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这话是什么意思?”,盘瓠愣在原地,眼中满是疑惑。
珂瑶不语,转身往六角亭的方向走。盘瓠欲想上前继续询问,白泽伸出手拦下,道:“不是,你脑子不会想想吗?为什么锁魂锁只锁了谛听和祸斗两个?为什么你在人界杀死几十人,破坏生死轮回,天庭也不过问。这一开始就是天庭写好的话本,为得就是只留一个天狗。”
盘瓠眼眶微红,声音颤抖问道:“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你不如好好想想,你们是因为什么被贬下凡的?”,白泽说完,就拉着南星往六角亭走,留下盘瓠一人在正堂,嘴里不停念叨怎么会这样?这不会的。
南星三步一回头,轻声问道:“你那么说太残忍了吧?他们又是为什么被贬下?”,白泽无语地白了一眼,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早晚要知道的。他们在追捕偷盗天书的仙君时发生了分歧,听说天帝当场下令杀掉那仙君,但天狗曾与那名仙君有缘相识,所以就这样咯。”
南星啊了一声,道:“难道是他放走了那名仙君?”
白泽摇头道:“谛听放走了,但体内还有个祸斗啊,那家伙将天兵给咬伤了,因为那些天兵在天帝面前参奏。如果你是天帝,你会留谁?”
珂瑶指尖拈起一撮土,轻轻一捻,土粒竟四散飞起,在空中凝成一个小型阵法。万物皆有灵,这种尝了荤、开了智的阵更是如此,盘瓠虽然毁掉主体,但它为了活命分裂出一个分身,正躲在地底苟延残喘。
盘瓠与南星三人赶到时,正看见珂瑶俯身,掌心贴地:“起。”
长生阵被拍了出来,落在珂瑶手中,它哆嗦贴着手掌,发出一声婴儿般细弱的啼哭,似乎是在示弱,乞求着放过它。珂瑶无视,手掌一握,随即被碾碎,化为红色尘土泄到地上。
长生阵一亡,洞中泥土翻卷,露出十一具森森白骨,长生阵吸食了她们的血肉,不过一月,竟只剩枯骨。南星红了眼眶,不忍直视。他附在天狗身上,切实地看到了她们的遭遇,她们还那么小,明明可以有好的未来…
珂瑶衣袖一拂,以土为棺,将十一具童尸重新揽回地底。没有碑,没有名。珂瑶道:“盘瓠,你上前来。”,手中变出一本簿子,“帮我查持簿人在哪?”
生死簿的纸页无风自翻。盘瓠以鼻尖抵住“崔珏”二字,额间闪烁,睁眼道:“白国,金满城。”
珂瑶当即起身,道:“走。”
乌木舟再起,青灯引路,四人穿云破雾,半日便至白国边境。一落地,南星便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城门下,排队入城的百姓个个骨瘦嶙峋、眼窝深陷,像被抽干了髓。风卷起尘沙,吹得他们薄如纸片的衣袍贴在身上,骨头轮廓根根可数。守城兵卒亦是一副枯槁模样,却仍机械地伸手,向每一个进城者索要肉税。
珂瑶以袖掩鼻,抬眼望去,城墙砖缝里嵌着细碎金箔,阳光一照,整座城金碧辉煌却毫无血色。盘瓠低声道:“生死簿指崔珏在此,可气息渐弱。”
珂瑶不语,只抬手一点,乌木舟化为一枚木簪,被她插入发间。四人混在入城队伍里,珂瑶拾起地上的石子,眨眼间变为黄金。待入城时,将黄金丢给兵卒,兵卒眼睛一亮,放他们入了城。南星回头看去,那几名兵卒将黄金咬碎,分到每人手里仅有一点,但仍当宝贝似的,用衣裳撕下的布裹了好几层,放在怀中。
酒馆门口挑着一张酒旗,破得只剩半片布,被风撕得啪啪响。堂内却比街上热闹,七八张油亮的榆木桌边坐满了人。那些人虽也枯瘦,却好歹眼里还有一点点活气。
珂瑶低声道:“先歇脚。”,她指尖轻弹,一粒碎银落入掌柜手中,四人坐在角落里一张靠窗的桌,不久便端来一壶浊酒、四只粗陶碗。
酒是温的,漂着一层浮沫。南星抿一口就皱眉,偏头吐掉;盘瓠与白泽把酒推远,侧耳听邻桌的谈话。
“听说昨天又走一个…”说话的人声音压得极低,“东头李寡妇家的闺女,才十三,夜里被官兵拖走。”
“自从城主修了金佛,这肉税便一再加重,交不出就要用人去抵。哎,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另一人冷笑,把碗里酒一口闷下,呼出的怨气很是沉重。
金佛二字一出,掌柜的猛咳一声,那些人便像被掐住脖子的鸡,齐刷刷低头。
珂瑶用指节轻叩桌面,声音不高,却叫每个人都听得清楚,道:“店家,金佛在哪?”
掌柜的脸色刷地惨白,连连摆手,道:“客官莫害我,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说完竟然钻到柜台底下,任怎么叫都不肯露头。
街角忽起骚动,一个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的少年贴墙疾走,怀里死死抱着一只鼓胀的布袋。他脚步虚浮,却快得像只猴子,三两下蹿上屋顶。身后一队官兵穷追不舍,为首之人披金甲,腰悬金袋,每走一步,袋口便溢出细碎金粉。
“抓住那盗贼!”,金甲将怒喝,“他偷了城主的金种!”
少年被逼至屋檐尽头,无路可退,索性把布袋往空中一抛。哗啦一声,无数米粒般大小的金种如雨落下。百姓们先是一愣,继而疯抢,最先扑上去的是个乞儿,指尖刚碰到,就尖叫着跌坐在地。
那不是金子。
金膜底下是一段被剔净血肉、只余骨膜包裹的指骨,中指第二关节。
金甲将脸色大变,道“妖言惑众!瘦猴用邪术惑人!”,他举刀便砍,拔剑斩向少年。少年避无可避,眼看要被腰斩,盘瓠忽地抬手,一缕金线自他指尖飞出,缠住少年脚踝,将他猛地拉回地面,正落在四人面前。
那少年连滚带爬躲在四人身后,南星上前拦住金甲将,从怀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布袋丢出去,道:“我们是来谈生意的,就那么对我们?”,金甲将刚刚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打开袋子后便笑脸相迎:“贵客来金满城怎么不通报一声,待我请示城主就邀你们入宫。”
金甲将走后,少年跌坐在地,仍死死抱着袋子,喘得快上不来气。南星蹲下身,递过去一块干粮,少年却摇头,把布袋抱得更紧,哑声道:“不能丢,不能丢…”
少年颤抖着开口,道:“我…我叫阿猴。三个月前,城主贴出告示,说交不出肉税者要用人去抵。我娘…我娘为了让我活下去,被官兵带走了,现在我有钱,能去买肉了,我要去把我娘换回来。”
“喂,小贼。”,白泽懒洋洋开口,“敢去国库偷金,胆子不小,可知道崔珏在哪?”
阿猴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南星俯身问道:“那你们所说的金佛是什么?”
阿猴抬手比划,道:“内城里有座金佛,高十丈,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阿猴忽然东张西望,轻声道:“我还看到那佛像的眼睛会动!”
金甲将去而复返,躬身道:“城主已设宴,请贵客入宫。”
四人随他穿过三道牌坊,脚下金砖越来越亮,像一面面打磨极薄的镜子。阿猴被留在宫外,临走前,他把那只藏满金种的布袋塞进南星手里,轻声道:“若我娘还在,求你们带她出来。”南星点头,却不敢应,总觉得阿猴的娘已经凶多吉少,但又不想让阿猴伤心。
宫墙之内,再无尘沙。金砖铺地,金箔贴墙,连悬在檐下的宫灯都是镂空金壳。白泽以指节叩墙,声音闷而脆,新奇地说道:“竟然将宫里镀成黄金样式,不愧是金满城。”
“不是镀金,”,盘瓠低声道,“整座宫,是铸出来的。”
“四位贵客,城主已候多时,特以金阙宴相迎,请。”,引路的是位紫衣内常侍,一路笑脸相迎。
四人进到殿中,被眼前所景震撼。殿顶以整片金锻成穹庐,上嵌千面水晶镜,将光反复折射,人立其中,如万花筒般。十六张矮桌以整块赤金制成,每张桌后跪坐一名青衣小侍,手捧鎏金酒壶、玉柄金筷,筷头悬一颗浑圆金铃,夹菜时叮铃作响,甚是悦耳。
“四位贵客来我金满城是想做什么生意?”,这人披着一袭金线绣成的玄袍,身形臃肿,笑颜有说不出的诡异。
南星道:“这生意不急,我们很早听闻城主修了一座金佛,我们很是好奇,可否带我们长长见识?”
南星说的话很是讨城主欢心,他大悦。带着四人来到一座殿前,推开门。那金佛佛身为男相,披发、赤足、袒右肩,肌理细腻到可见青筋。最奇的是那张脸,慈悲到近乎残忍,眼尾上挑,唇角下撇,像在同世人一起哀悼,又像在嘲笑这哀悼本身。
“冥主慈悲。”城主起身,指尖轻抚佛足,“白国苦旱,饿殍遍野,我以金塑身,终日跪拜,只求冥主垂怜。”
白泽抬眼扫视,道:“可是冥界传说中,冥主不是女神吗?”
城主低笑,道:“怎么可能会是女子?冥主一人屠城,火烧冥界七日,这怎么可能是女子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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