、很具有绅士意味的脸，“您知道吗？其实我是个恶趣味的人，我喜欢看一些怪异的戏码。”
莱特先生没有察觉到危险，好奇道，“什么怪异的戏码？”
李怀远道，“我喜欢看卑劣者死于卑劣，阴谋者死于阴谋，谋杀者死于谋杀，还有……”
“还有？”
“还有，贪婪者死于贪婪，剥削者死于剥削！”
话音未落。
最为狂暴凶狠的风暴从这间小小的包厢中蓄力，并在瞬间喷薄而出！
斗兽场的天空瞬间被万里厚重的黑云笼罩，这时候，天已经不再是天，云也不再是云，在那浓墨重彩的黑与深蓝里，整个天空犹如一片倒悬的海，风暴交加，波涛汹涌，怒海潮生！
雷霆在炸响，极速旋转的风把一切都破坏掉，橙色的、蓝色的座椅，场中的横幅、高悬的屏幕，一切都随着骏烈的风暴极速旋转，并升上天空。
李怀远高悬在斗兽场的中心，犹如站在风暴旋中的神明，天地随着他的情感变得晦暗，风雷随着他的愤怒而激荡！
无数曾经在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在他的风暴之中，弱小的犹如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他们抓住座位，左支右绌，在风雨中飘摇。
李怀远用风暴的龙卷将他们卷起，尽数投放进那道罪恶的焚化炉之门，这只是场梦境，但梦境中的人在这里度过了他们短暂的一生，然后确实死去了。
罪恶的动力源，繁花似锦的上层世界。
这些看客们端坐在高楼举着香槟欣赏下层世界的人们死里求生，苦苦挣扎，他们的繁荣全都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了。
李怀远道，“这真是个可怕的世界。保持大量失业人口，从而使得所有在岗的人都充满危机感，以便上层世界可以任意剥削和压榨在岗人口。
所有在岗位上勤勤恳恳工作的人都变成了一个个硬度和韧性都绝强的齿轮，一个一个严丝合缝地啮合在自己的位置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共同推动了整个机器的运转。
如果这个世界出现在地球，真是个万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
“我说的对吗？梦境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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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喜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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