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安葬仪式是在下午举行的,在墓园的草地上,她亲眼看着爸爸把骨灰盒放进去。
作为奶奶的长子,爸爸站在所有人面前念着悼词,向众人讲述他的母亲是多么的出色和伟大。
几个叔叔,姑姑,长辈们站在第一排,孙子辈的站在第二排,奚月穿着黑色大衣,脸色苍白,站在第二排右边。
奶奶葬在爷爷旁边,两个最爱奚月的人离去,又聚在一起了。
他们无病无痛,安详离开,这是让她唯一感到宽慰的。
仪式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家里长辈还要招呼客人,没心思管别的事,甚至视她为空气。不过这样也好,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交流。
到了最后,只剩下奚月一个人。
天气凉飕飕的,阴云密布,目之所及除了墓园的柏树就是一块块死气沉沉的墓碑。
她踟蹰着晃晃悠悠地走上去,在两个老人的墓前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墓碑上刻着他们出生和死亡的年月日,中间是一张小小的相片。爷爷已经离去好些年了,他的照片已经不新了,而且选的不如奶奶的好,说不定在地下他还要向奶奶抱怨几句呢。
她伸出手,抚上奶奶的墓碑,顺势坐了下来,靠在墓碑上,就像是她以前抱着自己那样。
虽然没有人,没有明媚的阳光,只有冷清的鸟叫,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奚月闭着眼睛,泪水不断从眼角渗出,汇成细流,划过她憔悴的脸颊,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直到这时,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明白奶奶真的回不来了。
遗憾、孤独、无助的情绪喷涌而出,没有人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奚月才敢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只是她向来爱压抑自己,说是放声大哭,也只是哽在喉咙,细细啜泣。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倦了,累了,实在哭不出来,只能静静地诺在原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奚月将凌乱的头发重新挽起来,喃喃道:“对不起,爷爷,奶奶,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们,我不是个好孩子。谢谢,谢谢你们把我带大。我会好好的,你俩不要担心我,每年我都会回来,回来看看你们,陪你们说说话。爷爷,您多照顾奶奶一些,希望你们俩见到了不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我真的,我真的会好好的。”
说完,她再次不舍地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墓园。
她不知自己何去何从,因为爷爷奶奶不在了,那个她自小长大的家必然被几个长辈按遗嘱瓜分。
可是!她还有一些旧物在里面,属于她的,一定要带走!
奚月打了车,立即就往老房子赶去。
随着车子在天科穿行,人群、建筑、绿化不断往后闪过。奚月突然看向外面,正好路过天科一中,学生们往学校赶,保安和老师再见校门口维护秩序,家长把行李送给子女目送他们走进去。
如今可不就是秋季学期开学季嘛,难怪学生纷纷返校。
看着他们结伴而行谈笑风生的的样子,奚月恍惚间回到了自己上高中那会儿,虽然没有家长接送,没有老师祝福,没有伙伴相陪,但……回想起在一中生活学习的日子,大抵还是美好的。
然而这里的一切似乎没变,似乎又全然变了,令人熟悉又陌生。
等到取回自己的东西以后,恐怕很难再回到这里了吧。她想,反正重要的是回忆,回忆就在她心里,至于别的人,不见也没什么不好,正好免了每次相顾无言的尴尬局面。
大概过了半小时,奚月回到这儿,回到奶奶的屋子。
她一直都有这里的钥匙,只要她回来天科,一定是回到这里。
院子里的绣球花是老人半年前新种下的,当时随手撒下的种子,已经长成成熟的植株。
屋子的正门半开半掩,屋里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奚月听出来了,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而那两个人是她的二叔和姑姑。
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语气不正常,还故意压低了声音。
奚月靠在门外,面无表情。
“哥,咱妈遗嘱真没给奚月那丫头留下什么吧?”
“没有,怎么了?”
“她毕竟是咱爸妈带大的,大哥又不管她,我就是确认一下,要不然以后大哥有意见怎么办?”
“真的没有!我们都看过的!这哪能有假啊?虽然奚月确实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但我们都知道她不是奚家人,能把她养到这么大,没在她妈死后把她送走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妈心里也清楚又不是亲孙女,怎么会把遗产留给她?”
“这样说也是。你看看她,从殡仪馆到妈下葬就没掉过一滴眼泪,全部像个木头一样,果然不是自家的人养不熟。算了算了,不说了,以后又不打交道,我们赶紧整理一下妈的遗物。”
两人埋头时,突然,正门被一下子推开。
他们被吓了一跳,姑姑拍着胸脯,两人看见奚月站在门口,顿时就傻了眼。
姑姑连忙给二叔使了个眼色,二叔立即换了一副面孔,问道:“是奚月啊,我和你姑姑再整理你奶奶的遗物呢,你也来了?”
奚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径直朝楼上走去,木制楼梯被踩得噔噔作响,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我来取我的东西,没想到你们也在,打扰了,我取完就走。”
她只是冷冷地留下一句话。
姑姑小声问道:“她没听见吧?”
二叔答道:“应该没有,这么大的事一般人听见了恐怕只会偷偷跑了,那有心思来吓唬我们?”
两人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同时又留心楼上的声响。
没过多久,奚月就抱着一个箱子走下来,箱子里装着她小时候的梦想——那是和爷爷奶奶一起拼的航模。
她回来就是为了这个,这些在别人眼里不值钱的没意义的东西,对她而言却弥足珍贵。
出门时,姑姑突然说道:“奚月,你去哪儿?还有宴席呢——”
奚月淡淡地说道:“不必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她反手将正门关上,抱着一箱航模,最后看了一眼她长大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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