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人们就像做了个可怕的梦,梦里的城就像炼狱一般。南星觉得一股巨力攥着后背猛地一扯,眼前的李府乃至家仆脸上凝固的惊恐瞬间碎成飞灰。
南星从天狗的身体出来了,他回头看去,府还在,人…也还在。盘瓠坐在正堂椅上,“时辰到了。”他对着空荡的院落开口,声音像锈铁刮瓷,“把她带到六角亭。”
话落,回廊里便走出两个家仆,脸色惨白,身躯残断处缝着红线,线头还拖在地上,就像提线木偶。他们一左一右钳住空气,做出拖拽的姿势,脚步却无声。
南星肩头被人一拍,他吓得只拍胸口,还以为是那些家仆拍得他。
白泽意外道:“你出来了?在他们身体里感觉怎样?”
南星回想到昨日情形,心中甚是难过。珂瑶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拍着他的背说道:“没事的。”
“盘瓠…… 他为什么要困着那些魂魄?”南星皱眉,不解地问道,“重复那天的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是困着,是惩罚。”,珂瑶指着府内,“注意了吗?那些家仆每重复一次见死不救,脸上的痛苦就深一分。”
忽然,整个世界都静止,他们三人面前浮现出轮回镜。珂瑶上前道:“走吧,回忆已经结束了。”
回到现实,地上的盘瓠被绑得不能动弹,眼睛呆呆地看着土坡上的花。南星猛地一拍,说道:“你干嘛把人家绑了!”
吵闹吸引了盘瓠,他呜咽了几声。白泽捂住肩膀,大叫道:“你发什么神经?我不绑着他跑了怎么办?”
珂瑶施法将盘瓠变回镜中大小,道:“你后悔吗?”
身体变小后,绳子掉落,盘瓠站起身抖擞,忽然笑起来:“悔?要悔的是他们吧?”
盘瓠趁其不备,一溜烟跑了。追到正堂时,所有家仆都聚集在此,他们突然齐刷刷跪下,额头抵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们脸上痛苦得扭曲,语调平板,像被同一根弦牵着。
“我该死,我见死不救。”
“我该死,我袖手旁观。”
“我该死……”
珂瑶一摆手,家仆纷纷倒地,道:“够了,见死不救虽无德,但不至于是罪,你将他们困在这,也困住了你自己。”
盘瓠的身体颤抖着,苦笑道:“不是罪?如果当时有人肯站出来,他们怎么会死!”
“你告诉我这不是罪?”
话音未落,盘瓠四爪踏地,地砖破碎,碎石射向四周。珂瑶抬手,水镜般的结界撑起半弧,南星和白泽躲在后面。
南星从珂瑶身后探出头,道:“主君,盘瓠好像暴走了。”,珂瑶抬手一甩,将盘瓠扇了出去,道:“要疯就先帮我找个人再疯。”
盘瓠站起低吼,身旁掉落一样东西。珂瑶定睛看清后,冷笑道:“天庭还真是好算计。”,南星不解,欲开口时被气流糊一脸,被迫专注防御。
就在盘瓠抬爪欲撕毁一切时,一缕极淡的银光出现。
那光拦在盘瓠的利爪前,脆弱又固执。
“小灰……”
声音细小,却带着旧日温度。盘瓠的爪子僵在半空。
银光慢慢凝成半透明的身形,阿守穿着当夜那身被血染透的布衣,眼里心疼地看着面前这位好朋友。
她抬手,想去触摸盘瓠的脸,却穿过他的鬃毛,只能握住一把冰冷的空气。
“别再困住自己,他们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盘瓠的喉间滚出一声呜咽:“你…你不是早就进轮回道了吗?”
阿守轻声说:“我要是走了,谁来帮你呢?”
盘瓠低头不语,家仆们脸上木然的痛苦出现松动,纷纷倒地,痛苦得扭曲着,最后成了一张张干瘪的人皮,被风卷到空中搅碎,散落到府里每块土地上。
风忽然停住,碎裂的地砖缝隙里长出红色藤蔓,像一条条细弱的血管,把整座李府缝补回原样。珂瑶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凝着一滴墨黑的水珠,那是盘瓠堕为恶灵后积下的恶气,浓得几乎有了重量。
“盘瓠。”她轻声唤,“听鼓。”
她双指一捻,水珠炸成千万根黑针,针尖却裹着银白色的光。黑针循着藤蔓游走,所到之处,藤蔓开出半透明的花,花心各映着张张人脸,有被烧死的孩童、有被踩碎喉咙的家仆、也有陷入绝望却无人伸手的阿守。花只开一瞬,便迅速枯萎。每枯掉一朵,盘瓠脊背便挺直一分,毛发里渗出的血也由暗红转回淡金。
最后一朵花开在盘瓠眉心,映出阿守的笑脸。花碎时,他发出一声长啸。珂瑶抛出一面铜鼓,鼓面无人自鸣,咚咚三声,李府屋脊上的瓦片齐齐翻飞,露出夜空,那是真正的夜空。
鼓声第三下,盘瓠化作一位披金甲的少年,眉目俊秀,只是额间多出一道朱砂纹。他屈膝向珂瑶行礼:“谢冥主帮我重归仙位,盘瓠听候差遣。”
珂瑶却侧身,只受他半礼:“正好有需要你的地方。”
话音未落,盘瓠额间朱砂忽地一亮,一缕赤红之气直奔南星心口。南星正看得发怔,未及躲闪,那气息已没入衣襟,像一根滚烫的针。他只觉耳畔嗡的一声,血液里卷起滔天怒浪。
白泽最先察觉,一把攥住他手腕:“你怎么了?”
南星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瞳孔深处映出熊熊火场,那是李府当夜,却又不全是。火里多出许多陌生的脸,有故意摘下告示的王俞,有锁了大门装聋作哑的富户。
南星觉得耳朵处滚烫疼痛不止,好像有什么要从耳处出来。白泽惊讶道:“南星,你耳朵流血了!”
珂瑶上前查看,却探不出什么毛病,皱起眉道:“南星?看着我,能听到吗?”
南星蹲在地上,与外界的世界啪一声断掉,只能听到自己疯狂跳跃的心跳声。他觉得肩膀一沉,抬头看着珂瑶,最后怔怔地说道:“主君,我听不到了…”
珂瑶撇去南星害怕的眼泪,转向白泽问道:“你能看出什么吗?”
白泽摇摇头,四人陷入沉寂。盘瓠上前查看南星的耳朵,道:“这好像是伏矢,它是人的七魄之一,正好对应耳朵之血。”
“它对应的是怒,应该是选中了当时暴怒的我当了宿主。刚刚您帮我重归仙位,它承不住仙力逃了出来,它需要找新的宿主,所以挑中了这位公子。”
白泽偏着头,问道:“被它附身是什么感觉?”
盘瓠道:“自然是愤怒不止。”
“可是他怎么不会?”,白泽指着地上的南星,盘瓠也很是疑惑。
珂瑶右手覆到南星耳侧,南星耳处的经络被伏矢冲断,怪不得失去听觉。她左手并指如刀,在自己右腕划出一道血口,将血珠按在南星耳孔,血液缓缓流入,将断掉的经络一点点缝合。
南星耳中嗡鸣骤停,他茫然抬头,发现能听见夜风吹动草叶的沙沙声,也听见盘瓠轻声的叹息。他很是激动,带着重获新生的喜悦道:“主君,我能听见了!”
珂瑶收回手,腕上伤口已自行合愈,她看到南星那么开心,不想泼他冷水,南星的经络碎到无法修复,她重新替南星连接出了一道听孔。
南星东张西望,从一旁地草堆里将阿守拉出,道:“主君,那你能不能帮帮她?”
珂瑶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一面乌木令牌她将令牌往空中一抛,乌木化舟,舟头亮起一盏青灯,灯焰摇晃。
珂瑶道:“你身躯不在,无法为人;路引不在,无□□回。”
“但冥府缺一位汤使,你可愿往?”
阿守抬眼,目光看向盘瓠,眼里带着一点不舍,最终轻轻点头。
“愿。”
声音未落,青灯卷起一阵风,将她的魂体卷入舟中。乌木舟掉头,驶向一条幽暗水径,水径尽头,隐约中有奈何桥影。不久传来阿守的告别:“谢谢你,小灰,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南星戳了戳白泽,示意他俯身倾听:“谛听和祸斗可以复活吗?”
白泽无奈摇头,耸肩道:“不行,献祭者以身魂起誓,哪怕你去黄泉中一点点拼起来,也碎得无法修复。”
忽然,天缝处裂开一道金缝。一队金甲羽骑踏云而降,为首者手背手而立,声如洪钟:
“天狗星君盘瓠,劫数已过,即刻归位,听调听宣!”
珂瑶抬手划下一道分界线,使者脸色一变:“冥主这是何意?”
珂瑶冷笑道:“他,我要了。”
使者道:“盘瓠为我天界星君,冥主这行为怕是不妥吧?”
珂瑶从袖中掏出锁魂索,道:“天界手段那么卑劣,我将盘瓠收下为我所用,有什么不可?他在人界堕为恶灵残害生命,天庭袖手旁观。还真是好算计啊,留下了最听话的一条狗为你们所用。”
使者色厉内荏:“冥主慎言!这一切都是劫数。”
珂瑶冷笑,对使者淡声道:“回去告诉北阴,盘瓠已择新主。有什么不满,来找我便是。”
珂瑶衣袖一挥,将天庭众人全都扇了回去,转过身对上的是盘瓠不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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