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兰空寺的路上,金曦探出头看沿途风景,外面但凡有点热闹,她就朝吴遥招手,示意她也过来看:“阿生!停车!吴遥姐姐!你快过来,快看火球!哇!那个人还会喷火!好厉害!”
一听到火这个字眼,吴遥就抖了一激灵,随即裹紧大氅,把自己埋进去,以求获得片刻心安。
金曦看得入迷,尚未注意到吴遥的不对劲,还一个劲儿地招呼她过来看。吴遥无奈,从自己钱袋里随手抓了一串铜板,放进金曦手里:“金小娘子,这些给他们做打赏吧。”
“好嘞!”
金曦看准时机,使劲一扔,恰好把钱串子扔进了火圈子里,那喷火的汉子见了铜板,使出了自己十八般武艺,吹得更加卖力,惹得金曦哈哈大笑。
外面的火光、风声、笑闹声和叫好声混杂在一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自是一片欣欣向荣,而吴遥在马车里却犯起了头疼。
直到马车继续走动,金曦这才注意到吴遥的不对:“吴遥姐姐,你怎么裹得怎么紧?你怕冷吗?吴遥姐姐,你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吴遥被头疼折磨得冷汗直流,面无血色,却也只是屈起手指,砸了砸额头,缓解头疼。
“没事,外面太吵,我被闹得有些头疼。”
金曦递了方帕子给她:“那就好。不过,京都过年不也是这样吗?难不成吴遥姐姐年年都被吵得头疼?”
是啊,以往她是怎么过年的?
她脑海中闪过不少回忆,公主,没错,自从她被公主捡到,每一年都是她陪公主过的,哪怕是在青县那两年,也不例外。
很安静的新年,只有她们几人。
“不吵的。我每年都是去公主的温泉别苑陪公主过年。公主别苑在京郊,十分清净,晚上的雪景也十分漂亮,雪安静地飘,盖在地上一层又一层,厚得让人心安。”
“公主,她最喜欢坐在廊前赏雪下棋。”
金曦像是挖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连忙问:“公主棋艺了得?”
“勉强算是吧。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勉强?毕竟?
金曦听她这话,有些狐疑:“你的棋艺难道比公主好?”
这句话可问到吴遥心坎上去了:“当然。安太傅都夸我天资聪颖,才思敏捷,学什么都很快。”
“公主也会这么夸你吗?”
吴遥虽白着一张脸,依旧可见脸上的自豪:“当然,公主时常夸我乃未来国之栋梁。当年我读不了书,公主比我还着急,非要拉着我到安太傅府上。当时,太傅听完我的一番见解,便决定收我为学生。”
“你真就这么厉害?”
这么多年了,京都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质疑她的天才之名。
吴遥忽地伸手,弹她的脑门,咬牙切齿地说:“不然呢?我可是十七岁的状元,你放眼望去几百年,有几个十七岁状元?又有几个能有我这样的本事?我吴遥,十四岁凤宁宫长御,惠宁公主近臣,十七岁,岷州青县县蔚,十八岁青县县令,十九岁岷州京都御史台侍御史,二十岁,也就是今年,任宁州刺史。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位大人有我仕途顺遂?”
诚然,这不同寻常的晋升之路里有公主和姜氏的一份助力,但就是因为她吴遥有本事有才学有胆魄,公主、太后、姜氏才愿意大力扶持她。
更别说后面的什么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卿,乃至于尚书宰辅,她飞升的仕途谁看了不说一句羡慕嫉妒恨?
金曦越听越激动:“你真这么厉害!”
吴遥潇洒地捋起自己额前几缕碎发:“自是如此!”
她被赶到宁州来,还不是因为才名过盛惹的祸,正所谓福祸相依嘛。
见吴遥这副拽得二万八五的模样,金曦忽然有些不爽,站起来反驳她:“哼,公主殿下可比你厉害!她可是十八岁掌政公主,照样是万里挑一。”
吴遥对此毫无异议,顺着她的话夸起了公主:“那当然。公主殿下既有识人之明,又有容人之量,天下英才,皆归朝堂,以至四海升平,百姓安乐,欢声笑语也。”
说着她便指了指外面,说得再多,也没有百姓真切的喜悦让人信服。
“这就对了嘛。”
“而我吴遥,就是公主第一个赏识的人才。”
金小娘子伸出手,敲打一下这个有些狂妄的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齐相不也是公主从吏部侍郎提拔到宰相的吗?等你哪天也当了宰相,才配得上公主赏识第一人。”
是啊,她还不是宰辅呢。若当不上宰相,岂非对不起公主这些年的栽培?
“也是。”
她们的争吵以吴遥的反省告一段落。
外面的马夫阿生敲了敲马车壁:“二位小姐,兰空寺到了。”
吴遥掀开车帷,一瞧,是后门,黑幽幽的门上就挂了两盏红灯笼,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刚才的争吵让金曦忘了自己还在路上,骤一见到这幅场景,金曦被吓着了,躲在吴遥身后,抓着吴遥的袖子就没放过,说话也打着颤:“阿生,你把马车停到这里做什么?”
“金小姐,前门过不去,有个小和尚叫我把马车赶过来。”
吴遥见她委实害怕,干脆自己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再把金曦抱下来。
她揽过金曦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可知那小和尚是谁派来的吗?”
“大抵是吉安居士吧。”
说罢,木门就缓缓打开了,金曦怕得很,闭上眼,突然整个人藏在吴遥身后,哆哆嗦嗦,双手合十,道:“今日乃是喜庆大日子,您换个时间来吧,我求求您了,我还想回家呢。”
一个年轻人从门后出来,见金曦这幅模样,忍不住打趣一番:“金小娘子这是求什么呢?何不进殿去求?在这求也太没诚意了。”
“吉安居士!”
李文华朝金曦一笑,颔首示意。
再转身,打量金曦身旁这位陌生人:“想来这位就是吴刺史了,我乃吉安居士李文华,今日未曾在正门迎接,多有失礼,万望勿怪。”
“没事,年下时节人来人往,若有马车抢道,易生事故,你做得很对。”
“啊,那今日便对不起金小娘子了,不知你胆小,早知该多挂几个灯笼的。”
金曦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朝李文华吐了吐舌头:“咦~更吓人了。”
李文华笑笑不说话,后又摆出邀请的姿态:“三位,请进。”
阿生摆手,有些推拒,吴遥见他有些兴致缺缺,就直接放他看庙会去了。
“吴遥姐姐,我也想去看庙会。”
“你年纪太小,身边又没个身手好的,我可不敢放你出去。”
金曦低着头,绞着身上的衣带,不满地低声嘟囔:“阿生他会武的,青月宅就数他身手最好。”
“那我也不敢。”
“这么小声都被你听见了,你是顺风耳吗?”
“不是。”
“吴刺史光临兰空寺,本该先去正殿礼佛……”
吴遥走在前面,见他迟迟不说话,搭了一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这个嘛,就是,鉴真和尚在正殿念经超度,不希望有人在他旁边。”
“不去正殿也行。我刚才上山时觉得头疼,吉安居士可否引我到思慧小姐那里?”
“你有头疼的毛病?”
“之前是没有的。但今天外面太吵,吵得我头疼。”
“头疼的时间长吗?”
“不长。”
李文华欲伸手帮她诊脉,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手腕时愣住,然后迅速收回手。
吴遥盯着那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居士懂医?”
李文华甩了甩袖子,彻底将手没于其间:“我曾在江湖四处漂泊,有侠医之称,奈何医术不够,治病所赚银钱不够糊口,故而来了兰空寺做居士,只求一屋三餐,勉强度日。”
吴遥主动露出自己的手腕:“原来如此,居士若是想把脉,也是可以的。”
“思慧小姐医术高明,还是让她为您诊脉比较稳妥。您毕竟是刺史,要是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责。”
“为何裹手?”
“我……”李文华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全盘托出,“我、我最后一次行医,误诊,差点害得一位青春正好的娘子出事,自那时起,我便裹上双手,再不行医。吴刺史见谅。”
“情有可原。但这世上并非人人生来就会医术。若居士仍有一颗济世救民之心,不妨试着精进医术,打破心魔。”
“短期上来看是不可能了,至少我现在一摸到别人的脉,手就开始发抖。不知道多久能治好这个毛病。”
“当然,请吴刺史放心,我自十岁起就开始学医,我是不会轻易放弃我这一身医术的。只希望有一日,我能走出旧日阴霾。”
“真到那时,我一定请你吃饭。”
“那感情好。”
到了寺庙别院,李文华高喊:“思慧小姐!有人找您。”
“谁啊?”
李文华继续高喊:“是宁州新上任的刺史,吴遥吴大人。”
“什么?!快请吴大人进来。”
声音分明是急切的,可等进了屋,却不见孙思慧的身影,正想开口询问,屏风后就传出了声音:“吴大人见谅,鉴空大师判我面相有异,不让我见外客,故而以屏风遮面,可我心中是无比钦佩吴大人的,刚知您驾临寒舍,也是觉得万分荣幸。”
“没事没事,早就听金曦说过了,不妨事的。只是有屏风遮挡,思慧小姐如何诊脉?”
“悬丝诊脉即可,劳烦吉安居士帮我搭线。”
“不问问我哪里病了吗?”
“一诊便知。”
“思慧小姐真是医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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