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的温暖和库珀家喧闹的善意,像一层薄薄的糖霜,暂时包裹了哈利心中的苦涩。三天。整整三天,他带着这群美国人穿梭在伦敦的大街小巷,避开了所有可能暴露魔法世界的角落。特拉法加广场的鸽子(谢尔顿计算了每只鸽子平均携带的细菌量),大本钟的钟鸣(谢尔顿试图解释钟摆原理但被小乔治的哈欠打断),泰晤士河畔的风(乔治坚持要拍一张全家吹乱头发的“冒险照”)…这些普通的麻瓜景点,在库珀家独特的滤镜下,也变得格外…吵闹而鲜活。
但糖霜终究会融化。
此刻,站在国王十字车站熙熙攘攘的站台上,哈利感觉胃里沉甸甸的,比没吃那顿三明治前还要难受。弗农姨父的咆哮电话像冰冷的蛇,缠绕在他的耳边:安德森先生一家已经走了,他必须立刻、马上、乖乖地滚回女贞路4号那个该死的碗橱里去。自由,短暂得如同伦敦夏日里转瞬即逝的阳光。
“噢,哈利,亲爱的,真舍不得你!”玛丽·库珀用力地拥抱了他,带着花生酱和阳光的味道,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一丝寒意。“你真是个棒极了的向导!比谢尔顿那本破书强一百倍!”
“妈妈,”谢尔顿推了推眼镜,严肃地抗议,“我的《伦敦历史建筑与最优路径指南》是基于严谨的数据分析和历史考据,其准确性和信息密度远超主观体验式的口头描述。哈利的表现固然值得肯定,但将其与系统化的知识体系进行非量化比较是不科学的……”
“闭嘴吧,谢耳朵!”小乔治大笑着,模仿着夸张的英伦腔调,用力拍了一下哈利的肩膀,“干得不错,小子!下次来德州,我教你开我爸的老卡车!保证比骑扫帚刺激!” 他挤了挤眼,哈利的心猛地一跳,差点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但小乔治只是促狭地笑着,显然是在调侃前几天哈利说漏嘴的“魁地奇”。
乔治·库珀也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哈利的:“保重,哈利小子。记住,库珀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的笑容真诚而爽朗,让哈利鼻子有点发酸。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安静站在一旁的汤姆身上。他今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卡其裤,蜜糖棕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苍白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像两口深井,平静地注视着哈利。
“哈利,”汤姆的声音平稳地响起,盖过了站台的嘈杂,“保持联系?” 这不是疑问句,更像是一个提议,或者说,一个决定。
哈利愣了一下。联系?一个麻瓜男孩和一个巫师?怎么联系?猫头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边笼子里安静下来的海德薇。雪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汤姆。
“呃…好啊。”哈利含糊地应道,心里盘算着怎么婉拒。用电话?德思礼家绝不会让他接国际长途。
汤姆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他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印着剑桥大学徽记的精致便签本和一支钢笔。“地址。”他言简意赅地说,将纸笔递给哈利。
哈利犹豫了一下。告诉一个麻瓜地址?这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接过笔,在便签上飞快地写下:“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楼梯下的储物间。哈利·波特收。”写完,他有些自嘲地补充道:“不过…寄信可能不太方便,我姨父他们…”
“海德薇可以送,不是吗?”汤姆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已知事实。
哈利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猛地抬起头,撞进汤姆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眼睛里。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哈利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额角的伤疤毫无预兆地刺痛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冰冷。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海德薇在笼子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充满警告的“咔哒”声。
汤姆却像没看到哈利的震惊和海德薇的敌意,自顾自地解释着,逻辑清晰得可怕:“你之前说过,她靠气味和特定的标记物找到地方和人。这非常高效。理论上,只要她熟悉我的气味,并且有明确的定位信息,加上一点她喜欢的‘导航费’,她就能完成跨洋投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着剑桥校徽的信封,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他晃了晃信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玉米粒。
哈利的大脑一片混乱。汤姆的推理听起来无懈可击,完全基于他前几天自己“泄露”的信息。他甚至准备好了玉米粒!这种可怕的、超越年龄的缜密和行动力,让哈利感到一阵寒意。但汤姆的表情太坦然了,只有纯粹的求知欲和解决问题的认真,没有一丝一毫魔法相关的暗示。*难道…他真的只是逻辑推理能力强到变态?* 哈利混乱地想,试图说服自己。
“我…我想…也许可以试试…”哈利的声音干涩,他不敢再拒绝,生怕引起更多怀疑。他把写有自己地址的便签递还给汤姆。
汤姆接过便签,仔细地看了一眼那个“楼梯下的储物间”,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他没有说话,而是将便签放在便签本上,翻到新的一页。他没有立刻写自己的地址,而是拿起笔,飞快地、流畅地写下了另一段文字。
哈利看着他书写。汤姆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笔姿势标准得如同字帖,落笔毫不犹豫,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那字迹工整、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印刷体的冷峻美感,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男孩的手笔。
写完后,汤姆利落地撕下那张新写的纸条,连同写着哈利地址的便签一起,折好,塞进了那个装着玉米粒的剑桥信封里。他没有封口,直接将信封递给了哈利。
“这是我的地址。还有,”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哈利困惑的眼神,将信封稳稳地放在哈利掌心,“给你的建议。关于如何更有效地…管理你的居住环境。”
哈利茫然地接过信封。建议?管理居住环境?他下意识地就想打开看看。
“回去再看。”汤姆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现在,告别吧。”
库珀家的告别仪式再次启动。玛丽又给了他一个充满花生酱味的拥抱和一大袋零食。乔治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差点把他拍进站台柱子。谢尔顿严谨地指出他背包拉链没拉好存在物品遗失风险。小乔治再次用蹩脚的英伦腔喊“后会有期,老兄!”
哈利机械地回应着,心思全在手里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上。汤姆的建议?会是什么?
最后,他看向汤姆。男孩站在原地,蜜糖棕的头发在站台顶棚透下的光线里泛着柔和的色泽,苍白俊美的脸上一片平静。他朝哈利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最后的告别。
就在哈利转身,准备走向离开站台的通道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汤姆·库珀还站在那里,没有动。夕阳的光线穿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在阴影中显得异常深邃,甚至…冰冷。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哈利离开的背影,嘴角似乎没有任何弧度,眼神里没有了孩童的天真,也没有了旅途中的探究,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评估?还是别的什么?哈利无法解读,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了上来,额角的伤疤再次传来尖锐的刺痛。
海德薇在笼子里猛地发出一声高亢、尖锐的厉鸣!翅膀剧烈地拍打着笼壁,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汤姆的方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敌意。
哈利几乎是逃也似的加快了脚步,心脏狂跳不止。他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地址和神秘“建议”的信封,手心一片冰凉,仿佛握着的不是纸,而是一块寒冰。
直到坐上返回萨里郡的慢吞吞的巴士,远离了伦敦的喧嚣和库珀家的温暖,以及汤姆带来的寒意,哈利才颤抖着手,从信封里先抽出了那张写着地址的便签。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抽出了另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
纸条上没有问候,没有署名,只有几行简洁、精准、冰冷到骨子里的指令:
德思礼家短期行为优化建议:
1.弗农·德思礼:利用其商业伙伴(尤其是安德森先生)到访日。提前暗示(非直接请求)你“自愿外出”为重要会面营造“无干扰环境”,可强化其“掌控大局”的虚荣心。避免在其炫耀新车/职位时出现。
2.佩妮·德思礼:关注其与邻居(尤其费格太太)的竞争关系。主动承担(或制造机会承担)其在意但厌烦的、可被邻居观察到的家务(如修剪完美草坪)。满足其“模范主妇”形象维护需求。
3.达力·德思礼:在其沉迷电视/游戏(尤其下午茶点时间)时保持隐形。提供少量(非全部)其渴望的高热量零食可短暂转移注意力,降低其主动寻衅动机。利用其懒惰:将你需完成的额外任务置于其视线内但远离其舒适区,其大概率选择忽略而非干预。
核心策略:降低存在感,提供价值(满足其虚荣/形象/懒惰),规避冲突触发点。效率优先。
哈利读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他的心脏。纸条上的内容精准得可怕!它洞悉了德思礼家每个人的核心弱点和可被利用的心理,提供的建议冷酷、高效,直指要害。这根本不是关心!这是一种…操控指南!一种将人性弱点和家庭关系视为可计算、可利用变量的…冰冷运算!
纸条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飘到巴士肮脏的地板上。窗外,暮色四合,将女贞路方向染成一片压抑的灰紫色。哈利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眼,汤姆·库珀最后那个在站台光影中、深邃冰冷得如同深渊般的眼神,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海德薇在他脚边的笼子里,发出一声悠长而哀伤的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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