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空气黏糊糊的,带着泰晤士河特有的水腥气和汽车尾气的味道。汤姆·库珀对此并无特别的好恶,只是将其归类为“都市环境参数:中等不适”。他更感兴趣的是身边这个新加入的向导——哈利·波特。
这个男孩像一颗蒙尘的钻石,被库珀家喧闹的热情从垃圾堆的阴影里刨了出来。对于这个男孩,汤姆总感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疲惫、警惕,额头上那道奇特的闪电形伤疤……还有那只在笼子里始终对汤姆保持高度戒备的雪鸮。海德薇。哈利是这么叫它的。一只聪明、美丽的鸟,但它的琥珀色眼睛看向汤姆时,总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敌意。有趣。非常有趣。
此刻,哈利正带着他们穿梭在伦敦的街道上。他的方向感很好,选择的路避开了拥挤的主干道,穿行在相对安静的支巷里。谢尔顿对此非常满意,一边对照着他那本快被翻烂的《伦敦历史建筑与最优路径指南》,一边喋喋不休地纠正哈利偶尔出现的、与“最优路径”有微小偏差的转向(“哈利,虽然这条支巷的鹅卵石路面具有十九世纪中叶的典型特征,但从效率角度,我们应在刚才的路口左转而非右转,这样能节省大约1.7分钟…”)。小乔治则百无聊赖地踢着偶尔滚到脚边的小石子,目光在街边橱窗和路过的漂亮女孩之间逡巡。玛丽和乔治走在后面,低声交谈着,不时对某个建筑或街景发出赞叹。
汤姆安静地走在哈利身边,像一个最专注的学生。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的建筑、商店、行人,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将哈利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句无心之言都记录、分析、归档。
哈利在刻意回避某些地方。这并非出于迷路,而是一种明确的、近乎条件反射的规避。比如,当他们走到查令十字街附近一条热闹的街道时,哈利会突然加快脚步,拉着大家迅速穿过,仿佛对街角那家看起来破破烂烂、招牌上画着个破茶壶的酒吧(“破釜酒吧”?)避之不及。经过一个看似普通的红色电话亭时,他的身体会瞬间绷紧,目不斜视地快速走过。还有一次,他远远看到一群穿着奇装异服(在伦敦似乎也不算太奇怪?)、戴着尖顶帽的人从一家不起眼的书店出来,立刻拉着大家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哈利,”汤姆开口,声音带着孩童式的好奇,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谢尔顿关于“维多利亚时期下水道系统对现代城市规划影响”的长篇大论,“你好像不太喜欢走大路?那些地方有什么问题吗?”他指了指他们刚刚避开的几条街道。
哈利似乎被问得措手不及,眼神闪烁了一下:“呃…没什么问题。就是…人多,太吵了。而且,”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有些地方游客多,小偷也多。小心点好。”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但汤姆捕捉到了他瞬间的紧张和回避。恐惧?厌恶?还是…秘密?
午餐是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解决的。玛丽慷慨地分享了更多的三明治和水果。海德薇的笼子被放在旁边的草地上。哈利小心翼翼地打开笼门,拿出一个水碟和一小块面包递给雪鸮。海德薇优雅地啄食着,但警惕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汤姆。
“它真漂亮,”汤姆由衷地赞叹,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贸然靠近,“也很聪明。它叫海德薇?”
“嗯。”哈利点点头,看着海德薇的眼神柔和了许多,那是面对库珀家时都没有流露过的放松和信任,“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朋友?”小乔治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雪鸮,“它能帮你打架吗?或者送信?电影里猫头鹰不是都送信吗?” 他半开玩笑地说。
哈利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汤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停顿,以及哈利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呃…嗯,她…她很聪明,能听懂我的话。”哈利含糊地说,没有直接回答送信的问题。
汤姆没有追问,转而换了个更“学术”的角度:“猫头鹰的导航能力非常惊人。即使在陌生的城市,它也能找到回家的路。海德薇是从很远的地方跟着你来的吗?它靠什么认路呢?气味?磁场?还是某种…特殊的标记?”他的蓝眼睛专注地看着哈利,充满了纯然的好奇,就像一个对动物行为学着迷的孩子。
哈利似乎松了口气,汤姆的问题听起来很“科学”。“嗯…主要是气味吧,我想。”他解释道,放松了一些,“她对我的气味很熟悉。而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我有时候会放点她喜欢的零食,比如玉米粒,让她记住要去的地方的味道…”哈利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金黄的玉米粒在掌心,伸向海德薇。雪鸮立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啄食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几粒玉米和一片从海德薇翅膀上掉落的、纯白中带着银灰色斑点的柔软羽毛被卷了起来。羽毛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在汤姆脚边。
哈利和库珀家其他人(除了谢尔顿还在研究长椅上的刻痕)都没注意到。汤姆不动声色地弯腰,假装系鞋带,手指极其自然地捻起了那片羽毛。触感光滑微凉。他将羽毛悄悄夹进了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里。特殊的标记…气味…玉米粒…这些信息碎片被暂时储存起来。
下午的行程相对轻松。路过一个空旷的草坪时,小乔治终于按捺不住他那过剩的精力。“嘿!哈利!来点真正的运动怎么样?”他突然从后面猛推了哈利一把,力道不小,显然是恶作剧,想把哈利推个趔趄。
哈利猝不及防,身体向前扑去。就在他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汤姆几乎在同一时间伸出了脚,精准地绊在了小乔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支撑脚踝内侧。动作幅度极小,快如闪电,看起来就像小乔治自己推人用力过猛没站稳。
“哎哟!”小乔治惊叫一声,重心不稳,反而自己狼狈地向前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哈利也晃了晃,但站稳了。
“小乔治!”玛丽惊呼,“小心点!别推人!”
“我…我没站稳!”小乔治揉着脚踝,一脸莫名其妙地嘟囔,狐疑地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无辜、仿佛什么都没做的汤姆。
汤姆转向惊魂未定的哈利,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你没事吧,哈利?乔治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他巧妙地转移了焦点,仿佛小乔治的摔倒只是自己不小心。
哈利感激地看了汤姆一眼,摇摇头:“没事。” 他显然没看到汤姆那闪电般的一绊,只觉得是汤姆关心他。
这个小插曲似乎打破了哈利的一些拘谨。在继续前往下一个景点的路上,谢尔顿正抱怨着空气动力学对鸽子飞行效率的影响多么低下,哈利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至少它们不用骑着扫帚在天上撞来撞去,还得躲着游走球…”
声音很轻,但汤姆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扫帚?游走球?天上撞?“扫帚?”汤姆立刻侧过头,蓝眼睛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声音却压得很低,确保只有哈利能听清,“哈利,你说骑着扫帚在天上?那是什么?一种新的极限运动吗?游走球又是什么?听起来很危险。” 他的语气充满了孩童的天真好奇,仿佛只是被一个新奇有趣的词汇吸引。
哈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懊悔和惊慌。“我…我…”他结巴起来,眼神四处乱瞟,“没…没什么!我瞎说的!是…是我表哥玩的一个很蠢的游戏!对!游戏!在地上骑着扫帚假装打架,用球扔来扔去…很傻!”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颊泛红,显然不擅长撒谎。
汤姆没有戳穿他拙劣的谎言。他只是微微歪着头,用那双清澈得过分的蓝眼睛看着哈利,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恰到好处的“原来如此”的表情。“哦,在地上玩啊。”他点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但随即又抛出一个更“专业”的问题,“那扫帚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吗?比如平衡系统?推进装置?还是靠人力跑动?游走球是自动追踪的吗?用什么材料做的?动能有多大?”
哈利彻底招架不住了,眼神飘忽,额角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汤姆敏锐地注意到他无意识地按了一下伤疤)。“呃…我…我得去看看前面怎么走了!快到了!”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指着前方一个路口,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加快了脚步。
汤姆看着哈利仓惶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魁地奇。”他无声地在心里念着这个从哈利惊慌思绪中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陌生词汇。“空中…扫帚…游走球…”又一个有趣的碎片。他瞥了一眼正和玛丽抱怨脚踝疼的小乔治,眼神平静无波。刚才那一绊,力道和角度都计算得刚刚好,既阻止了恶作剧,让小乔治自食其果,又不会真的伤到他,更不会暴露自己。控制局面,保护(或者说,维持)自己感兴趣的目标(哈利),消除干扰(小乔治的恶作剧),一切都在精准的计算之中。这是他习惯的方式。
傍晚,他们在一家看起来干净实惠的家庭餐馆解决晚餐。气氛还算融洽,乔治讲着橄榄球队的笑话,玛丽询问着哈利一些无关痛痒的学校生活,试图拉近距离。
“哈利,你在哪所中学读书?斯梅廷中学?”玛丽切着盘子里的鱼排,随口问道。这是她白天在哈利旧T恤上看到的模糊校徽图案猜的。
哈利正喝着一口南瓜汤,闻言差点呛到。“呃…对,斯梅廷中学。”他含糊地应道,眼神又开始飘忽。
汤姆放下叉子,清脆的碰撞声让餐桌短暂安静了一下。他抬起头,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孩童纯真却又过于冷静的目光看着哈利,语气平和地问道:“斯梅廷中学?是在萨里郡小惠金区附近吗?根据1990年英国公立中学年鉴和人口统计分布模型,那个区域适龄青少年的入学分流主要指向两所学校:斯梅廷综合中学和石墙中学。斯梅廷中学的校徽主体是一只衔着橄榄枝的渡鸦,橄榄枝是向左弯曲的。哈利,”他的声音清晰地在略显嘈杂的餐馆里响起,“你T恤上那个洗得发白的校徽图案…我观察了一下残留的线条,橄榄枝的弯曲方向,似乎是向右的?”
一瞬间,整个库珀家的餐桌都安静了。乔治和玛丽疑惑地看着汤姆,又看看哈利。谢尔顿推了推眼镜,似乎在回忆年鉴数据。小乔治则是一脸“又来了”的表情。哈利的脸涨得通红,拿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额角的伤疤又开始隐隐刺痛,而海德薇在桌下笼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鸣。
汤姆平静地迎视着哈利慌乱的目光,那双蓝眼睛里没有任何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等待答案的探究。餐馆的灯光落在他蜜糖色的棕发上映衬着他苍白俊美的脸庞,像个求知若渴的天使,却让哈利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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