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学亥闭上眼睛，眉头紧皱，难怪回去后的何平萤，发了那么大的火，懒懒地睁开眼睛，指尖敲打着椅子扶手，偏头看站着的鲁阅常。
鲁阅常察觉封学亥的眼神扫射过来，浑身发颤，尽管脊背站得笔直，可还是很慌，心突突地跳着。
“你真在意我姑娘？”
封学亥比以往都严肃了几分，鲁阅常额头上有冷汗直冒：“在意。”
封学亥微握的拳头抵着椅子扶手，直视着他，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问你一个事情。”
“伯父请讲。”鲁阅常心一直是提着的，规规矩矩地听着。
“要是，有一个机会，能让你跟西岩离开，到那个繁华，没有战争的盛世。你愿意否？”
鲁阅常震惊，平日里转得快的脑子，在这个时候有些迟钝，他微微弯腰，盯着封学亥深沉的眼眸，看着对方眼睛里期盼，他点了一下头，“愿意。”
鲁阅常回答完，脑海里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上前了一步，“伯父……”
封学亥抬手制止他要讲下去的话，从椅子上起身，回归到正题，“昨天追西岩的那个乞丐，你问得怎么样了？”
鲁阅常调整好心态，脊背挺直，“他，不能说，听不见，通过书信方式的沟通，他和郭微清是同胞兄弟。伯父，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
未说完的话，也是封学亥的疑虑。
封学亥正视着他，眉宇间轻皱，很快平静下来，换成了重重地一叹，垂下眉眼，又抬头去看湛蓝的天，望着那些随风飘散的白云发怔。
鲁阅常自是不好出声打扰，静静地陪着，心中有很多的猜想，但以他现在接触的层面，不能轻易吐露，让伯父担忧，更怕西岩醒来听到。
封学亥终于回过神，沧桑又温柔的眼眸，短暂地定格在鲁阅常面上，轻轻弯起唇角，眉梢染上些许喜悦，“如果，你真能离开这诡谲动荡的时代，就和西岩结婚，好好过日子。”
鲁阅常送封学亥到了门口，等他走了很远，直到看不到背影，才折回院内，关上大门之际，听见了轻柔的脚步声，转身去看，看到了睡醒的西岩。
“你醒了？”鲁阅常看她不理会，半梦半醒的，还打着哈欠，走到摇椅里，又躺下了，便跟着过去，屈膝蹲下，手抬起来，想要握着她搭在扶手上的手，可怕她拒绝，迟疑不定。
封西岩眼角的余光是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纤细的指尖伸出去，勾着他的修长的手指。
鲁阅常的心跳漏了节拍，反握着她的手，唇角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封西岩醒困了后，歪着脑袋看他，“我父亲来过了？”
鲁阅常郑重颔首：“嗯。”
封西岩眉头轻挑，无奈地笑笑，“那他，肯定是知道了。”
鲁阅常再三思考，还是向西岩说出伯父给他的话，等他讲完，留意着西岩的神情变换，看到她始终是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心里倒是不安定了。
在满满的期待中，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可是上升了一点温度的氛围，又沉寂了下去。
封西岩落了眼泪，晶莹的泪珠砸在了鲁阅常的手背上。
他愣了，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正要道歉，就听她颤着声音说，“你会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跟你走。”鲁阅常诚实地答复。
封西岩摇晃着脑袋，似是不信，用指尖拂去眼角的泪痕，浅浅地笑着，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你能舍得你出生入死的弟兄？能舍得收留的孤苦孩子？能舍得丢掉这为国为民的官职？”
封西岩很快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急着回答我。”
封西岩别开视线，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怕你，会后悔，到时跟我吵架，怪我带你离开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再说了，现在能不能带你走，也是个未知的。”
“那个花花世界，容易迷人眼睛，担心你学坏。”
鲁阅常垂下眉眼，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指，声线很沉，“相信我，无论在哪，都只有你一个人。”
封西岩静静地向后仰靠着，记得做了个梦，醒来后梦境还在，只是模糊地太快，有好多的细节，都没能记住，总有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时不时地出现在脑海中，可又没有准确的样貌。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在身边坐着的鲁阅常，才有些许的反应，觉察到他一直在身边，没有要外出的迹象，懒洋洋地问，“你不出去做事吗？”
鲁阅常说，“今天没什么要忙的，陪陪你。”
封西岩疑惑地看着他：“你…”
“是怕我再次悄悄走吗？”
鲁阅常的心思被看透，抿着唇，琢磨后解释：“不是不让你走，是这里太危险，民风不淳朴，罗燕与淮州不同。这里看似平静，实则危险横生。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没办法向伯父伯母交代。”
封西岩听着听着，又有些乱想了，目光锁定他的深邃的眼睛，随后又慢慢往下移，移到小腹那里，落寞地问 ：“你是担心孩子，还是担心我？”
“我都担心，我不想让你们出事。”
封西岩手掌摁着额头，知道他这么说，心里有了答案，孕后总是胡思乱想，生怕和他关系闹僵，不想再扯这些，索性忍着困倦，慵懒的眼眸看他，“你现在，离京都远，还能收到什么消息吗？”
鲁阅常点点头：“多少有点，你想听哪个？”
封西岩偏头，静默地看他，沉默了一时半会儿，才抿唇一笑：“也不是很想听，但又不得不听。”
鲁阅常知道她问一件事情，就是想要知道点什么，可她只问，却又不想听，看她的神色，心里生起担忧，询问她：“你是不是，有些什么想要和我说的？”
封西岩抬高右手，轻轻勾起他的下巴：“我倒是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只不过，你有事情瞒着我。”
鲁阅常没敢去直视她的眼睛，垂下了眉眼，低低地应了一声：“嗯。我、有想和你说的话。”
鲁阅常不攻自破，低声说着，“那人被关押在罗燕狱里，我觉得他很熟悉，叫人给他洗净面容，我不确定他是不是郭微清？”
封西岩反问，“为什么不确定？”
“他不会说话。”
“哑巴？”
“请来大夫诊治，是自幼被人迫害致使失声失聪。能识文断字，会手语，可我对手语有些不通。”
“我去看看。”
罗燕狱里，封西岩隔着牢门，看着大大咧咧靠着墙面的男人，嘴里叼着稻草。本来是很镇静的，在看到了封西岩时，慌张地站起来，吐掉稻草，双手在面前划出好多手势。
他笑起来，唇角有一条很明显的疤痕，眉眼神情，和郭微清一样，若不是他的长发和郭微清的对不上来，还真能怀疑是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看着对方的手势，封西岩害怕地后退一步，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泪光。迟缓地抬手，僵硬地和他“对话。”
得知这人名叫齐盛平，是郭微的弟弟。
因为失声失聪的缘故，因着三十天一结束，就又被丢到封西岩会去的地方，进行暗中的监视。
封西岩出了牢门，在外呼吸新鲜空气，抬手顺着心口那股沉闷的气息，回头望向鲁阅常，想到了齐盛平的那一句：“鲁阅常有性命之忧。”“劝劝我兄长，让他收手，别再犯下大错。”
他是郭哲的线人，也是郭微清的弟弟，虽说是兄弟二人都被利用，没那么忠心为郭哲做事，只不过是装装样子。仍旧得提防。
封西岩沉吟多时，才轻声说，“能不能，把他放了？”
鲁阅常困惑，拧着眉，不明确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垂着眼眸，冷静地看了她，看她闪烁不定的眼睫，还是问了一句，“他，看起来不太安全。确定要放吗？”
封西岩轻轻颔首，“他是线人。线人不见了，那些人也会找我的麻烦。”
鲁阅常听他这么说，关切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封西岩眼睛有些发酸，仰视着去看他，“我没得罪。我、也不知道他们冲着谁来的。”
封西岩却不再持续这个问题，回到小院之后，尽管连补了几个回笼觉，还是觉得被困虫俯身。
看她几乎把困字写在脸上，鲁阅常烧了热水，给她洗脚解乏。
等看到她躺在床上，拿着书在床榻上斜靠着翻阅时。
院门外传极轻的叩击木门的动静。
封西岩斜靠着床头打起了盹，手上的书本滑落到了地面，听到些许响声，迟钝地醒来。
醒来之后，听到院子里谈话声，谈话内容似乎是关于周鲆的。
她摩挲着身上盖着的薄被，思忖了之后掀开下床，走到堂屋门后。堂屋门是虚掩着的。
从门缝中看到了在院子里低声谈论的鲁阅常和池浈寻。
还有在边上的神情严肃的杨谵。
杨谵的严肃神情，在看到了封西岩之后，眉头上的褶皱，都慢慢地平展开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鲁阅常的衣袖，向鲁阅常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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